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黛玉闻得一股异香,便昏昏沉沉睡去,却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踏云而来,遥遥对她下拜。慌得黛玉慌忙上前扶起,问道:“这位姐姐,你是什么人?怎地无故拜我?”却见那女子提袖掩嘴微微一笑,端的是清丽婉转,饶是黛玉层从镜中见过自己的容貌,也不禁愣住了。却听那女子娓娓谈起,说:“我又哪里是你的什么姐姐,不过是和你合二为一的一个人罢了?”
“一个人?”黛玉不解,半晌方悟道:“原来你就是绛珠仙子?”忽又跺脚道:“我明白了,许是我占住了你的躯壳,所以你游荡在天地之间。实在是对不起,我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既然这样,仙子就施展法术,还回去便是了。”
“回去?我可不许。”是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
绛珠再一次掩嘴轻笑道:“凌姑娘听听,有人这么霸道,我可还怎么回去?”
“可是仙子你不是去还泪的吗?如此半途而返,岂不违背初衷?我若一直这样占住你身体,可替你还不得泪了。”黛玉不解地道。
“凌姑娘有所不知,我欠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惠,灵河龙王已经代替我以灵河之水还尽了。他不忍我将来泪尽而返,说那必是大伤元气的,是以便在警幻姐姐前销了我的号,接我归返太虚了,至于你为何能进入那具身体,想必另有缘法,日后且看着吧!我今日此来,是来送贾敏、大叶姨娘以及锦哥儿的魂魄给你的,既然你有心替她们报仇雪冤,让他们有再世为人的机会,我们就不必再拘管他们了。”说着,那绛珠仙子便递过来一个透明羊脂白玉的琉璃瓶来,果然见里面三个小人正在叩首。
黛玉接在手中,方道:“不论如何,我如今总算是借着黛玉的身子返生,也当是替她做些事情吧!只是我想问问仙子,我老公……哦,丈夫江闻天可如何了?”
绛珠仙子还未及答话,却听得空中传来一声嗤笑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绛珠,我们且走吧,不必理他!”说话间,果然见绛珠仙子回转身去,窈窕身影渐行渐远,隐于云雾之中。
黛玉无法,也只好回转身另觅出路,忽然耳边却隐隐有急促的呼唤,“姑娘,姑娘,醒一醒!”黛玉便寻了那声音走去。却四周仍旧雾茫茫一片,待得勉强睁开眼来,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有些不明所以,抬起手揉揉眼睛,却原来是紫鹃,便不由得笑了笑,疲乏地问:“紫鹃,什么时辰了?唔,还早呢,我再睡一会儿。”
“姑娘快别睡了,这都要巳时了。还从没见姑娘这般好睡过。”说着,紫鹃便在一边推她。“快起床吧,老爷可是叫人来请姑娘呢!”
“好姐姐,我就在睡一会儿了,就一会儿。”黛玉说着,索性翻身朝里,抱了被子继续睡。紫鹃再旁边看着,真有些哭笑不得,她伺候黛玉也有五六年之久了,姑娘每天能睡三个时辰她就阿弥陀佛了,哪曾想今天居然足足从昨晚戌时只睡到今天巳时,而且这会儿还不想起,要赖床。这怎么行呢?且不说老爷在前面,但是空了这么久的肚子,对身体也不好。于是紫鹃只好再次努力。
“唔,好香,好香!”黛玉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已经咕噜噜开叫了,赶紧翻身坐起来,却见雪雁和颜岚正在旁边的桌子上摆着饭菜。那颜岚看她坐起来,终于忍不住放下筷箸,大笑起来,道:“怎么样?我就说,姐姐闻到这个味道肯定是要起床的吧,偏偏紫鹃还不相信!”雪雁在一边竖起大拇指道:“是,还是颜岚姑娘最厉害!知道用丫头哄自己起床的方法来哄我们姑娘了。”一句话直说的黛玉笑的滚倒在床上,紫鹃拿着衣服,一笑便合到了黛玉的身上。
颜岚又是羞又是急,脸立刻就绯红了,急道:“雪雁这丫头,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我不把你这小蹄子的嘴撕烂了。”雪雁抬脚便往外跑,便求饶道:“好姑娘,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趁她们闹着的当儿,黛玉已经穿好衣服,洗漱过了。便喊颜岚过来吃饭,又对紫鹃道:“我刚刚好像听见你说老爷叫我过去的,可有这事儿。”紫鹃道:“有的,不过是说让姑娘吃饭后过去一趟,说是要见什么人的!”
