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特别的海怪,从始至终都没有攻击过结界,它微张着嘴,硕大的头部一直往大师兄练功房的方位甩着。
它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它也想喝蛇羹?
它一刻不停歇地晃着脑袋,看得我两眼发昏。渐渐的,我对这只行为古怪的海怪失去了兴趣,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虽然一切准备就绪,但依旧需要步步谨慎,稍有差池,六界怕是就要换新主。
翌日一早,大师兄亲自擒着我,随同西海阴蚩尤族族长李牧野走在最前头。
身后,是数十万骁勇善战的阴蚩尤族人。不得不说这群鱼人的繁衍能力十分出色。从当初几近灭族,到现在人满为患,也才过了几百年而已。
红日悬浮在海平面上,微波潋滟。
天幕之上,层云之巅,容忌身披铠甲,领着八十万大军俯瞰着西海众生。
“李牧野,你可知罪?”容忌低醇的嗓音响彻云霄。
李牧野冷笑着,“本王何罪之有?”
“签下罪己诏,当你一条生路。”容忌扔下一卷明黄色的诏书。
稚漪公主稳稳地接住诏书,将之呈给李牧野,“大哥,不要一错再错了!”
李牧野将诏书撕成了碎片,“退下。”
“我不!”稚漪公主倔强地反抗着。
李牧野朝着她的脸狠狠扇过一巴掌,“下去!”
稚漪公主手捂着脸,哭着跳入西海之中。
随着她的退场,阴蚩尤族人和天兵的战争终于拉开序幕。
滔天的海浪为阴蚩尤族将士鼓舞着士气,阵阵轰鸣的雷声分毫不让。
天兵在云端作战,有着先天的优势,密密麻麻的箭羽射来,阴蚩尤族人损失惨重。
见状,大师兄一声令下,蛰伏在海中的海怪一跃而起,竟跳上了云端。
海怪骁勇善战,视死如归,比起善于作战的天兵毫不逊色。
它们有的一口吞下天兵的手臂,连同他们手中的武器。
它们有的疯狂啃噬着层云,让大片天兵坠落海中。
“战神想要认输么?”大师兄仰着头,看着层云之巅岿然不动的容忌。
容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玉箫放支唇边,微弱的萧声从层云上飘来。
大师兄大惊失色,忽然抓着在一旁驻足已久的我,将我举过头顶,朝着容忌冷喝,“停止吹奏!不然,我就亲手杀了她!”
容忌放下玉箫,萧声戛然而止。偃旗息鼓的海怪突然又开始大举进攻。
他从云端翩然飘下,一身戎装英武飒爽。
“文曲星官就这么点本事?打不过,就用女人来要挟本殿?”容忌手持斩天剑,踏着西海咸涩的海水走来。
大师兄狠戾笑着,“兵不厌诈。让你的人缴械投降,不然我就杀了她。”
容忌大手一挥,命天兵放下武器,而他自己,也将斩天剑扔至一边,“放人。”
李牧野见情势大好,急迫地要求大师兄指引那些海怪,将天兵斩尽杀绝。
大师兄周身的紫气更为浓烈,而层云之上的海怪,也更加凶猛残忍。
刹那间,迷雾顿起,挡住了云端上的厮杀,只听得海怪的怒吼,以及天兵的咆哮。
云端下,阴蚩尤族人顺着云梯一路向上爬,若是他们能登上苍穹之上最高的那朵云,摘下仙界矗立万年的那面旗帜,这场厮杀就将以阴蚩尤族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师兄向我下了最后的指令,拔出我腰间的冰凌剑,递给我,“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我缓缓接过剑,朝着容忌顿步走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着我和容忌的自相残杀。
余光瞥到脚边心急如焚的海怪,我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弱水汘。但弱水汘那么爱美,怎会屈身化成丑陋不堪的海怪!
情势急迫,我实在无法分神去倾听它究竟想表达什么。
冰凌剑出鞘,我将剑锋对准容忌的心口,猛地一转身,朝几无防备的大师兄砍去。
与此同时,容忌的斩天剑一并出鞘,两道剑气合二为一,迅速没入大师兄的身体。
大师兄的身体被剑气分成两瓣,轰然倒地。
西海岸,嫦娥仙子淌着海水,不管不顾地朝着大师兄飞奔而去。
我收回剑,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大师兄,他谋划已久,怎么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这肯定有诈!”我同容忌低语着,忽而发现大师兄碎裂的脸,唇角微微勾起,显得异常诡异。
嫦娥仙子将碎裂的大师兄拼凑完整,不顾他的骇人模样,用绣花针一针一线将他身体的裂口缝合。
容忌开始看向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李牧野,“投降与否?”
