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黛‘玉’和迎‘春’唤来了‘奶’娘刘嬷嬷,迎‘春’虽然表面淡淡,心里却还是有着几分紧张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以前几日心中所想,询问刘嬷嬷是否遇到了为难之事,那刘嬷嬷听得迎‘春’如此言语,哪里还支撑的住,只“噗通”跪倒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只说“老奴该死,对不起姑娘。”
“刘嬷嬷,你们家姑娘是想要帮你,你怎么反而说出这话,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家姑娘的事情?”黛‘玉’落下棋子,含笑凝睇的看向磕头如捣蒜的刘嬷嬷。
“我……”被黛‘玉’一问,刘嬷嬷立时便张口结舌,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迎‘春’,就流下泪来。“是我对不起姑娘,老奴认打认罚,姑娘就是杀了老奴老奴也无话可说。”这几日来她心中也极不好受。原来看到那染血的元帕时,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可是她曾在夜间偷着靠近姑娘的新房,知道姑娘的日子并不如外面看到的那般好过,想来必是姑爷发现了这事儿,只是又对姑娘动了心思,故此不肯放手,只折磨姑娘吧!
“想死?”黛‘玉’冷冷一笑,身上便有淡淡寒气散发出来,眸中温软笑意也已转寒。“刘嬷嬷,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让你们家家姑爷相信你们家姑娘,二姐姐的日子就能好起来吗?”
“这……林姑娘……”刘嬷嬷被黛‘玉’‘逼’的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刘嬷嬷,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为何我……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迎‘春’原还觉得黛‘玉’想多了,刘嬷嬷并不一定知道这件事,可看她如今的一言一语,迎‘春’都已经明白,这刘嬷嬷必是知道内情之人。房中的丫头婆子早已经打发出去,如今房中不过是黛‘玉’她们三人,故此她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是顿了一顿,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是老奴的错。”直到此刻,刘嬷嬷知道已经无法再隐瞒,本就是她对不起姑娘,更何况如今已经影响到了姑娘以后的生活,很可能会害死姑娘,所以她只能和盘托出,依她之前所言,即便是姑娘打、罚或者直接让她去死,她都会接受。“那是姑娘还小的时候,姨娘病重,老爷让老奴带着姑娘,姑娘走路还不稳当,但却是极喜欢到外面去玩的。那日在‘花’园中,老奴因和我家那口子多说了会儿话,便让姑娘在园中玩,后来姑娘大哭,老奴寻过去看时,才发现姑娘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下身……下身……”想到当时的情景,刘嬷嬷不由得又白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我不敢让人知道,只得强忍住害怕哄好了姑娘,又偷偷地为姑娘换了内衣,果然,那亵‘裤’上已然染上了血迹。只是姨娘亡故,我怕老爷太太会打死我,也不敢将这件事说出口,看姑娘并没有别的异样,便压在了心里,直到姑娘即将出嫁,我……是老奴的错,姑娘处罚奴婢吧!”刘嬷嬷哭着不住在地上磕头。
迎‘春’已然是怔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贞洁,也万万没有想到,令她失贞的竟然是一次无意的跌倒。看着下面涕泪横流的‘奶’娘,她竟然恨不起来。姨娘早亡,老爷太太对她自然从未放在心上,后来被老太太抱在身边养着,只是她并不是那样活泼讨喜的‘性’子,是以也并没有得到多少关注,尤其是后来有了宝‘玉’、探‘春’,所以在贾府她一直很压抑的活着,不争不抢,甚至连下人都可以欺负她。
只有这位刘嬷嬷,一直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的照顾着,为了她也没少受委屈。她又如何去怨、如何去恨?说到底,这不过是她的命罢了,是她注定了薄命,注定了得不到幸福!她闭了闭眼睛,压抑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已经是平静无‘波’的死寂。
