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只对她摇了摇头,“若是我还有退路,就可能在危机的时候纵容自己,我绝对不能走回自己的老路。只有断了所有的念想,我才能一条路坚持着走下去。”
李清婉终于明白,红绡这样做,不过就是怕自己在某一刻动摇,又亮出了自己的容貌,结果,又回到了从前任人摆布的生活。
其实李清婉还是觉得红绡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人生没有那般的顺遂,但也绝没有那般的黑暗,也许多想些好的方面,红绡会过得更快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红绡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任谁在有疑议也于事无补了。
第二天,红绡便回了宫,主动求见祈谦。
祈谦见了他的样子着实是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红绡只是出宫一趟竟然会被毁去容貌。
红绡跪在地上,祈谦端坐在席榻上,红绡抚了抚脸上包裹着的摆布,凄凄地对祈谦说道,“皇上,奴家如今已经没有资格伺候皇上了,求皇上开恩,放奴家离开吧。”
他的想法是,祈谦以前一直都是看中了他的容貌,若是他没有了好皮囊,他自请离去,祈谦定然不会阻拦他,说不准还会赏他些好东西,以后出了宫,他的生活也能好一些。
只是,就如祈谦不了解他,他又何尝了解祈谦。
祈谦悲痛地看着红绡,“红绡,你与我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现下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是我让你出宫才会如此的,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你放心,你就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吧,以后有我的一口饭吃,总也少不得你的!”
若是以前,红绡听了祈谦这样的话,定然会感激涕零。继而对他死心塌地,但是,他每每想到祈谦和红绣在一起的样子,他的心肠便硬了起来。
不行,绝对不能留下来,他要想个万全的说辞才行。
御书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祈谦想到以后的日子心里难过,而红绡则是想着如何离开祈谦。
就在这个时候,御书房外传来一个清灵的男音,“皇上。今天的汤特别的鲜嫩。我亲自给您端过来了。”
话音一落。红绣便盈盈地走了进来。
红绡并未去看他,依然直直地跪着。
也不知道红绣是真的没认出红绡还是假装没认出,他从红绡身边走过,状似无意地问道。“皇上,这人是谁啊?怎地把头脸包成了这样!”
红绡伤了脸,花了一大片,上了药之后便用干净的棉布把伤了的地方全都包上了,所以现下他除了眼睛、鼻子、最,其他的地方都被遮了起来。
红绡与红绣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不看脸,只凭身形也能够认出的彼此的啊。
不等祈谦说话,跪在地上的红绡就开了口。“红绣,我是红绡啊。”
说着,红绡的眼泪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怜。
红绣放下手中的托盘,快步走到红绡身前。伏下身子惊诧地说道,“真的是红绡?怎地会变成这样?前些日子见你还好好的!”
红绣伸手想要去抚红绡的脸,却又不敢,手便一直在红绡的面前晃啊晃。
红绡不管红绣如何反应,只抓住红绣的衣襟,“红绣,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你替我向皇上求求情,求皇上开恩吧。”
他们之前的对话红绣并没有听到,现下见红绡这个样子,还要向皇上求恩典,只以为皇上是要撵红绡走,红绡不肯走呢。
他背对着祈谦,脸上的神色突然冷凝了下来,手狠狠地拍掉拉着他衣襟的手,口里的话却如刚才一般和煦,“红绡,皇上是九五至尊,一言九鼎,下了的命令怎么能改?”
他的话向一记重锤,重重地锤在祈谦和红绡的心上。
红绡很是懊恼,没想到红绣竟然曲解了他的意思,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而祈谦则是为了自己的命运,什么九五至尊,什么一言九鼎,再过些日子,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沉默片刻,红绡再度开口,“红绣,你误会了,我是想求皇上放我离开皇宫。皇上仁慈,不忍心看我在外受苦,不准我离开。”
眼见红绣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他接着说道,“红绣,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心里的想法自然都是一样的,咱们伺候皇上,就是想让皇上开心,皇上开心了,咱们也就开心了。可是,可是我现下这个样子如何能让皇上开心,不能让皇上开心,我留下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走了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哭,有些字句说的不太清楚,但是红绣还是猜出了大概的意思。
在他心里,红绡一直都是个软弱无能的人,现下被毁了容貌,不是应该扒着皇上不放才是啊,他能主动求去,当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略微想了一下,红绣便起了身,跪到祈谦身边,头伏在祈谦的大腿上,竟然也嘤嘤地哭了起来。
“皇上,红绡的话正说到奴家的心坎里了。若是被毁了容貌的是奴家,只怕奴家也会如红绡一样自请离去呢。”他悲戚戚地说道。
祈谦不解,扶起红绣,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这是怎么说?难道跟在朕身边不好嘛?”
