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鞠躬——”
“再鞠躬——”
……
司仪深沉的嗓音用平稳舒缓的语速主持着亲友们一次又一次的追悼。
白色、黄色的鲜花用于点缀,黑色和白色为主色调的礼堂布置的庄严肃穆,正中央放置着梁敏英女士面含微笑的黑白照片,照片是在梁妈一早防止在周家的私人物品中找到的,原来对于这一天她早便亲自做过安排,甚至没有对身为子孙的我们抱有希冀。
仪态从容端庄的照片放在追悼会上得体恰当,一如梁妈生前的为人,从容冷静,无论面临多么严峻的考验都能沉着应对,严谨而不失体面。前来悼念的人不管身后代表着多大的企业,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会摘下帽子和墨镜,规矩恪守每一分礼节。
梁妈的身份只是周氏的管家,但她生前为人处世无可挑剔,在父亲一辈以及与我年龄相仿的后辈中备受尊重。
“请节哀。”来人经过我面前时会用同样哀痛的神色给予安慰,而我会沉默着用鞠躬来回礼,站在身边与我并肩回礼的除了苏灿、周佩芷还有孟氏一家。作为梁妈视作唯一的家人,他们推掉了手头的一切事宜,连同失明的孟凡臣也一并赶了过来。
三人此行的目的一是帮忙安排并且出席梁妈的葬礼和追悼,此外还表示希望能够将梁妈的骨灰带回身边,原本便是自己的家人,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何况能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许会是梁妈的心愿。
“如果当初车祸之后就把姨妈接回来的话也不会发生这么突然的事情,就算是植物人也好歹能让人留个念想。”又一拨追悼着离开后身后一直强撑着的秀芹阿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必又开始哭泣。
“既然已经发生就不要再抱怨了。”一边的孟伯伯出言制止。
孟凡臣的母亲秀芹阿姨从前对我很好,却始终没有办法接受梁妈已经离去的事实,相比之下孟伯伯的宽容反而让我更加愧疚。原本已经为周家付出了大半生。如果一直留在文莱,至少也可以在怡享天伦之中欢度晚年,因为放心不下我而风尘仆仆从国外回来。一位年迈的老人还要忍受舟车劳顿之苦,我却没能保护好她。让她一再受到伤害,直到最后与世长辞。
“伯父、伯母,小综哥哥,周家和我周佩辙欠你们的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今后无论你们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但首先最重要的是你们能够保重自己的身体。”
从文莱匆匆赶回来的秀琴阿姨因为路途劳累和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而伤心欲绝,连日来为了梁妈的葬礼日夜操劳。忍受着巨大的悲伤和过度劳累的身体已经几度昏厥,此时说着说着再次无声的哭泣起来。
“如果事事如意还怎么能被叫做人生。”这样的话似乎由孟凡臣口中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孟凡臣墨镜后的眼睛如同曾经一样干净,只是永远失去了神采。而他一双眼睛也是因为执着的想要保护我才会失去。
遵从梁妈的遗志,葬礼举行的很简单,不到一周的时间便结束了全部仪式,期间值得一提的是孟凡臣一家人由于照顾到秀琴阿姨早早病倒了的身体原因,在仪式结束前匆匆离开。次日便抵达了文莱。
“总经理,邵青来了。”丧礼结束后按照梁妈所希冀的一样,我迅速收拾起自己的悲伤,第二日便坐在了办公室。
“快让她进来。”言罢不久,怀孕已经有几个月的邵青走进来。
“都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了怎么还整天乱跑。”说来让人惭愧。自从邵青怀孕后曾经学生时期一个宿舍的姐妹们没少过来看她,反而我这个几乎和她生活在一起的舍友兼同事仅仅去过一次,还是匆匆忙忙离开的结果。
“不碍事。”邵青说着摸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低下头的瞬间唇角浅浅扬起,眼角的线条柔和的仿佛能够将人融化,柔软的神色不经意流露出将为人母的幸福。
“检查结果什么的大人小孩都还好吧,连你的婚礼都没能去参加,一直想跟你说一声‘抱歉’来的。”关于二人的婚礼陈山很早便亲自送过来帖子,照例说应该是提早便安排出日程的,可婚礼当天我刚好住进了医院,孙坚之间所发生的交易又实在不适合对外宣扬,没有办法对她说出虚假的借口,最后便连解释的话都没能说的出口。
