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敲‘门’?”
闪电撕开污浊的天空,稍纵即逝的亮光在冯润的脸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影。极品舒适看书今夜的冯府寂静的有些可怕,冯熙、冯诞、冯修都没了踪影,仿佛一夜间人去楼空,甚至她想也许整个洛阳城一个人都没有了吧。所以听到敲‘门’声,她猛地一‘激’灵。
常氏轻描淡写地一句:“是你错把雷声听成了雨声。”
冯润沉默了一会儿,侧耳倾听,继续道:“真的有人在敲‘门’。”
正当此时,冯府突然灯火通明,像是为了迎接某人的到来。常氏都以为是冯熙回来了,理了理云鬓,起身去迎接,冯润本无心这么做。可是,常氏如此殷切,她为人子‘女’,如此为之分外失礼,只好不情不愿的起身。
在雨雾中,一人撑着伞从雨中走来,缓缓步上了台阶,唤了声:“冯贵人……”
冯润片刻失神后,往前一步,道:“何人唤我?”
不等来人回答,常氏厉声质问:“来人是谁?恁不分青红皂白就擅闯‘私’宅!”
“在下羽林中郎将谢斐然,奉旨前来请冯贵人。”
话音未落,尾随着谢斐然前来的仆人点亮了偏厅熄灭了的烛火,谢斐然的脸在暖光融融中乍现。察觉到常氏脸上的怀疑,他掏出腰牌郑重地‘交’给常氏。
“夫人,若还是不放心,可去前方一看。昌黎王和长乐郡公仍在正厅,一问便知真假。换而言之,冯府巡逻严密,布局森严,没有主人的许可,在下如何能站在夫人面前。”
常氏根本没有打算接过腰牌的意思,冷声道:“冯贵人就在这儿,要走就走吧……”侧目望了一眼丢了魂儿的冯润,她的心里又气又恨。送冯润回宫。重‘蒙’盛宠,这种念头冯熙并非没动过。几年来,常氏费尽口舌才使他打消了念头。今日,拓跋宏如此高调行事。看来她的心血算是功亏一篑了。可是,拓跋宏又能在洛阳待上多久,难不成他真打算万水千山将冯润待会平城?想到这里,常氏的气才消了些。
冯润不知道她是如何走进雨里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出的冯府。瓢泼大雨像碎石砸在纸伞上噼里啪啦,耳边嗡嗡作响,可是在她的世界,外界的一切声
音都被隔绝在外。
雨静静地落下,摔在地上,碎成千万点光华;闪电无声地乍现。夜空如龟裂的大地,蜿蜒出一道道沟壑。
“冯贵人,小心。”谢斐然叮咛,伸手拦下她。这时,她才醒过来。雨声落地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一队马车停在冯府‘门’前。谢斐然高擎着伞,保证一点雨滴也没有溅湿她的衣角。褚红‘色’的帘子隔开雨幕,拓跋宏正端坐在车中。他在等她,极为耐心地等。这个二十四岁的青年历经三年时光的打磨,在朝野中与各方势力的权衡和斡旋中彻底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数月的行军加深了原先稍显苍白的肤‘色’,星目剑眉间也写进了坚定刚毅的神‘色’。他不再是记忆里那个他了……冯润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冲她轻轻一笑。招呼她坐过来,道:“阿润,欢迎回家。”熟悉的笑容在眉眼‘唇’边生长,他笑起来的样子又变成她记忆深处的那个青涩少年了。
“想哭的话,可以来我的怀里哭。”拓跋宏继续道,说完向她敞开怀抱。抛开一切顾虑。铲平所有障碍,她终于重新回到拓跋宏的怀抱。这一瞬,三年的心酸苦等仿佛只是在等一夜的雨停。
“我是北魏的皇帝,这天地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阻挡我们在厮守终身。山挡道,我便平了那山;海拦路。我便填了那海;你离开了平城去了洛阳,我便将平城搬到洛阳去……”
按照拓跋宏的说法,他为迁都已准备了数年。多年前,他和冯润在洛阳重逢时,便是为了考察洛阳的天地人和是否符合迁都的条件才中途而返到了洛阳。冥冥之间,洛阳竟然成为了两人见面的机缘。
太皇太后在世时一直是维系汉族大臣与鲜卑旧部的中坚力量,自从她驾崩后,鲜卑八部便费尽心机想要排除异己,将汉族势力架空。拓跋宏在洛阳通过卢朝贺引见,与江南高‘门’氏族重修旧好,在北魏境内广设道场,投其所好在名山名都修建古刹庙宇、石窟佛像,不遗余力推进汉化改革,而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迁都洛阳。为此他特命心腹常笑书留守洛阳,一为近水楼台以便观察制衡南齐国;二为因地制宜,搜集洛阳信息,为迁都事宜做准备。众人一番商议后,决定在太和十八年小暑过后以南伐为名义,迁都洛阳。虽窈娘被劫,常笑书幸不辱命,至死不曾泄‘露’天机。今日,大业已成,拓跋宏终于可以暂时卸下肩上的万钧重担,不禁感慨万千。