“刘嬷嬷,你起来吧!这事以后和谁都不要提起。”迎‘春’的口气淡淡的,带着一丝喑哑,认命一般的枯寂。孙绍祖已经认定她心中有别的男人,她曾经**于人,即便把真想告诉他,他会信吗?只怕他只会认为自己在与他耍心机吧!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下去吧,也许有一天她会被他折磨而死,可是那又如何呢?于她而言,那也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二姐姐!”黛‘玉’被她语气里面的绝望所震惊,难道她真的打算就这样了吗?“你……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那又如何呢?他若不信我,我说什么他也不会信!更何况此事又如何开口,如今我既然已知道真相,就让事情到此结束吧!”到了此刻,她的心中已然了无生义。
“谁说我不会信,我信!”房‘门’被推开,进来的人竟然是孙绍祖。黛‘玉’也并不闪避,只是站起身来。孙绍祖冲着她行了一礼,感‘激’地道,“多谢郡主。”黛‘玉’微微颔首,轻轻一笑,“那我先出去了。”
孙绍祖如何会来,这自然要问问黛‘玉’了。迎‘春’之事她确实不知道,她原也是要打着主意想教训孙绍祖一下,故此才事先和贾蔷说过,让他使人告诉孙绍祖说迎‘春’在紫菱洲晕倒,
诳了他来的。只是没想到迎‘春’与孙绍祖夫妻不和竟是引了此事,这也倒好,倒让孙绍祖以这种方式得知了真相,想来他对迎‘春’的误会也就此解开了吧!看他们彼此之间其实还是有着几分感情的,至于以后如何,那就要靠他们自己去把握了。
黛‘玉’淡淡一笑,冲着刘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出‘门’,把那空间留给了那有情的两人。黛‘玉’也不要人陪着,径自在大观园中闲闲地游‘荡’起来。说起来,这大观园自建成以来,她还是从未来过,如今看时,果然见景‘色’优美,别有一番风味,倒有些似江南的园林一般。说起来,潇湘馆不还应该是她的居处吗?只是她换了灵魂,竟然与贾家越去越远,引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怪不得说巴西的蝴蝶煽动翅膀,纽约就会有一场暴风雨,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到来,早已经改变了红楼的世界吧!
黛‘玉’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向前走,迎面看见一个小丫头过来,冲黛‘玉’行礼道:“姑娘在这里,刚莲姑娘还说要找你呢,四姑娘让我紫菱洲找你来的。”黛‘玉’听说,问了惜‘春’和小莲的所在,便跟着过去。
却原来她们此刻正在李纨的稻香村中玩耍,此时正是杏‘花’开放时节,那百余株杏‘花’云蒸霞蔚,开的倒是蔚为壮观,黛‘玉’因驻足看了一会儿,便听得杏‘花’林中传来孩子嬉戏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果然有小莲的笑声,便循着过去,却见小莲、贾兰、惜‘春’并几个小丫头正在那林中笑闹。而李纨则在一株树下摆了桌案,上面有茶水点心等物,看黛‘玉’过来,便招手让她过去,笑道:“兰儿素日闷在房里读书,今儿倒是开心,还托了小莲的福气呢,瞧,两人倒是玩的来。”
黛‘玉’看时,果然的见贾兰追上了小莲,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嘴里还说,“莲妹妹,快把汗擦干了,我娘说,额上有汗不擦干,除了冷风会头疼的。”小莲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头发有几缕被汗水粘在额前鬓边,听得贾兰如此说,果然微微仰起脸来让贾兰帮她。
“兰儿还小,就这么懂事,大嫂子也别太拘禁了他。读书虽然是好事,但总也不能抹杀了孩子的‘性’子。不过我倒瞧着他果然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呢。”看着那两个宛如金童‘玉’‘女’一般的小人儿,黛‘玉’笑的亦是开怀,这稻香村原就是照着农家院落布置的,隔着杏林望出去,又见韭畦菜‘花’、桑榆木槿等树木,更有古井篱笆,颇有一种隐居离世的感觉,让黛‘玉’不由地也生出一分向往,若能一切尘埃落定,她和萧翰阳也只这样一处屋舍,有这样
一对儿‘女’,那又是怎样的一处世外桃源?
