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长安东边升起,洒下灿烂金光。新的一天比前些日子还要温暖。阿顾从屋子里起来,出了寝间。公主守在外间次间,眉宇之间染着焦灼神色,见着女儿从帘子下头出来,忙迎了上来,“留儿,你还好吧?”
“阿娘,”阿顾朝着公主微笑,“我没事呀!不是说今天要出宫么?是不是马上要走了?”
“留儿,”公主唤着阿顾的名字,看着面前的女儿,女童面上神情平和,唇边似乎还噙着一抹舒郎的笑意,仿佛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她却还是很担忧,小心翼翼道,“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再在宫中多留一阵子,晚几天出宫,也是没关系的!”
“黄历不是说今天宜迁居么?”阿顾抬头,面上笑容一片灿烂,“再说了,大伙儿都准备好了,连大头的行李都打包送到公主府去了,怎么好再随便更改日子?”她瞧着公主担忧的目光,挨在公主怀里,笑盈盈道,“阿娘,你放心啦,我睡过一觉起来,真的已经没事啦!”
公主抱着女儿伶仃的身子,只觉一股淡淡的馨香袭来,萦绕在自己鼻间。阿顾身子清条,腰肢一握细瘦可怜,心中一阵揪疼,抚摸着阿顾的背脊,安抚道,“留儿,你别伤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娘都会在你身边的!”
阿顾闭着眼睛眼眶一热,生生忍住了,在公主怀中蹭了一下,笑着道,“嗯,我都知道!”
七宝宫车静静的等候在观云殿前,公主和阿顾登上宫车。宦者“吁”的一声策马,向着宫门驶去。
十公主一大早的侯在宫道上,远远的见了丹阳公主的七宝香车,连忙迎了上来,唤道,“阿顾。”抬起头来,一双圆眸尚是红红的。
阿顾打开宫车帘帷,见了姬红萼,唤道“阿鹄?”
这个时候见了好友,饶是阿顾心中积郁,不由也开怀了一些,唇边泛起一丝浅笑,“你怎么过到这边来了?”
姬红萼握着他的手,“知道你今儿离宫,我舍不得,便起了个大早,过来送你和六皇姑一程。”她回过头,从新收的宫人赤缨手中取过一个匣子道,递给阿顾道,“这是我给你的送别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阿顾打开匣子,见里头内袱上置着的是一个玛瑙额带。中间镶嵌着一大二小三颗玛瑙,两侧用细碎的玛瑙珠子牵连出两条侧带,最大的一颗玛瑙珠子在明亮的日光下显现出鲜艳的色泽,犹如滴水。“真漂亮,”她赞道,“我喜欢的很!”
“阿鹄,你来送我就来送,还定要送什么礼呢?”她牵着姬红萼的手,道,“咱们在宫中处了这么久,凭咱们的交情,哪里还在乎这些虚礼?”
“礼不可废!”姬红萼坚持笑道,“其实这礼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不乐意送到你手上。总觉得若是这临别礼不送出手,阿顾你就不会走了。如今实在再等不得了,才拿出来给你。”
阿顾心中感动,她从湖州回东都,进入宫廷,遇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姬红萼。姬红萼虽然年幼,却聪慧敏感,有着寻常男儿都比不得的毅力清刚之志,这一年以来,她们在宫廷中作伴,一起欢笑,一起难过,结下了深厚情谊。如今自己就要出宫,阿顾握住姬红萼的手,唤道,“阿鹄,”顿了顿,承诺道,“我定会常常进宫看你的。”
“嗯,”姬红萼重重点头,破涕为笑,“我等着你。”
她转过身来,向着一旁的公主福了福身子,“六皇姑,阿鹄一时情绪激动,没有对六皇姑及时行礼,还请六皇姑见谅。”
“姑姑哪里会怪你呢?”公主笑着开口道,看着姬红萼的目光十分温柔。
公主心爱爱女阿顾,可谓是将阿顾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样。阿顾少年受苦,归来的又迟,这一年来一直在随着江太妃学习,少有闺中交好的同龄贵女。唯有一个十公主,算得是十分交好。公主爱屋及乌,瞧着姬红萼前来送阿顾,心中只有喜悦的份,如何会怪罪姬红萼的怠慢?笑着道,“阿鹄若是出宫,也可以来公主府寻留儿玩耍呀!”
