苏澈提着一袋子逗宠物的玩意,从磨牙棒到给专门宠物穿的小衣服,应有尽有。等他晃悠到正在居住的破烂贫民区时,天已经全黑了。
没有直达到家的公交车,苏澈每天都得走一大段路才能看见车站。
平时下班刚回家逗恰好是黄昏时分,他还是第一次在天黑后看见这一片落魄的老旧建筑。窄小的马路鲜有车过,两个路灯距离很远,无力的照亮灯柱下一小块土地。黑压压的一片中偶有住户窗口透出黯淡灯光,挣扎抵抗这片压抑的黑色。
苏澈站在路灯下望着破败一片,影子印在地面,落魄的他不得不居住在破败的最深处,无力失落感狠狠席卷而来。
苏澈甩甩脑袋阻止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摸摸鼻梁,继续往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走。
这片房屋规划得毫无章法,杂乱的一栋紧挨着一栋。苏澈刚搬来这住的那几天,几乎都会在里面绕得头昏脑胀。这的确不能怪他的方向感不好,而是房子都长得差不多,破破烂烂延伸一片,窄窄的小巷迷宫般纵横交错。
不过现在的苏澈对些小径可谓驾轻就熟了。左拐右拐往深处走,黑丫丫没有灯的看不清路也没关系。苏澈已经能凭借感觉走回去了,他甚至会为此感叹自己剽悍的适应能力。
不过今晚苏澈的步伐似乎没有以往下班回家时那么愉悦。
小巷的宁静被脚步声打破。
淡淡的月光勉强照映着眼前的路,苏澈抓紧手提袋,脚步越来越轻,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他一咬牙,迈步跑动起来。
然而当他一有所动作,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也变得明目张胆起来,杂乱的响起。
苏澈知道自己被跟上了,从进入小巷子没多久就察觉了。
倒霉!苏澈在心里抱怨。
居住在这里的多半是穷困潦倒的苦困人家,剩下的,就只剩那些混吃混喝整日无所事事的社会残渣了。苏澈之前也遇到过一两次,不过那时自己身上没钱心里也觉得无所谓,绕条道就躲开了。
可是这一次苏澈身上揣了一个月幸苦赚来的工资,当发现自己又被苦逼逼的盯上时,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苏澈淡定不了了。刻意在巷子里晃悠了很久也没有甩掉,对方似乎也被苏澈绕的不耐烦了,愈加明目张胆的跟在他后面。
巷子里太黑,苏澈看不清眼前的路,好几次险些被绊倒一路跌跌撞撞。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心跳剧烈加速,呼呼的喘着粗气。
突然,巷子前的拐角出现一抹黑影挡住了去路,苏澈猛的停下脚步,回头,身后的路也被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堵住。
被逼到角落的苏澈无意识的紧紧抓着手里袋子,好像能从其中得到力量与勇气一般,塑料摩擦出吱吱的声响。他紧靠着墙角看着三个混混模样的男人围困自己。
“哟,朋友,手里提着什么啊,这么宝贝?”痞气的调调响起。
话音未落就一把从苏澈手里夺过,打开看了看,无非就是些乱七八糟不值钱的东西。干瘦的男人一脸不难烦的切了一声,“都是些什么玩意。”一把将塑料袋砸在苏澈脸上。苏澈侧身躲了躲,东西稀里哗啦就落了自己一身。
全是给煤球买的。
“配合点,把钱拿来就放你走人。”
三个人吊儿郎当一脸狠相,仗着人多压制苏澈。
苏澈一直埋着的头终于抬起来,努力的挤出谄笑,“大爷您看,我住在这种破烂地方,哪来的钱……嘶!”
“给老子闭嘴,”肥硕的男人不等苏澈把话说完,就伸手抓住苏澈的头发向前拉扯,苏澈重心一歪,险些栽倒在地面,“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们爷三帮你?”
