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外面路上的雪已经被铲到两边，但草地树梢上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董清清被拽到超市外面，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试图把手从他掌中抽出。
“你放开我！”
秦子川不管她挣扎，现在天气冷，外面路上行人很少，他拉着董清清进了一片草坪，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草坪西南边有片人工湖，湖边种着一排树，粗壮的树干涂白，树叶早已脱落，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梢。
秦子川拽着董清清来到一棵树下，这才松了手。
董清清刚得到自由，摸了摸刚才被他拽过的地方，转身就要离去。秦子川却在这时开口：“我跟落雁只是普通朋友，桐桐也不是我的女儿。”
董清清脚步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像是心里的小秘密终于被人看穿，她有点轻松，却又有点莫名的羞怯，回头瞪了秦子川一眼道：“关我什么事！”
“既然不关你事，你闹什么别扭，嗯？”秦子川把她的购物袋一扔，上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微微弯下身子看着她。他嘴角勾着笑，看上去有些促狭，董清清气急，一把打掉他的双手：“你才闹别扭！”
她说完，便弯身去捡购物袋，直起身子之后，又看了秦子川一眼：“秦子川，我说了我不是玩具，你想玩就玩，想扔就扔！”
她说完之后，便不再看他，提着袋子气呼呼地走了。
秦子川看过去，只见她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几乎把自己包成一个直筒，两条小细腿儿有力地迈着，仿佛在宣告她的不满。
他抬手，长指揉揉额头，转了个身，靠在树干上，看着萧条的湖面，从兜里取出一支烟来点燃。片刻，吐出一个烟圈。
傍晚，王云龙到病房的时候，董清清正坐在病床边给王妈削苹果。
王云龙来到病床边问了一句：“妈，感觉怎么样？”
王妈伤处还疼，但仍然强忍着跟他笑了笑。
董清清观察王云龙的神色，见他眼底难掩疲惫，原本想问的话终究没忍心问出口。
待王妈又睡下之后，王云龙把董清清叫到外面：“今天麻烦你了，你回去吧。”
董清清点点头，她跟他们非亲非故，一直留在这里确实奇怪。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钱……怎么样了？”
王云龙摊摊手：“我爸那边的亲戚都断了，我妈那边的几个……”他揉揉脸，眼圈有点红，“估计是怕我们以后还不了吧。”
“那……”
“没事，我会想办法。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工地招工。”
董清清拧眉：“这怎么行？你还得上学呢！”
王云龙看向她，嘲讽地笑了：“上学是有钱人的玩意儿。”
“王云龙！”董清清提高了声音，随即想到这是医院，又立即矮下声音说，“我家条件也不好，所以我以前才拼命读书，因为对我来说，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道路。王云龙，穷才更应该读书、学习知识，这样才能为以后的人生多挣一分筹码。”
王云龙咬着牙没说话，董清清把他还给她的三千块钱又拿出来，塞到他手里：“你先拿着，我毕竟有工作，饿不死。”她顿了顿，又说，“你妈妈剩下的医药费，还有你学校的事，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你调整一下心态，翻翻课本。我先走了。”
她说完，朝他挥了挥手，背着双肩包，头也不回地离去。
走出医院一楼大厅，董清清才叹了口气，转到门边，找个角落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她上哪儿想办法解决这些事啊？
一辆黑色的切诺基汇入主干车道，车内，秦子川正给陈朗打电话：“我今天在医院看见了董清清。”
“董小姐病了？不应该啊。”陈朗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含糊，像正在吃东西。
秦子川看着前面的路况，沉声道：“不是她，估计是王云龙家的事儿，我刚才在医院门口见着王云龙了。”
“我问问，稍等。”
秦子川嗯了一声，片刻之后，陈朗的电话再次接通：“那边盯着的人说，是王云龙他妈，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断了骨头，王云龙正四处借钱呢，估计董小姐也慷慨解囊了。”
“果然是这样。”秦子川哼了一声，拧了拧眉，低语了一句，“不知道她有没有给自己留饭钱。”
他想了想又对陈朗说，“这样，你给她打电话，催催她之前欠的那笔钱。”
“老板，你这也太不厚道了。”陈朗抱怨一句。
秦子川道：“让你打就打，有问题让她直接找我。”
“是。”
董清清接到陈朗电话的时候，只觉得一个霹雳打下来，几乎把她劈成两半。她为难地抓抓头发：“能、能不能再宽限几天啊？”
陈朗笑笑：“这个……我也做不了主，请董小姐自己想办法吧。”
他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董清清愣了愣，烦躁地揪揪工位上的多肉，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给秦子川发了一条短信。
“秦子川，我最近经济上有些困难，能不能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把钱还你？”
