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男人被三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不耐烦的嘟囔着。
‘玉’菟目光恳切地瞧着他,忙道歉:“真是对不住……”可是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心急口快的冯清打断。
“跟这种人解释什么。”冯清凶神恶煞地瞪了男人一眼,招呼着‘玉’菟坐过来,“来,唱一首吧。你唱首歌,我就不疼了。”
‘玉’菟羞涩地一笑,道:“莫非我的歌是灵丹妙‘药’,能有如此本事,那我不如去当大夫。我从北方来,曾听过那儿的民歌,质朴悠扬,像大漠上的雄鹰振翅高飞,我第一次听就‘迷’上了它,千求万求才求得那群牧民教我唱……”
大漠孤烟、红日雄鹰、仙人掌、月牙泉……冯清虽未去过大漠,但她却从书页上的寥寥数语中记取了那一个个鲜活的形象。
“‘玉’菟姐姐,你快唱吧。”如同闻着香味,却吃不到美食的孩童,她垂涎‘欲’滴。
‘玉’菟如她所愿唱起那首民歌,虽听不懂歌词,脑海中的画面却是一幕幕。冯润若有所思,长久地不说话;孤身绑在一边的男人听的眼睛直了;而冯清身临其境走进了那一片大漠中。在大漠的边缘,有蓝蓝的天空,青青的牧草,还有数也数不尽的绵羊,像是天边洁白的云彩慢吞吞地在走。
她身上穿的不是那些累赘繁琐的鲜卑贵族服饰,而是简单舒适的粗麻布衣,骑在马上,快得如同在青草间穿梭的风。在那群低头嚼着青草的羊群中,站在一位俊美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他的肩膀伟岸宽阔,手臂孔武有力。双‘腿’修长结实,她的心忍不住咚咚跳个不停。
他就要回头了……会不会是他呢?如此漫长的一个回眸。
居然是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三青,三青……”冯清靠在她身边低声唤她的名字。冯清呆呆傻傻地凝视着夜空。‘唇’角还‘荡’漾着稀奇古怪的笑容,冯润吓坏了。
“我没事。”冯清立刻从幻想中回过神。蓝天草原瞬间烟消云散,眼及之处只有白雪皑皑、星空万里以及摆在他们面前的生死大难。纯真的笑容悄无声息的褪‘色’、枯萎。
“这首歌唱得真好。”一直不做声的男人发出一声赞叹,炙热如火的眼神投向‘玉’菟。
“谢谢。”‘玉’菟浅笑着回望他。冯润回眸瞥了一眼二人,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似乎暗藏着惊涛骇‘浪’。他们关系不一般呢,看来两天的相处就算没有感情也培养出了感情。她这时才醒悟,自己竟犯了大错——她居然给世界上最恨自己的两个人创造了相处的机会。
起初,生‘性’多疑的冯润猜测买凶之人会是‘玉’菟。她便故意将杀手‘交’给‘玉’菟来照顾,如此一来,他们难免会‘露’出马脚。若她真的心虚,她一定会费尽心思地放他走。亦或是杀他灭口。可是,这两天太安静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玉’菟照顾他,就像照顾冯润与冯清一般,两人‘交’谈寥寥无几。好像真的不曾相识。时间一长,冯润自己也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只是今夜,她忽的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这两个人或许一直在用不同寻常的方式‘交’流,比如唱歌。‘玉’菟唱的这首歌的歌词。冯清和自己一样始终皱着眉,看起来都是懵懂无知,而那个男人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这首歌词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冯润怎么想也想不透。
冯清当然无法理解冯润的苦恼,听了‘玉’菟的歌,她的心情大好,即便是面对着生死大难,她也能泰然处之。
“我也来给大家唱首歌,怎么样?”