“我自己!我自己!”苏澈疼得龇牙咧嘴,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
男人松了手劲,退后一步抱手瞪视苏澈。干这种行当的就是该拿出狠劲,他们也不愿纠缠太久,拿点钱就了事。
苏澈紧紧咬着唇,微微发颤的手摸进自己的口袋,里面是自己幸苦一个月换来的血汗钱。几个小时前他还因为意外多得到三百块钱而欢天喜地。现在却不得不面对这种窘境。
“快点!拿钱拿出来,少耍花样!”
“是是。”
苏澈乖顺的答应着。
下一秒,他却突然发难,整个人撞向边上最瘦弱的男人,撒开步子就发疯的跑。苏澈紧张到连路都不去辨认,不要命的奔跑着。
可惜没多久,他就被一股蛮力提着后颈带倒在地面。
苏澈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看着重新围上自己一脸狠劲的三人,觉得悲哀自己到家。
是哪个混蛋说的人在遇到危难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都他妈扯淡!
三个混混见苏澈这副模样,暗想这次搞不好真的运气好拦到个揣了不少钱的家伙。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看到他们也是绕道而行,就算被拦住了,兜里也就那么百来块钱,给了就给了。
想到这,三人更是不愿意放过苏澈。
“妈逼,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有人抬脚揣上苏澈,“把钱拿来!”
“不给!我没钱!”
苏澈蜷缩着身体,尽量减小被踢打的面积。
几个人见他这样,干脆直接上前把苏澈压在地上,两个人压制住不断反抗的苏澈,另一人伸手就去掏苏澈的口袋。
苏澈愤怒的扭动挣扎着,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别人抢走却无能为力,“你们这群人渣!没有钱就他妈自己去赚啊!抢别人的东西算什么男人!”
“人渣你妈!”男人一巴掌打向苏澈的脸。
苏澈只觉得脑袋一嗡,左脸一阵麻木后才传来刺痛。
“叫你妈的跟老子顶嘴!”
那人揪着苏澈被汗湿的头发正准备再来一拳,却无意间仔细看见苏澈的五官。男人顿时讥笑起来,声音都透着几分藐视,“自己赚的钱?小弟弟,你这钱怎么赚的?靠你这张脸?还是靠你这小身板?还是靠你后面的洞?”
干他们这行的,什么人没见过。长得好看出去卖屁股的兔崽子多得是。
洞你妹!
羞辱的语言立刻让苏澈火冒三丈,愤怒交加的他扯了嗓子就吼,“你这个混蛋!老子要撕了你这张臭嘴!”苏澈就像只炸毛的野猫,上半身被压制的不能动弹,索性弹腿就是一踢。刚好踹在男人的老二上,痛得他整张脸都皱成一坨。
男人歪歪倒倒捂着自己的老二,表情扭曲丑恶痛苦的吼叫着。
“妈的!给老子揍死这个死崽子!往死里揍!”
苏澈蜷成一小团,咬牙忍受着肚子后背杂乱无章的拳打脚踢,发出小兽般无力的呜咽声。最初他想过逃跑,不过刚爬起来没多久就又被一脚踹回地面。
老实说,苏澈在落魄之前的生活还是非常处尊养优的。别说像这样被人摁在地上猛揍,就连巴掌苏澈从小到大都没挨过几次。
终于,苏澈瘫软在地面,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中一个混混终于心有余悸的开口,“强哥,差不多可以了吧,这小子半条命都快没了。”
另一人也赶忙开口劝,他们只是想混口饭吃,也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来。
“哼!”
被叫做强哥的男人不甘心的又一次抬脚踹苏澈的肚子。
苏澈微微抽动一下,便没有其他反映了。
一片阴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人点了点手里的钱,“妈逼,就一千多块钱,搞得老子心情那么糟糕。小子,下次别让我再遇见你!老子见一次揍一次!”
随手把钱塞进自己口袋,“走!”