“在府中,兰儿的玩伴不多,见了小莲自是开心。更何况小莲本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任谁见了都是极爱的。”李纨也含笑应着。如今的她极是知足,兰儿懂事贴心,房中的几个丫头也都不错,至于别人如何待她,她已是全不放在心上的。
“大嫂子这身衣服竟是新作的吧?穿上去竟是极为‘精’神,倒是年轻了不少似的。照我说,大嫂子也很该多穿几件颜‘色’衣裳才是。”看着面前的李纨,黛‘玉’总觉得她多了些什么,神采?还有那眉梢眼角的幸福。在她以往的印象中,李纨的衣服总是暗淡的,也许是为了合着她寡‘妇’的身份,也许是别的什么,可最近两次见她,她的穿着竟然换成了织锦妃黄,而且细看也化了淡淡妆容,看去素雅别致,倒像是换了个人儿。
“妹妹别取笑我。”李纨微一低头,眉间竟似闪过一抹羞涩。这让黛‘玉’更是好奇不已。“不过是看着兰儿一日日长大,放开了心怀罢了。日子总也是要过下去的。”李纨心里有些惊讶,她的改变也非是一日了,而是慢慢地改变,这府中竟是无人觉察,好似当初她穿暗‘色’衣服是理所应当,而现在穿颜‘色’衣服也无可非议一样。只有黛‘玉’,只一眼,就几乎被她看穿了自己的秘密。
是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李纨也不例外。她的服饰、她的妆容一点点的改变,自然也是因了心情的改变。因为那个人的回归。她以为这一生再也不能见他,她以为她会这样心如死水的守着儿子长大。可是他却回来了。她的丈夫,她曾经夫唱‘妇’随、琴瑟和谐的丈夫。原来她并没有死,原来那个狠心的太太竟然不是他的亲母,而为了那份家业,为了宝‘玉’将来的继承权,竟至于狠心到让他死的地步。
每每想到她对自己的颐指气使、动辄打骂,想到她指使下人传出谣言说自己克夫、兰儿克父,她心中就满满的恨意。可是以前她却不敢出言,毕竟她是自己的婆母,而丈夫身死已是事实,她只能忍气吞声、背地咽泪。记不清多少个晚上,看着兰儿那越来越像丈夫的容貌,她落泪至天明。她督促兰儿读书习武,就是希望有天他能够出人头地,再不用看那些势利下人的脸‘色’。
不过他还是回来了。想到那夜的惊吓,最终变成惊喜,自己竟然还拿着‘门’闩狠狠打在他的手笔上,现在想来,竟然是满满的心疼。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那所谓慈善人儿的太太,她连面子情都不
想留一点,甚至还当面暗刺过她几次。只是夫君说他如今的身份不能曝光,贾府迟早要完,总有一天他会带自己和兰儿离开这里。想到此,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甜蜜,只要他活着,哪怕不能常常相见又如何呢?总有一天,他们一家人总会在一起的。
“大嫂子,笑这么甜蜜,真的有什么好事不成?”黛‘玉’打趣她。李纨轻推了她一下,嗔道:“你这丫头口没遮拦,我能有什么好事?快尝尝这茶吧?我可是让素云特意泡了给你喝的。等闲人儿可是喝不到呢!”
黛‘玉’起了好奇之心,挑眉道:“哦?什么好茶?”端起杯子,轻轻刮了刮上面的茶叶,刚端至面前,就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直窜入鼻孔,立时浑身‘毛’孔便犹如全部打开一半,有一种熨帖的畅意。看那茶汤,竟如透明的青天碧‘色’琉璃一般,泛着浅蓝的光晕,映着薄胎白瓷的茶盏,仿佛是蓝‘色’的宝石一般。“这是优蓝杜香?”