‘玉’菟一愣,笑道:“那敢情好啊。”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冯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唱起歌来别有一番滋味,既有男子的洒脱又有‘女’子的细腻。
冯润无心去欣赏,隔着火光,眼睛始终在‘玉’菟和男人脸上打转。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冯清与荻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歌我一曲,光‘阴’飞度,转眼已歌唱到天明,直唱得口干舌燥的两人才迟迟睡去。
东方既白,朝阳初上,金‘色’的云霭涨满天空,转瞬间又飘下鹅‘毛’大雪,落在众人的脸上,冻得一个‘激’灵,纷纷从睡梦中脱身。
‘玉’菟伸手接了一朵六角雪‘花’,道:“下雪了……我们快去车厢中躲一躲。”
冯润摇摇头,反对道:“那个车厢好不容易才卡在树中间,摇摇‘欲’坠,已承担不起一点重量。还是你和我用用劲儿把马车的顶卸下来给三青挡挡风雪吧。三青受了伤,再受了风寒恐怕伤势会加重。”
“还是你想的周全。”‘玉’菟忙改口。两人到盘根错节的老树间,齐心协力卸下马车的顶盖。
“‘玉’菟你昨夜唱的歌叫什么?虽然歌词我听不懂,听调子怎么有些悲伤。”冯润试探道。
“其实我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玉’菟微微一笑,遮掩道,“人家怎么唱的,我便怎么学,至于歌词的意思非我族类,一窍不通。”
“‘玉’菟连歌词的意思都不懂,却能唱的这么婉转动听,真是难得。”见她有意隐瞒,冯润也无法继续盘问。
“因为有些东西是共通的吧。”‘玉’菟意味深长道。比如冯润对她怀有敌意,她对冯润怀中杀意,两人虽未曾言明,内心的感受却是互通的。
暴风雪中驱着马车难逆水行舟,马脖子上流出的汗不一会儿就结上一层白霜。呼出的白气是天地间唯一的暖意,常笑书往手中呵了几口气,继续赶着马车。
突然远处出来马叫的声音,常笑书面‘露’喜‘色’,跳下马车,却见是谢斐然立在马上朝这边狂奔而来。在大雪中穿梭了半天,他的手脚已笨拙迟钝,下马时已全然没了平素的轻盈潇洒。
“还是没找到?”尽管看着他孤身一人便已知希望落空,常笑书依然不死心地问道。
谢斐然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在马车上暖和一会儿,我出去找找。我非要找到他们不可!”常笑书再也坐不住,已经过了一整夜,他们四人仍然音信全无,他坐立难安,恨不得将这片雪原掀过来。
“别!”谢斐然伸出手拦住常笑书,却暴‘露’了赤‘裸’的手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常笑书抓过他的手,惊呼:“道晖,你怎么受伤了?”
“我不碍事。天太冷了,我竟然没有发现。”谢斐然颔首瞧了一眼伤口,缩回手,藏在身后,“有人在跟踪我们!”
“什么时候?有多少人?”常笑书脸‘色’一变,右手搭上腰间的宝剑,警觉地向四周望去。
林海苍苍,随着北方呼啸,上下起伏,像是要被狂风大雪连根拔起。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风雪中也有些吃力,脸上被吹起的枯叶碎石刮得生疼。
谢斐然沉声道:“现在还在跟着我们,大概有五十个人。你继续赶路,我回去找他们,顺便去后面包抄那群鬼鬼祟祟的人,看看那群人到底是敌是友!”
“道晖,你受伤了。我不能让你孤身犯险,还是你负责引开他们,我去看看。”常笑书顾忌着谢斐然的伤势,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依我来看,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从头到尾,他们从未派过人监视我,相反,他们对你倒是一心一意,一路随着你北上。”言之凿凿,几乎是真。事情若真的像谢斐然说的那样,他们别说是搜救冯润,就连突围也是问题。为了寻找冯润四人,他们疏散了队伍,叫他们去不同的小路找人。每过一个时辰,再回到这个大路报备情况。现在能作战的只有他们两人。
在如此恶劣的雪天,即使两人武艺独步于世,也不敢保证能够以二敌五十,成功脱身。常笑书别无他法,铿锵有力道:“道晖,就依你的计划行事。不过,你听清楚,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千万不要逞强,白白送死。若不能力敌,保全‘性’命要紧,若我出了意外,找冯润他们四个人就‘交’给你。特别是冯润,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活着回洛阳。”
君子重诺,即使是生死这般沉重的担子,也毫不犹豫地一肩挑起。谢斐然一字一顿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保护冯润他们。不过一切以你活着为前提。”
策马狂奔在风中,风声如鬼哭狼嚎萦绕在心头,听着便教人不快。谢斐然一袭青衣如一片绿叶飘摇在风中,消失在道路深处。
雪越下越大了,这对冯润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考验。四四方方的马车顶盖不过仅够遮住头顶那一块天地,随风飞舞的雪‘花’直往怀里钻。
冯清的伤势昨夜刚好了一些,今早上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雪又将她打回原状。她紧闭着双眼,嘴‘唇’冻得发紫,依偎在冯润的怀中瑟瑟发抖。冯润给她拨开落在披风上的雪‘花’,轻拍着她的脸颊,哄道:“冯清,你可千万不能睡,你还有许多事还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