苏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很久,他才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角坐着,俊气的五官立刻扭曲,他浑身上下都疼痛不已,骨头仿佛被人拆开后再粗暴的安装回去。
靠后面的洞赚钱?
苏澈讥笑着,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液,他刚刚咬破了嘴皮,嘴角也被揍出血了。抬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小块布,摊开来看居然是买给煤球的那件小衣服。
也许是刚才东西被砸掉身上时无意间接住的。
苏澈握紧,扶着墙勉勉强强站起来。适应了一下疼痛,还是可以走路的,看来没伤到骨头。这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钱没了,身体还有。
下个月……再赚回来就好。
苏澈低垂着头,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
没关系的。
苏澈一瘸一拐挪回家时,已经很晚了。
门刚打开,煤球的对他嚎嚎,对于苏澈的晚归很不满意。
苏澈随手带上门,抬头看了一眼煤球。
煤球嘴巴还张着,见到苏澈这副惨绝人寰的模样却怎么也叫不出声耍不起脾气了。
它昂着脑袋,似乎在等苏澈的解释。
苏澈却没有完全解释的打算。他脑子又没有病,也不会什么事都和一只小动物说。就算自己跟这小家伙抱怨被人揍了钱也没了,它也只会哼哼着鄙视自己没用吧。
苏澈慢腾腾走向煤球,蹲下,递出手里一直紧紧拽着着宠物衣,微笑,“喜欢吗?”
被弄得脏兮兮破旧旧的一小块布料递到煤球面前晃了晃,煤球立刻嫌弃的扭开脑袋。
“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意料之中,苏澈难得没有勉强它。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配上那抹怪怪的笑,难看死了!
煤球眼里闪着诡异的暗光,苏澈却没注意到。
他没有继续逗弄煤球的兴趣了,起身就准备往卧室里走。不料衣袖却被煤球紧紧叼住了,苏澈只好重新蹲下,“怎么了?”
煤球的爪子点了点他手里的衣服。
“你要穿?”
煤球犹豫一下,看看苏澈……点头。
苏澈的笑容终于不是那么奇怪了,刚才他笑得人怪难受的。
他抬起煤球小小的抓起塞进袖口,再把衣服整个套进去,本来就圆滚滚的煤球现在穿上一件松垮垮的狗狗运动外套,显得非常滑稽。
“嗷?”煤球歪歪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一副傻兮兮的乖萌表情。
好吧,它承认自己在逗苏澈开心。
不过……
不太管用。
“真乖。”
苏澈抬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煤球竟然配合的蹭了蹭他的手。
热度从它小小的身体传递到自己手心。
毛绒绒的,柔软而温暖。
苏澈眼眶突然就红了。
没有哭。
煤球蹲在原地,注视苏澈背影,看他慢吞吞低垂着脑袋走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平时苏澈睡觉从不关门的,因为他知道煤球喜欢跑进屋里跟他抢占床铺。
煤球的视线被门阻隔,转而看向墙角。
那里有一抹光团状的半透明物体,怯怯的缩在一边想靠近又不敢。
就是以前出现在客厅里,绕着煤球转悠的家伙。
他怎么了?
煤球当然没有说话,只不过它想要表达的语言直接传入了光团的思维里。
光团无法像煤球那样做到仅靠意识就能传递语言。它犹豫着要不要靠近这个强大的……小毛球状体。
过来。
低声隐怒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光团一阵颤栗,这种直接在大脑里响起声音的感觉真是诡异。
不过,自己还有大脑这种东西吗?
光团害怕又纠结的凑到煤球身边。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煤球墨蓝色的眼低里流动过一抹诡异的金色。
光团感受到了煤球的愤怒,战战兢兢退到一边,看着煤球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
煤球离开了屋子,压迫感终于消失,光团可怜兮兮的隐回墙里。
自从这个叫苏澈的人类带着自家所谓的‘宠物’住进这屋子时,它的平静日子就被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