“胜负尚未有定论,本王为何要投降?”李牧野森然笑着,眼珠闪过绿光。
容忌的斩天剑直指李牧野眉心,感慨道,“李牧野待你不薄,你却占用了他的身躯。云琛,你确实狠得出人意料。”
原来,大师兄已经占据了李牧野的躯壳,肆意驱使着他的身体。倘若李牧野知道自己的下场这般凄惨,应当会后悔同大师兄合作吧。
与虎谋皮,作茧自缚。
李牧桑怔然地看向李牧野,“你把我大哥怎么了!”
大师兄占据了李牧野的身体,得了他旷世神力,将李牧桑随手甩到西海中,转身以赤手空拳挑衅着容忌,“放下武器,打一场?”
容忌并未打算和他肉搏,神阶玄火注剑,朝着李牧野袭去。
李牧桑和李稚漪浮出海面,跪在我身前求我阻止容忌的进攻。
“且歌,求求你!让殿下放了我大哥吧!”稚漪公主脸肿得老高,泪眼婆娑地抱着我的腿祈求着我。
李牧桑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朝着我磕头,“且美人儿,饶过我哥,我答应你,西海阴蚩尤族从今往后,再不出海。”
我提着冰凌剑,转身看向发了狂的李牧野,反问道,“他被附身了,灵魂都被吞噬殆尽,你们难道还想保住那副空壳,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李牧桑和李稚漪陷入了沉默之中,看着颓势尽显的李牧野默然流着泪。
我走上前,准备助容忌一臂之力。手中的冰凌剑,注入了我身上的所有神力,嗡嗡作响。
在触发神力的那一刻,我浑身上下的伤口被治愈,眉心不断喷涌出的鲜血瞬间凝固。
透过被血染红的海面,我依稀看见自己眉心鲜红的印记,独属于神的印记。
冰凌剑刺入李牧野的胸膛,斩天剑则从背后刺入李牧野腹部。
腹背受敌,他已无生路。
可他毕竟融合了自己和李牧野的所有力量,到底还是我轻敌了。
容忌抽出贯穿李牧野腹部的斩天剑,让我迅速撤离。
我不明所以,一只手还紧握剑柄,朝着李牧野的胸口再入一剑。
李牧野的脸挂上同大师兄脸上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他突然吐出内丹,将之朝我胸口飞射而来。
内丹离体,他将魂飞魄散。
而我被他凝聚了所有功力的内丹打中,自身的治愈术突然失效,身体变得虚无透明。
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天幕上匆匆划过一颗流星,像是在为我作别。
我错愕地看向容忌,他已经将我抱入怀中。
龙鳞链震碎,容忌口吐鲜血,似是因为龙鳞链的爆破而负伤。
而我透明到近乎消失的身体由虚转实,毫发无损。
我捧着容忌的脸,担忧地看着他,“龙鳞链碎了,是不是对你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放心,死不了。”容忌擦拭着嘴角流淌的鲜血,安慰着我。
既然我和容忌都无生命之忧,为何会有星子殒落?
难道除了我和他,有其他神在今天渡劫,身归混沌?
“小心!”
方才一直潜伏在我脚边的海怪突然朝我扑来,硬生生承受着嫦娥仙子的致命重击。
容忌迅速反应过来,提着斩天剑抵挡着嫦娥仙子的进攻,“云琛!”
是了,丧心病狂的大师兄在李牧野爆裂内丹之际,又附身至嫦娥仙子身上。
他难道不知,他这一附身,嫦娥仙子和腹中胎儿都将丧命?
可我眼下已经无心管他死活,只怔怔地看着趴在我怀里的海怪。
他褪去了海怪的躯壳,脸上无一块好肉,浑身是血。
但他的金发碧眼,他胖乎乎的手,还是让我一眼认出。
“弱水汘!”我惊呼着,企图用治愈术治愈他。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弱水汘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预感会为你而死。”
“为什么你会变成海怪?为什么!”
我耗尽全身神力,也只将他的容貌恢复成原样,而他深重的内伤,我已束手无策。
“斗姆元君怪我泄露天机,将我变成海怪,除非我死,不然我只能以海怪的面目示人。”弱水汘解脱一笑,“我最爱美,恢复了原样,死而无憾了。”
斗姆元君?这个以仁爱闻名于世的母神,为何总要制造这样的悲剧!
弱水汘从胸口摸出一枚镜子,对着镜子会心一笑,“我自诩美貌天下无双。直到那日,看你为黎明百姓施雨时光芒四射的样子,我才知道,我输给了你,输得一败涂地。”
弱水汘化作了一阵雨,阴柔的声音在西海上回旋往复,“容公子,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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