“妹妹好见识,确实是优蓝杜香。”缓缓品了一口那干净双透的茶水,李纨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茶乃是茶中极品,其香味清雅,其相品莹蓝,乃是茶中极品,乃是东古荒所产,但就其国内也不过茶树十棵,年产茶不超过三斤,即便是我大楚皇宫,这茶可也是不多见的。大嫂子倒是好口福。”黛‘玉’娓娓道来,她曾在神农本草实录中看到过这种茶,当时就为这茶品相莹蓝而有所好奇,不想今日在贾府竟能见到。她也不去刨根究底,只是细细地品着那茶,倒果然与日常所吃的茶有着别样的清香。
“素云,难得林姑娘知道这茶的好处,去将我房中那一小瓶拿来送给妹妹。”李纨看黛‘玉’喜欢却不追问这茶的来历,也不由心中一宽,笑着吩咐旁边‘侍’候的素云。素云答应着去了。
“大嫂子,这茶可是千金难求一两!”黛‘玉’笑望着李纨,颇有深意地道。
“妹妹喜欢就好。”李纨淡淡一笑。这茶是贾珠让她‘交’给黛‘玉’的。知道黛‘玉’体弱,而又幸喜品茶,这优蓝杜香除了茶品不错之外,还有固本培元,强健身体的作用。而贾珠之所以对黛‘玉’另眼相待,不仅是因为贾敏未出阁前对其的照顾,更因为贾敏留在她身边的忠仆最终救了他的‘性’命。
黛‘玉’也不故作推辞,她是真心喜欢这茶,而且她能觉察到李纨的一偏诚挚之心。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探‘春’、湘云并上香回来的宝‘玉’便过来了。此时,
优蓝杜香已经饮完,李纨又命人另上了茶水,不一时,迎‘春’便也到了,想是与孙绍祖已然冰释了前闲,眉眼间俱是甜蜜笑意,嘴‘唇’更是如同涂了最‘艳’丽的胭脂一般。黛‘玉’看她时,两人不过会心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前面贾母处的两个丫鬟过来,说是来请各位‘奶’‘奶’姑娘们入席。姊妹们便也嬉笑着往上房而去。黛‘玉’因等着小莲,故稍稍落后了一般,这边拉住小莲的手正‘欲’追上去,不期然宝‘玉’已然走上前来,叫道:“林妹妹。”
黛‘玉’对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心结,只当他是少不经事的孩子罢了,便也回以一笑道:“二表哥。”
“一年多不见,林妹妹竟是愈见风致了。”看黛‘玉’含笑答话,宝‘玉’便再也移不开眼去,只痴痴地看着黛‘玉’道。一行说,一行便想上来拉扯。
黛‘玉’如今已非是当日的娇柔‘女’子,如何能容得他近身,身形漫闪,看似不经意的踏步,已然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登时沉下脸道:“二表哥请自重。”
“妹妹。”宝‘玉’根本没看清黛‘玉’是怎么动作,却见黛‘玉’人已经在两步之外,不觉有些委屈的道,“妹妹如今与我是越来越生分了,咱们小时候还一块吃一块睡呢,怎么……”他似乎还保持着那样的‘性’子,似乎每个‘女’孩儿都得围着他转一般。
这让黛‘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二表哥,如今我们都大了,古语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是同胞兄妹也不该如此拉拉扯扯的,更何况我们只是表兄妹。至于小时候的荒唐事,二哥哥最好还是别再提了,那时候不懂事由着外祖母安排,如今黛‘玉’已是定了亲的,二哥哥这话可是要黛‘玉’去死吗?”黛‘玉’的声音越发的冰冷。一语说完,便带了紫鹃雪雁和小莲离开了。
“娘亲,我不喜欢那个人。”小莲的声音依稀地传到宝‘玉’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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