姬红萼应了,道了个万福道,“阿鹄知道六皇姑今日繁忙,便不打扰六皇姑了。”退到路旁,目送公主的宫车离开。
待到七宝宫车出了重元门,阿顾忍不住从车中探出头来,见姬红萼还站在原地,朝着自己不停挥手,身子越来越小,渐渐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影子,心中一酸,忍不住泪洒下来。
重元门极为高大,乃是太极宫后宫的大门,外面是一片广廷。当日太皇太后从东都回来,贵太妃等人便是在这儿恭迎太皇太后回宫。公主的宫车出了重元门,便停了下来,羽林郎将姜堰一身鲜亮戎甲,领着一队侍卫侯在这儿早已经等候多时,上前一步,在宫车前单膝跪下,恭敬拜道,“公主,属下姜堰,奉命担任公主府侍卫队长,守卫您的安全。”
公主诧然道,“姜郎将,怎么是你?”
姜堰抬起头来,望向公主,笑声爽朗明挚,“公主说笑,奉命守护公主是属下新得的任命。此后公主和小娘子的安危便是卑职份内之责。如今,便由属下护送您和小娘子回府吧!”
公主踌躇片刻,面上露出一丝复杂之意,“姜郎将,您武艺出色,脾气也好,如今已经是羽林军郎将,若是继续留在在羽林军中,日后前途无量,公主府不过是巴掌大地方,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管事的公主,你这样的人才去当我的侍卫长,实在是屈就了!”
姜堰闻言低头默然,过了片刻,笑着道,“公主您实在是客气了。姜堰此身志愿很小,不愿征战沙场,扬名封侯,惟愿平安度日,公主府对于堰而言,正是最适宜的去处。堰唯愿以身戍卫公主安全。”
公主定定望着姜堰,风中传来一声轻轻叹息,伴着宫车车帘落下,“如此,日后就有劳姜郎将了!”
姜堰拱手,“属下定不辱使命!”他行到公主宫车之侧,翻身上马,向着身后侍卫队挥手命令道,
“出发!”
身披玄甲的侍卫护送着公主车马一路从延喜门出太极宫,转而向东折行,出了皇城,在热闹的长安街市上行驶了大概小半刻钟,便到了公主府。公主府所在的永兴坊位于皇城东侧,距离宫城极极近。丹阳公主当年下降韩国公顾鸣,拒绝了仁宗皇帝为其修建公主府,道,“妇事舅姑如父母,异宫则定省阙。”仁宗皇帝赞之曰,“吾女贤德,堪为大周公主典范。”止修葺了顾氏国公府,于国公府门前列双戟而已。建兴十年,公主因为延州之事从国公府离开,神宗皇帝心疼胞妹,赐下这座公主府作为对公主的补偿。因为对这位同胞大妹心怀愧疚之意,这座公主府修建的极为用心,费不赀,虽然公主常年居住在宫中,并不回这座公主府,每年依旧有将作监官员前来修缮,维持着府中房舍华丽、摆设精致。且太皇太后和皇帝不时有赏赐下来,更是将府中库房堆的颇为满当。
许是出于有意无意,坐落在永兴坊的公主府位于城东,与长安城西南的韩国公府距离颇为遥远,需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
公主和阿顾从七宝宫车中下来,公主府家令宗庆之身着浅绿色官袍,领着公主邑司属官和府中奴婢早已经在府中大门前迎候,见了公主,伏拜在地上,高声道,“微臣(奴婢)恭迎公主回府。”
公主略点了点头,扬起袖子,吩咐道,“都起来吧!”