“好,当然好!但是皇上,奴们是真心爱慕皇上,就像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在皇上心里,等日后红绡脸上的布带拆了,皇上的眼里便都是他丑陋的样子了,皇上是不嫌弃,可是,红绡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啊。”红绣给祈谦分析的有理有据,祈谦仔细想了想,觉得红绣说的十分有理。
“既如此,红绡,我便放你出宫,只是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朕能帮到你,定然会出手帮你!”他这句话也算真诚,红绡规规矩矩地给他磕了个头。
这才站起身来出了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外面的天地都变得宽广了。眼见的方寸之地都变得与众不同了。
心情大好的红绡也不会蔷薇苑收拾东西了,那些个东西,都是用他的皮相换来的,不要也罢。
就这样洒脱的出了皇宫,出了赤金的鸟笼,红绡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他没有回将军府,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多年以后,落魄的祈谦靠着出卖红绣的身体赚自己的口粮的时候,无意间在街上碰到飞驰而过的骏马和骏马上神采飞扬的人才知道。原来。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可以鲜衣怒马,也可以自由洒脱。
又过了三日,一直闭府不出的文飞扬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金銮殿上,他还似以前一般挺直地站在群臣的最前面。面上神色不动,端的是气宇轩昂。
祈谦颓败地坐在最上席,这里,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才可以坐的地方,他曾经看着他的父皇稳稳地坐在上面,直到死去。
但是,他还活着,以后却再也不能坐上这个位置了。
边上的内侍见祈谦呆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满殿的官员都在等着他发话。便壮着胆子凑到祈谦耳边低声提醒,“皇上,众位大人都等着您发话呢!”
祈谦缓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从案几上拿起一卷明皇的锦帛,“宣吧!”
内侍结果圣旨。尖着声音机械地读了起来。
内侍是宣贯了圣旨的,只以为这一次的旨意也无外乎就是封赏惩罚这些事情,只是他读到一半,声音便开始颤抖起来。
绢帛上的内容不艰涩,前几句就是祈谦的退位诏书,后面则是禅位的旨意。
内侍读完,腿已经软的不行,干脆跟着底下的大臣一样,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殿上除了祈谦一人笔直地跪坐着,其他人都伏在地上,这是对他行的最大的礼啊。
他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文飞扬的身上。
这一刻,文飞扬也和众人一样,屁|股撅的高高,上身全部伏在地上,已最卑微的姿态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一刻,祈谦竟然想大笑出声,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
开怀而又寂寥的笑声在大殿里回旋了好久好久,没有人抬头去看,他笑的更加的肆意。
直到,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滴落下来,知道笑声变的哽咽。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艰难地从位置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后殿。
好半晌,大殿上的官员才敢抬起头,目光纷纷落到文飞扬的身上。
他反倒是最后一个起很的,在众人恭维讨好的声音中登上了那个曾经可以控制他人生的位置。
从这一刻起,他在不是别人手中的权柄,他已经是真正的、名正言顺的掌权者了!
祈谦回到后殿不多一会儿,他退位让贤的消息便传来了。
红绣跌跌撞撞地来找他,“皇上,我们以后改怎么办?”
祈谦笑过了也哭过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去皇后那里,带上她便出宫吧,朕……我早都安排好了,京郊有座宅子还是不错的……”
等他们赶到皇后的宫室的时候,年轻的皇后已经悬梁自尽了。
祈谦没有多悲伤,皇后或者说这后|宫里所有他的所谓的女人,不过是挂了个名号罢了。他现下甚至记不清他的皇后长的什么样子。
“走吧。”抬头最后看一眼皇宫里的天,“这里再不属于我们了。”
新皇登基,并没有人为难主动退位让贤的祈谦,他与红绣在京郊的宅子了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将军府里,这一切的掌控者正闲适地侧躺在矮榻上听李清婉读书,声音清脆好听,真真是一种享受。
“公子,你怎么还能坐得住?文飞扬登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相较于无尘公子的老神自在,李清婉心里却开始焦躁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