很久之后，董清清收到一条回复：“下班之后，致绫大厦，面谈。”
董清清看到短信，丧气地趴在桌上。
这是董清清第二次来致绫大厦，想起上回在停车场的遭遇，她仍心有余悸。
秦子川把她约在一楼的茶餐厅。
这家茶餐厅多是致绫的员工前来光顾，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别说茶餐厅，就连整座大楼都显得空空荡荡。
董清清坐在秦子川的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没钱……”
秦子川搅着咖啡，轻笑一声，明知故问：“上回不是说快攒齐了？”
董清清抿了抿唇：“我借给别人了……”她看了秦子川一眼，又补充道，“他真的很需要钱！”
“你就不需要？”秦子川反诘一句，董清清动了动唇没说话。
秦子川把小勺放到碟子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董清清下意识地看向他，只见他叠着腿，闲适地靠在椅子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董清清莫名有些心虚，赶紧低下了头。
秦子川又说：“你那个朋友是王云龙？”
“你怎么知……”董清清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想知道的事，他自然有办法知道。
秦子川弯弯嘴角，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董清清面前。
董清清一愣：“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秦子川说了一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董清清很快将文件浏览完毕，准确来说这是一份合同。
合同上写明，秦子川会帮她解决王云龙上学的事，以及王云龙妈妈的医疗费，甚至她之前欠下的护工费、小q的养护费都一笔勾销。
不过前提是她每天下班之后去他家里为他做饭，一周为他打扫一次卫生。他支付月薪三千，直到她将所欠债务还清为止。
秦子川见她看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我算了一下，你需要为我工作十四个月，如果没有异议，就在最后一页签字。”
“秦子川，为什么？”董清清视线落在合同上。
秦子川耸了耸肩，语气有些嘲讽：“这样才更像对待玩具的态度，不是吗？”
董清清一噎，顿了顿才低低地说：“我那是气话……”
秦子川看着她，深棕色的眸子微微一闪，随即，他屈指扣扣桌子：“签还是不签？”
“能让我考虑一下吗？”董清清看看手上一式两份的合同，有点为难。
秦子川哼笑一声：“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这份合同。毕竟不是谁都愿意为你这种业余钟点工支付三千块的薪水。”
董清清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开口：“秦子川，到底为什么呀？”
秦子川沉默，拿了一支烟出来夹在指间，却没有点燃。过了会儿，他凝视着她，烟头敲敲桌面，沉声道：“你觉得呢？”
董清清突然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地别开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秦子川看着她的模样，吐出一口浊气，不耐地敲敲桌子：“签不签？”
董清清回过神，最终掏出签字笔，在最后一页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把合同递给秦子川。
秦子川签好自己的姓名，把其中一份推给董清清，随后起身。
董清清连忙把自己那份合同整理好放进背包，跟着站起来，追上秦子川的脚步。
秦子川人高腿长，快步穿过餐厅，走到了电梯前。董清清正想跟着进电梯，一抬头，却发现电梯去的是地下一层。
那是停车场。
她顿住脚步，后退了一步，看着电梯门慢慢关上，秦子川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
走出大厦，外面冷风一吹，董清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下巴缩在围巾里，迎着冷风往前面的地铁站走。
身后有车子跟上来，董清清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一辆大切诺基，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不想，这辆切诺基却在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秦子川俊朗的脸。
董清清一愣，他居然换车了？
秦子川侧身倚在车窗上，冲她挑了挑眉道：“刚才忘了告诉你，合同下个月，也就是下周四开始生效，明白了吗？”
“哦。”董清清点了点头。
秦子川看着她嘴边的白气，想了想说道：“我送……”他一顿，随即又说，“算了，你早点回家。”
说完，他便升起车窗，踩下油门。
董清清看着他的车尾，懊恼地跺了跺脚，冷风一吹，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秦子川从反光镜里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弯弯嘴角。小姑娘性子太倔，在他这里吃点亏，总比以后被别人欺负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