宗庆之起身,笑道,“谢公主。”
这位公主家令今年大约三十余岁,身材中等,面色白皙,留着短短的胡茬,面相颇为精明,“微臣等早就盼着公主归来,如今公主终于回府,当真是可喜可贺。”
公主扶着朱姑姑的手,进了府门,转头对宗庆之道,“宗家令,这些年,我因着自己的一些私事,一直待在宫中,劳你一直替我打理这公主府了!”
国朝公主受封之时,会同时赐下采邑封户,从采邑上所赐的封户租税中获取田园财货,作为公主家用财政来源,归公主所有。公主采邑的大小富庶程度及封户数目受公主受宠程度影响,不一而定。丹阳公主乃是太皇太后嫡女,素来受仁宗皇帝喜爱赞赏,当初册封的时候仁宗定的封邑丹阳乃是富庶之地,封户一千八百户。公主归宫之时,神宗皇帝又为公主加了六百户。公主每年从封邑中可获得的财货相当丰厚。公主邑司便是朝廷定下掌管主家财货出入、田园徵封之事。宗庆之乃丹阳公主邑司的长官,官秩从七品下,隶属于宗正寺,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公主居住在宫中这些年,都是由着他节制府中人事,同时掌管公主丹阳郡封邑收入。
“公主客气了,”宗长史躬身陪在公主身边,闻言忙拱手谦恭道,“这是臣的职责,不敢称累。”
这一日春风和畅,公主进了府门,抬头便见面前七间正堂,堂屋高轩敞大,收拾的十分气派。宗庆之腰身微微弓弯,温和的笑道,“公主这七年来一直在宫中居住,臣等在外头,也没个主心骨,早就私心盼望着公主能回来。如今公主终于回来了,一切也就好了!这些年丹阳的账目臣早就已经备下,可要现在就捧上来,交给公主……”
公主正回头关照着阿顾情况,闻得宗庆之这般说,便笑着道,“宗家令,你是皇兄特意选派给我的人,我自是信的过的。今日我刚刚回府,不想理这些琐事,想要先休整一下。待到过些日子安定下来,再请家令过来商议这些事情。”
宗庆之忙道,“公主说的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微臣这脑子,只想着急着将这些年的帐本交到公主手中,倒是没有想到公主一路劳顿要先歇息了。既是如此,微臣等便先行告退,待到过上几日,公主休息够了,微臣再过来禀报这些年的事情。”
公主瞧着宗庆之的背影退出府门,方才回头,从大堂旁的游廊折了进去,不入正堂,反而进了内院,姜堰身为外男不好随着公主入内,便领着一众侍卫留在外头。公主府女管家景娘则迎了上来,面上笑容团簇,恭敬参拜道,“奴婢景娘见过公主。”她抬起头来,看着公主面容,过得片刻,眼圈已然红了,“奴婢已经好些年没见公主了,时时思念公主,本以为再没有侍候公主的机会了,没想到,天可怜见,如今小娘子找回来了,竟还有公主回府的这一日!”
公主看着景娘,眼圈儿也红了,“我也念着你,只是从前着实心灰意懒,不愿意出来见人罢了。”她拭去颊边泪珠,回头望了阿顾一眼,殷红的目光中透出刻骨慈爱之情,“如今可好了,我的留儿已是找回来了,我这根老枯木方有心重活一回。”
她握着阿顾的手道,“留儿,这个景娘也是从前阿娘的旧人,是服侍着阿娘一块长大的。,这些年,阿娘在宫中,便是景娘替阿娘守着这座公主府,也算得是劳苦功高了!”
阿顾点了点头,对着景娘道,“景娘好。”
“哎,”景娘忙应了,看着阿顾,眸子中难以抑制出喜爱之情,“奴婢在府中听说小娘子找到的消息,可高兴的狠了。日夜祈祷佛祖,盼着见小娘子一面,也好让奴婢在小娘子面前磕一个头……接了朱姑姑从宫中递出来的消息,打扫了好些日子,总算赶的及在公主回来前将府中收拾出来,公主,如今可要去正院看看?”
