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来过夏府几回,不过那时夏大将军在军营驻守,倒是不曾见过。”沈钺沉声道。
夏大将军没有见过,那余氏呢?沈钺这话分明就是默认了叶辛夷方才的那个问题。
“余氏和书生的母子关系......很是淡漠。”沈钺终究还是说了。
叶辛夷虽然早有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夏延风不是余氏唯一的亲生儿子吗?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余氏对夏家的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比对书生来得关切,她从书生幼时起,便不怎么管他的事儿了。”
叶辛夷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世间的人形形色色,又有谁规定母亲就一定要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呢?
想想也是,若是他们当真看重夏延风的话,他离开这么多年,以夏家的实力,要找他,其实也不难的吧?
可事实就是,他还是孑然一身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沈钺、牛子和皮猴,还有冷长如。
叶辛夷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声,“若是乾清宫那位知道三哥与他父母的关系不知道会不会怀疑自己押错了注?”
沈钺没有回答她,却是皱眉望向她道,“你还不累吗?”
这一句话让叶辛夷颈间的汗毛瞬时竖了起来,很是警觉地一脚将他蹬了开来,同时身子往墙边一缩,手跟着迅疾一拽,便将被子拉了过来,将自己牢牢裹覆其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后,她只露出一个脑袋在被子外头,一双眼睛带着满满的戒备瞪着他道,“累!我累得不行了!我现在就要睡觉了。”说着,便已是用力闭上了眼睛,像是要向他证明一般。
沈钺望着她那模样,喉间一痒,便是低低笑了起来。
叶辛夷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耍了,睁开眼来瞪着他,眼里隐隐含着火。
就好似炸了毛的猫咪一般。
沈钺越看越是爱,抬手便连人带被抱进了怀里,低头冲着她额头响亮地“啵”了一记,对着她瞠圆的杏眼,他却是一脸正色地道,“不是说累了要睡了吗?那睡啊!若是不睡的话......”
“我睡了。”叶辛夷说罢,便又狠狠闭起眼来。
沈钺望着她,勾起唇角,眼底,柔成了一汪水。
夏府的日子,平淡如水,没有叶辛夷以为会有的暗潮汹涌。这样三房人住在一处,居然都为余氏马首是瞻。可见夏长河的威势,还有余氏的手段。
不过,余氏待安香倒是亲和,虽然关于联姻之事尚未说得直白,但若非余氏特意为之,这态度已很是明白的。至少,余氏对于这门亲事,是赞成的。夏长河这些时日果真是日日忙着外间的事儿,想必,到现在还没有沈钺的消息,很多人都已经料定他是凶多吉少了吧?也不知夏长河与余氏达成共识没有。
另外还有一点,夏家未婚的儿郎尚有好几位,也不知,余氏想要配给安香的,究竟是哪一位呢?
安香倒是沉下心来,只是看书习礼仪,对于这切身关乎于她自己的事儿,好似全然不关心了一般。
叶辛夷倒是已差不多将夏府摸熟了,一时间却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他们来夏府,也只是为了看清夏府对于沈钺失踪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探清夏长河的心思,若是能够,自然希望夏家是友非敌。
转眼,便到了中元节。蜀地都叫中元节为“七月半”,各地风俗也不尽相同。有些地方七月初十便会将家里的“老人”接回家。从那日起到七月十四或七月十五,将“老人”送走之前,每日三餐都会摆上供桌,行祭祀之礼。
夏家祖籍虽是北地,但搬至蜀中已经数代,很多习惯早已同化,因而中元节的规矩也是依着蜀地的来。
因着“老人”已是被接到了家里,所以,这几日一到入夜,便不让人在府里四处乱走,就怕冲撞了什么就不好了。尤其是安香他们这样的外人,在府里乱窜,若是被夏府的“先人”们撞见,就怕出什么事儿呢。
中元节的气氛,总是透着两分暗谲,因而这些时日一到了入夜,外头便是静悄悄的,只能听见隐隐的风声,不闻人息。
她今日心里有些波动,便是从挽绿阁内悄悄溜了出来,不出所料,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都说七月十四鬼乱窜,叶辛夷这样从坟地里爬起来,且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却是全然不怕这些的。何况,严格来说,她也算不得外人。
也不知道这些被接回来的“老人”里,有没有她爹娘,甚至是原来的“叶辛夷”,她若能撞见他们,没准儿还能打声招呼。
叶辛夷一边在心里乐呵地想着,一边很是欢快地迈着步子。
夜风幽幽,拂走了白日残留的最后一丝闷热,好像整个人都轻松自在了许多。
檐下、廊上都亮着灯,何况,头顶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已差不多正圆的月亮还挂着呢,月光下,一切都甚是分明,倒省了她再拎盏灯笼,若是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飘了一盏鬼火,将人吓个半死。
听说,蜀地多阴天,头顶浓云厚重,就算是夏天也不例外。因而,蜀地夜里能瞧见月亮的时候甚少,就是中秋月圆之时,也多是无月可赏。
想来,她运气还算不错,头一回来蜀中,便能瞧见这么难得一见的月色。
叶辛夷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圆月笑了笑,收回视线,又继续迈开步子。
沿着回廊,穿过假山,走过小径,她步子虽是徐缓,却没有停滞,显然早就有了目的地。
却是越走越偏,直到到了一道深锁的院门前,那门是铁制的,已是锈迹斑斑,两头的院墙好似朝着夜色深处伸去,瞧不见尽头一般。
早已没了垂挂的灯笼,这里静夜幽幽,只余清冷的月光。
目光所及之处,院中却是一片暗色。
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瞧见横伸出墙外的枝丫繁密,果真是芙蓉。
叶辛夷深吸一口气,正待提气跃上墙头,却骤然耳根一动,杏眼之中已是掠过一道精光,袖中雪亮掠出,“铮”一声嗡响,袖中剑已是出鞘,裹挟着她的身影,犹如一道清风般,却又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夜色中某一处急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