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沈大人?”既然能够将局布到了娑罗教,那么该知道的,龙尼莫久自然都已经知道了。可此时此地见到这个人,虽然第一时间就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龙尼莫久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复杂。
有英雄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可更多的,却是一丝漏算、错算眼前人的挫败,还有淡淡的,他不愿承认的一丝畏惧。
与龙尼莫久的脸色铁青不同,那位“三公子”却自始至终沉定非常,虽然他那张脸被遮着,看不出表情,可一个人的肢体也能说明许多,他仍然是方才那般从容的姿态,并未有半分的不同。
这倒是引得沈钺又多看了一眼,才又转头回望龙尼莫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承认得倒是异常痛快。
龙尼莫久却半点儿都不痛快,“你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龙尼殿下怕是还没有收到消息,龙尼殿下苦心布在娑罗教的局,不巧得很,被沈某一一破了。沈某对龙尼殿下却也是好奇得很,所以非得追上来与您打个照面才行,为此,还特意给龙尼殿下您,带了一份大礼。”沈钺说着,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两下。
龙尼莫久心口已经跳了一下,抬起头来,便见得十几道身影迅疾无声地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还押着三个人。
龙尼莫久心口凉了凉,这么多的人藏着,方才竟没有出半点儿声息?
目光再落在那被押着的三个人身上时,寒意更已是直窜心底。
再看蓝若华师徒三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是半点儿不能动作一般,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茫然,好似失了神,被人操控的傀儡。
龙尼莫久登时又惊又怕,又怒又痛,抬起头,咬着牙狠瞪沈钺道,“你.......”
“沈某本也想与龙尼殿下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您却不愿意。不只布下了局想要沈某的命,最要紧,千不该万不该,龙尼殿下不该将主意打到我家长辈身上。”沈钺嗓音一沉,打断了他,一双眸子有如实质一般,直勾勾地刺在龙尼莫久身上。
“这位大人究竟是如何跟上来的?”那位“三公子”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开了口,醇厚低沉的嗓音,如风过流泉,煞是好听。
叶辛夷却是心口一颤,这嗓音,无疑是熟悉的.......可是,他为何竟连隐藏都不隐藏一下?
龙尼莫久经他提醒,眸光亦是一利,他本也是杀伐决断之人,不过是因着他们出现得突兀,更因着蓝若华以那般姿态落在他们手中,他一时关心则乱,失了方寸,可经由“三公子”一提醒,他立刻便醒悟过来。
咬着牙道,“沈大人的手伸得真长,孤身边难不成有你的人?”
若说沈钺果真本事了得,要追来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前几日,这山林间日日下雨,又是密林深深,就算果真有什么痕迹,也该被冲刷干净了才是。可他们却还是准确无误找了来,甚至还比他们没有晚上多久,这说明什么?
自然不可能是巧合。
不是巧合,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种可能让龙尼莫久心里好似扎了根刺一般,不碰也疼痛难当,奇耻大辱!
这回的事情事关重大,若非他全心信任的人,不可能带在身边,可这些人里,居然已经有敌手的暗棋?
沈钺笑容不变,就连目光都没有半分的闪烁,笑得馨馨然道,“龙尼殿下说什么,沈某怎么听不懂?”
语末那个“懂”字轻飘飘掠过耳畔,身后,蓦然有了动静。
有利刃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是利刃穿透皮肉的“刺啦”声,甚至能够清楚听见鲜血喷溅出来的声响。
等到龙尼莫久回头时,一切已经结束。
一个玄衣武士护住了他的后背,在他身后倒了下去,而那个手持短匕的人正是他亲近的内侍,他甚至脸上还带着盈盈的笑意,哪怕是被殷红的血溅了一头一脸半身,看上去狰狞可怖,却仍然还在笑着。那个玄衣武士倒了下去,然后那把染血的兵刃便是直直指着龙尼莫久。
而那内侍身后,亦有两柄剑直指着他,当中一柄是出自他的一名亲信,另外一个,则戴着铁制的面具,是“三公子”的人。
龙尼莫久对上内侍的眼,虽然有些不敢置信,却还算得沉定,“薛鹏,为什么?”
“不为什么。”薛鹏淡淡笑,“我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都是死在你们南越人的手中,为私仇,为家国,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哪怕净了身,哪怕断了后,也断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对着敌人奴颜婢膝,也在所不惜。
“你不是南越人?”龙尼莫久眉心紧攒,能在他身边伺候的,哪一个的身家,甚至祖宗三代不会好好盘查一番?否则,他如何敢用?
这薛鹏,母亲虽是个大名人,却早早逝去,父亲却是不折不扣的南越人,四代单传,没有旁的亲戚。因而,他小小年纪丧父后没了依靠,为了讨口饭吃,这才净身进了宫。
“薛鹏是,我不是。”薛鹏淡淡笑,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薛鹏,一个名字而已,早习惯了。倒是他原本叫什么,才已是恍如隔世。
原来是李代桃僵。
龙尼莫久恍然。
薛鹏进宫已经十数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早已在多年前就已经布局。再望向沈钺时,龙尼莫久的目光又复杂了两分。
有叹服,有惊疑,更有丝丝惊骇。
若是沈钺知道龙尼莫久此时心中腹诽,怕是要有两分不敢领受,毕竟安插薛鹏的,还真不是他。
十多年前的沈钺,还远远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那么高深的格局,能够顾及到这偏远的弹丸之国。
“龙尼殿下!沈某本无意在贵国多待,只要你将我的人,还有该我的东西一并还给我,我便也将你的人完璧归赵,咱们可以继续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可好?”沈钺笑着朝龙尼莫久一摊手。
自始至终很是从容的姿态。
龙尼莫久此时也稳住了,面上不见半点儿异色,轻轻哼道,“沈大人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某不过是从龙尼殿下那儿现学现卖罢了。”沈钺倒甚是谦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