“这个不急。”公主摇了摇手,询问道,“给小娘子居住的地方收拾出来了没有?”
景娘怔了一刹,不由偷偷抬眼,觑了坐在公主身后的阿顾一眼。
小娘子是公主的独养女儿,公主丢了许久方重新找回来,对之十分疼爱也是正常的。但公主初初回府邸,不急着看自己日后居住的正院,竟是首先垂询小娘子居住的地方,显见得,这个女儿在她心中分量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重的多。
她默然片刻,重新扬起笑容道,“奴婢既是听闻了公主回来的消息,又怎么会不准备小娘子的住所呢?奴婢想着,小娘子年纪还小,应当更喜欢风景别致的地方,索性便收拾了园子里的春苑给小娘子居住。小娘子一定喜欢。”
公主矜持的点了点头。当年她下降韩国公顾家,推辞了父皇赐的公主府。如今这座公主府乃是她避入宫中后先帝补给自己的,虽然坐落在长安繁华地段,且离太极宫距离不远,但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宫中居住,竟是从没有踏足过,对公主府的结构建筑也不是十分熟悉,于是问道,“这座春苑是府中最好的屋子么?”
景娘笑着禀道,“府中摆设最好的屋子自然是公主居住的正院。春苑虽是不及慈萱堂,但它方向朝阳,干净整洁,且有着一门子好处,离公主的正院极近,只要从正院后门入了园子,往右拐走上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又在园子里头,景色清幽,摆设雅致,奴婢想着是最适合小娘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居住了!”
公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便去春苑看看。”
景娘低下头,道,“请跟奴婢来。”
她领着公主绕过正堂后的厅,进了正院,不入中间的大堂房,而是从正院后门出去,过了一个夹道,便见眼前一个高大的圆洞门。入了圆洞门,便见眼前一亮,园子里头的莺红柳绿、水波山色俱都涌到面前来。东南侧一座朱栏画凤桥横在蜿蜒小溪上,溪水清澈,两岸夹着如云的樱,风景优美。
“其实这座桥之前是一座拱桥,”景娘笑着道,“奴婢听说公主打算从宫中回来,想着小娘子腿脚不方便,便赶忙让将作监将这座桥改了,改成如今这座平桥的样子。小娘子日后出入也方便些!
公主唇角微微翘起,“你费心了!”瞧着景娘的目光十分的柔和,“府中一切都以小娘子为准,所有的桥便都改成这种平桥,每个地方的门槛也都撤掉,不能让留儿在这府中有任何不畅的地方。”
景娘心中愈发惊讶,低下头去道,“奴婢知道了,待会儿马上就去做!”
公主便点了点头,一行人过了朱栏画凤桥,再走一小段园路,便见一座独立小苑掩映在春之中,苑门上石额光滑,没有凿上院名。
“因着公主一直没有回来,这府里的一切堂苑建筑都没有起名字。府里的丫头见着这座小苑里外开着各种春季鲜,便叫了个诨名,叫做春苑。”景娘笑着介绍道,“如今既然公主和小娘子回来了,不如给这小苑起个名字,日后我们也好正式称呼起来。”
公主瞧着阿顾,“留儿?”
阿顾笑着道,“我瞧着这春苑名字就挺好,大家都这么叫,可见语出自然,最是天然不过。暂时倒不必改了。”她道,“阿娘,咱们进去看看吧。”
公主笑着道,“也好。”
进了苑门,便见春苑是一座二进院落,院落颇小,但五脏俱全,里面的陈设帐幔也颇为清幽雅致。苑中植着各色春,如今正是当季,姹紫嫣红,开的十分繁盛。公主上下探看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景娘夸赞道,“这屋子收拾的不错。”
景娘神情微微振奋,笑着道,“能得公主满意,也就不枉奴婢这些日子的辛劳了。”
公主转身问阿顾道,“留儿喜欢这儿么?”