马车哒哒驶向洛阳城西,那里的汉魏故城荒草丛生,朱漆剥落。城‘门’口的铜兽经过风雨摧残,不再威风凛凛。原来镶了宝石的双眼,早在兵荒马‘乱’中被人悉数挖去,只剩下一双双空‘荡’‘荡’的眼眶拷问着夜‘色’深沉的苍穹。滂沱大雨泼下来,集聚在凹陷的眼眶,顺着古铜‘色’的纹理淌下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这几头铜兽在雨中流泪。
雨夜里月光也是惨兮兮的,被黑‘色’的雨洗的失去了本身的颜‘色’。拓跋宏和冯润各自撑着伞行走在荒草小道上,这座古城平时被重兵把守,明令禁止无关百姓不得入内,所以建筑、摆设、布局都与被毁之前相差无几。
“我已下令重建汉魏古城,以后这里就是北魏的中心。”拓跋宏指着一座淹没在夜‘色’中的建筑道。冯润依偎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他诉说着他的宏图大志。即使有雨淋湿了她的头发,在他身边,也并不觉得寒冷。
冯润想象着一座全新的洛阳城在光辉灿烂空降,夜‘色’中闪闪发光,恍若天空之上的‘洞’府。那么一瞬,她觉得这座宫城是属于他和她的,与他人无关。
与拓跋宏阔别重逢,冯润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把彭城公主对她的嘱托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日中拓跋宏已离宫,冯府中的管事前来通报冯诞病重,她的头脑才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细细的打听了几句,便启程打道回府。
经过青衣沽酒,冯润还是放心不下,命车夫停了马车,上楼去看望彭城公主。
“阿润,这两日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彭城公主云鬓微蓬,一双杏核眼被泪水浸泡的有些肿。见她如此,冯润更加不敢把冯诞的事情告诉她了。
“荻月,这几日没出什么差错吧?”冯润问道。
“这几日,谢斐然、贺兰破岳回来,常翩翩无暇顾及我们,幸而没出什么事情。”想来他们也是为了迁都之事而来,冯润暗想。
“阿润,你……你问过思政了吗?”彭城公主瞥了一眼荻月,支支吾吾道。荻月见状,知趣地看了冯润一眼,在冯润的点头示意下,她转身出了‘门’。
“这两天,我没见到大哥。”明明是真话,冯润却有点心虚,生怕彭城公主会责怪自己。她心里最清楚,彭城公主的‘性’子是绝不会苛责别人的。
“那就好……”彭
城公主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昨天一夜,我都不得好睡,我梦见我和思政争执了一个晚上,醒来枕头的湿透了……若你真告诉我答案,我会发疯的。”
在她呼气的同时,冯润却猛吸了一口气,道:“阿瑜,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冷静。”若她不告诉彭城公主实情,待纸里包不住火那一日,情况恐怕会更糟糕,极有可能让她与公主的情谊化为灰烬。
刚刚才放松的表情‘荡’然无存,彭城公主紧张的手指打颤,问道:“何事?”
“大哥他病重了。”
话音未落,彭城公主声泪俱下,一下跌落在地上,冯润吓得六魂无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住彭城公主。
“你疯了吗?不想要腹中的骨‘肉’了!”
“这都怪我……”彭城公主微微有些浮肿的脸瞬间惨白如纸,“都怪我……我一心想要这个孩子,却忘了我的自‘私’会把他拖进死地……”
冯润迅速打断她的话:“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与你又何关系?生老病死是上天在‘操’控,人何德何能,能降下福祸。大哥还年轻,身强体壮,势必会熬过此劫。你且放宽心,若他过几日好了,你却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
彭城公主仍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
她与冯诞当了近十年的仇敌,头一次,她希望他此次安然无恙。可是,若他好了,她会好过吗?他会让她毫发无损地进入洛阳宫吗?想到这里,她的心颤抖了几下。
“好了,好了……”她上去抱着彭城公主,好言相劝着。心里却想着,她接近彭城公主是为了自保,没想到付出最多的一方是自己,真是得不偿失。可是谁叫她俩真的成为了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