黛玉答应了一声,便忙忙用了饭,漱了口,便带着丫鬟往上房去,有丫头看见,慌忙掀了帘子道:“姑娘快请进吧,老爷刚才还说让人去请姑娘,堂老爷和小公子都在的。”黛玉便进屋里来,果然看见林如海下首坐着一个40岁上下的男人,下面还有一个七八岁扎着丫髻的小男孩儿,这会儿看黛玉进来,慌忙站了起来。
黛玉上前给父亲见了礼,林如海便指着那中年人道:“这个是你长房爷爷的小儿子,你只叫八叔就好,快去见了。”黛玉便也给他福了一福,便坐在林如海右手边,看着那小男孩儿道:“这就是堂叔家的兄弟吧!倒果然机灵呢!”那个堂叔便让叫:“鑫儿,快去拜见姐姐。”那鑫哥儿便上来给黛玉拜了一拜,黛玉因把他拉到身前,拿了果子给他吃。
鑫儿想要伸手去接,但又畏惧地看了一眼父亲,终究没敢伸手,黛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叔叔对鑫儿也太严些了吧,瞧他,连点儿果子都不敢吃的。”那男子便道:“既是姐姐给的,还不拿着。”那鑫哥儿方伸手接了吃起来。
却听得如海道:“你一向在扬州这边做生意,我也未帮过忙,得闲了还要多来走动走动才是,要不一家子反生分了。”那人忙笑着答道:“本应当经常来给兄长请安的,奈何虽只是一间小铺子,但也总有不完的事儿,竟是抽不出身的。再者说兄长身为江南盐政、公务也颇为繁忙,是以不得兄召唤,弟不敢打扰。”
“总也忙不完的事,就是搁一下也不碍的。”林如海说着,又问:“鑫哥儿多大了?可有上学?”等等,那男子便一一答了,又说:“也不是我向兄长夸耀,学堂上的老师也常夸我们鑫哥儿聪明伶俐的。如今,一本《诗经》已经背了大半了。”黛玉便不禁微笑。八岁的年纪一本《诗经》背了大半,父亲如何看的上,像黛玉五岁时就已经把《诗经》背诵如流了。果然见林如海笑了笑,也不考较,只道果然有出息,又让留了饭再走。下面丫头婆子答应了,便请那男子和鑫哥儿去入席。
林如海说换身衣服就过去,黛玉便也落到后面,问父亲:“爹爹,我怎么并不认识这位堂叔的?想来也不常走动的吧?”林如海便笑道:“你离开家这么多年,又哪里认得他,他素日也很来过几次的,不过我也不常见他,他家的女人倒是常领了这鑫哥儿过来请安,你叶姨娘倒是很喜欢这鑫哥儿,昨个儿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说是学完了《四书》《五经》,最是聪明懂事的。也不过如此吗?别说不如我的黛儿,就连你奶嬷嬷家的王承业倒也不如了。”
黛玉哦了一声道:“我也看那鑫哥儿秀气可疼,也怨不得姨娘喜欢,只是凭他怎么出色,爹爹怎么忽然起意见他了。”
林如海看了黛玉一眼,眉眼间多了些歉意,道:“我这一生,只得了你和锦哥儿二人,偏锦哥儿又早去了,如今单剩下你一个女孩儿家,倘我哪一日去了,留你在世上孤苦无依,难撑门户,或被人欺负了,连个帮你出头的人都无,又让爹爹如何能在九泉下安心呢。”黛玉听得不禁红了眼眶,扑进如海怀中,哽咽道:“爹爹说这什么话,如今春秋正盛,又有白神医在此,爹爹这病就此痊愈了也未可知的。”
“罢了。”林如海不愿意看黛玉伤心,便扶了她的脸道:“快别哭了。一会儿让人看见笑话。你姨娘说的也有道理,便是我这病好了,以我这年龄,也是不能再有子嗣了的,倒是不如从族里挑个好点儿的孩子过继了来,将来也好有个人给我扫墓添土,你也不至于太过孤弱了。”
“是姨娘的主意?”黛玉一惊,联系到今天的这个孩子,心里不由地思忖那个婆子是不是便与今天这位八叔有关。
“对啊,也是我思虑不周全。玉儿?”林如海不明白黛玉怎么那么大的反应,便叫了一声。黛玉尴尬地一笑,便道:“我不过是想,姨娘果然是事事为我们林家想着的,连爹爹和玉儿没有想到的,她都能想着,可见真是个细心之人,只是这事情还需得仔细了,若不小心挑了品行有差的,将来还不毁了我们林家的声誉。”
“这话说得很是,我会斟酌的。只是玉儿也不小了,也出来给爹爹把把关,少不得将来咱们这一脉要你们姐弟一起支撑的。”
父女俩一行说着,便到了东边的饭厅。此刻九叔父子已经吃完了饭,正自喝茶,看林如海来了,慌忙起身见过。林如海又陪着说了一番话,便让他们回去。却说当晚林如海又歇在叶姨娘处,叶姨娘便问起如海白天见了鑫哥儿,觉得如何?要知林如海如何回答,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