阿顾望着面前的屋子,也自十分喜欢。这春苑不同于宫中的鸣岐轩和於飞阁,无论这两处地方收拾的多么精致,摆设多么华美,都无法改变自己在宫中是客居的事实。这座春苑却是属于自己的家,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她望向公主,一张脸蛋红扑扑的,问道,“阿娘,这儿以后就给了我么?”
公主点了点头道,“当然,这儿是阿娘的公主府,留儿你是我的女儿,只要你喜欢,这府邸里的任意一处,你都可以随意住。”
阿顾大力点头道,“我喜欢。”
丹阳公主瞧着女儿红扑扑的脸蛋,抿嘴笑道,“你喜欢就好。咱们之前在宫中,虽然有你阿婆照料,还算自在,但总归是寄人篱下,便是很多事情想做,都是做不得的。这公主府虽远远不如太极宫,却是阿娘自己的府邸。阿娘的府邸,便也是留儿的。留儿日后在自己的家中,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顾忌什么。”
“真的?”阿顾望着公主,一双荔枝眸亮了亮,犹如天上的星辰。
“当然是真的。”公主瞧着女儿失笑。
“那我想在院子里种一株梅树。”阿顾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有什么为难的。”公主笑道,“你喜欢梅,咱们便在府中种梅树,爱种多少就种多少,爱种什么品种,等到了冬天,下起雪的时候,梅就会开了。你在自己的屋子里推开窗望出去,就可以看到盛开的梅。”
阿顾琉璃眸中便泛起了欢快的笑意,又道,“我小时候在湖州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梦想,想要做一座搭在树上的小屋,晚上躺在屋子里的床*上,可以直接看见漫天的星星。阿娘,你可不可以给我做一座树屋?”
“树屋不成,这太危险了。”公主皱起眉头,下意识拒绝。对于公主而言,树屋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当然是永远脚踏实地最为安全,这种构建在空中,地基不稳的建筑,听着就有些不靠谱,更何况阿顾腿足不好,这种需要爬上爬下进出的屋子更是十分麻烦。只是脱口而出之后,便瞧见阿顾眸子中的一抹亮色渐渐暗淡下去,忍不住心疼起来。
阿顾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她什么都好,只是性子过于老成,不像是个孩子,如今好容易有了一丝孩子一样的天真盼望,眸子里的光彩这般动人,自己这个做阿娘的,难道便舍得拒绝,直接扼杀她眸子里的光彩?于是改口道,“你若真的十分想要一座树屋,阿娘便请将作司的人来府中看看,若是他们说树屋安全,阿娘便给你造一座。若是他们说不成,你便不准再想了。而且你还得答应阿娘,若是当真造了树屋,你必须非常注意安全,不然的话,阿娘便是拼着让你不开心,也是不会答应的。”
阿顾开心的投入公主怀中,“阿娘,你真是太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公主抱着女儿,舒心而笑,“哦,阿娘答应了你,阿娘就是太好了。那阿娘若是不答应,阿娘就不好了?留儿就不喜欢阿娘了?
“才不是的。”阿顾急急道,“就算阿娘不答应给我造树屋,阿娘也是最好的阿娘哒。当然,”她笑着道,“若是阿娘肯给我请人造树屋,那就更好了!”
公主瞧着阿顾,伸手刮了刮阿顾挺翘的鼻子,笑道,“鬼灵精!”
她放下阿顾,重新打量着春苑起居间中的布置,皱眉道,“这屋子的玄漆描金屏风看着虽贵重,却太老气了些,”想了想道,“我记得先帝赏下过一座朱漆螺钿鸟屏风,景娘,你命人从库里取了,送到娘子这儿来。”
景娘怔了片刻,福身道,“禀公主,那朱漆螺钿屏风在库房中年深日久,已经是蛀掉不能用了。”
公主怔了怔,只得道,“那便算了,你瞧着库中还有着什么其他的屏风,挑一架合适送过来。”
“哎,”景娘爽声应了,面上顿时笑容灿烂起来,“小娘子,库中尚有一架琉璃雉鸡屏,瞧着颜色鲜嫩轻薄,最适合小娘子用了。公主瞧着可满意?”
公主点了点头,“就先这样吧!”
她转身瞧着阿顾,柔声问道,“留儿,你瞧着还有什么想要添的?”
阿顾回过头,面上染着快乐薄薄的红晕,笑着道,“这儿已经布置的很好了。我也挑不出什么了。只是有一件,”她道,“师傅临出宫的时候送了我一架‘临照琴’,我想要一座琴几,来摆这张临照琴呢。嗯,”指了指窗下的方向,“琴几就摆在这个地方。日后我想要弹琴,还可以对着窗子,将窗子打开,看着外头的春,闻着香,多么好啊!”
公主微笑道,“好,咱们就摆一个漂亮的琴几。”转身吩咐道,“将前年宫中赏的朱漆凤弦琴几取来。”
“禀公主,”景娘开口道,面上笑的有些苦,“……那台凤弦琴几……也是不能用了!”
公主再愣了愣,脸色慢慢的阴了下来。饶是她脾气再好,性子再优容,这时候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她是太皇太后爱女,先帝疼爱的胞妹,当年出嫁的时候,嫁妆十分丰厚。离开国公府时将自己的嫁妆带了出来,便放在了公主府中。且这些年,太皇太后和先帝二人颇感疼爱愧疚于她,赏赐了她很多东西,她独居宫廷,一应供奉都是最佳的,很多东西都用不上,大多就直接送回了公主府。这些年算下来,公主府库之间收藏的东西可谓丰厚异常,如今不过是几年功夫,自己刚刚回到府邸,连着要取三样东西,就有两样不能用了。当真是鬼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哦?”她轻轻的开口,优容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这凤弦琴几也不能用了?”
景娘低下头,勉强掩饰住了心中的惊惶,不敢与公主对视,解释道,“京中下了一阵子暴雨,待到天晴,库房的刘婆子命人将库中的东西拿到外头晒了晒,小厮搬取这座凤弦琴几的时候不小心,几头撞在柱子,磕了一块疤痕出来。”
公主盯着景娘,漫不经心道,“磕了就磕了吧!将作监的能工巧匠多的是,能将一些疤痕巧手补的和新的一样看不出来,你将磕了的琴几拿出来,我让伽兰找个工匠来看看,没准还能补救回来呢。”
“瞧公主说的,”景娘勉强笑道,“您和小娘子是什么金贵身份,如何能用这样磕了修补的东西。且……那架凤弦琴几,刘婆子将磕碰禀了上来,奴婢便让刘婆子处理掉了。刘婆子瞧着这琴几不能用了,便拿去灶下当柴禾烧了。”
“啪”的一声,公主拍着面前的朱漆楠木翘头案而起,斥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倒是告诉我,如今这府中库房里,究竟还剩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唐六典》记载,公主邑司,令一人丞一人录事一人史八人主簿二人谒者二人舍人二人家吏二人
公主邑司官各掌主家财货出入、田园徵封之事。其制度皆隶宗正焉。
令一人,从七品下;隋氏置,皇朝因之。神龙初,公主府并同王府置官属;景云初,罢之。)
丞一人,从八品下;隋有其职,皇朝因之。
录事一人,从九品下。(皇朝因隋置。)
ps:其实树屋是我的梦想哒!对于那种做在树上的屋子,很向往。么么哒!其实我也很向往那种复式屋子,以前和室友一道租房,见过一个复式房,上下两层,各种精致,各种对味,各种梦幻,各种装潢好,家具好,简直想赖下不走了,可惜主卧房窗户临街,太吵,副卧房又没有开窗,不通风。两项硬伤,没法拯救,只好pass掉了。这么久了还一直念念不忘。记这么久,我一定是偶像剧看多了!么么哒!(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