“说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学生时候就在一起过来的,这么些年了还说这些。宝宝很健康,倒是你,这段时间以来接连出了这么多变故,还要忙着处理周氏的大小事务,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连日的操劳后,她是第一个对我说出这番话的人,婚礼上无故失约她非但没有追究反而更加关心我的立场。
“原本会感觉到累,但是你毫无理由的信任我,让我重新意识到身边还有这样无条件对我好的朋友和亲人,繁重的工作也便有了意义,邵青真的很谢谢你。”一直以来日夜忧思操劳的工作最大的动力是希望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身边所爱的人,多少次感到难以坚持的时候暗自想想便能够重新走下去。
“佩辙真的很伟大。”邵青忽然看着窗外,目光放得很远,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怎么忽然这样说,老气横秋的。”我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一晃,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忽然从心头划过。
“最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陈山并不是真的爱我。”
动作猛然一滞,很快我抬起手,用下一个动作掩饰住自己心中的震惊。
“好端端的别整天胡思乱想。”邵青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女人,无论作为学生、职员还是妻子,她的聪明从来能够让她在短时间内适应并且游刃有余,可是此时作为妻子的角色,我反而意识到如果糊涂一些或许她可以得到更多幸福。
她提及的感觉我在当初陈山送来喜帖的时候便有所察觉,只是当时的自己尚且天真的以为陈山的谎言可以持续下去,而邵青也可以足够理智的与他共同生活下去,可事实证明也许在爱情中再聪明的女人也没有例外。
邵青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我的心情跟着开始变得难过,可是却没有办法再次勉强自己说出一些自己也没有办法相信的话来宽慰,毕竟短暂的谎言在久远的未来面前也许不堪一击。
“曾经以为他是见过了更多的人生事故才会事事冷静从容,婚姻是将两个不相干的人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仪式,我以为很神圣,他一如既往的周到,任何细节都计划的妥妥帖帖,可是我知道对此他并没有更多喜悦和期许,对于即将出世的宝宝也并没有表现出来预期该有的激动。”邵青的语调很低,神情看起来平静并没有太多伤心,我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真的没有办法继续欺骗自己,可是为了宝宝我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想就好,也许随着时间过去,他会意识到你才是最好的。”
她的确聪明,在问题面前即使没有旁人的建议也能够自行做出最理智的决定,而从前陷入问题中的我即使身边人给出最正确的建议也还是只能跟随自己愚蠢的直觉,然而所有的幼稚和不成熟全部伴随着梁妈的离去而终结,今后的周佩辙将不再是往日长不大的女孩,而是内心足够强大的掌控者。
“收拾好了就出来,我在车上等你。”为了不耽误今日和白老太之间的见面,昨日连夜从s市赶到a市,在机场附近的宾馆住下,清晨苏灿便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
“就来。”
苏家派来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楼下,苏灿双手提着一早准备好的礼品离开房间,我在镜子面前给自己的妆容做最后的完善。
周末是一个夏日惯常见到的好天气,艳阳高照、晴空万里,a市的天气有北方城市特有的热和干燥,从离开大厅到进入车里之间的小小一段路程已经仿佛烤炉一样几乎要将人蒸干,过分燥热的天气让人心也忍不住一起浮躁起来。
“祖母最不喜欢失约的人,你们见面之后一定不能和她顶撞,如——”
“失约的原因你是清楚的,相信她也应该有所耳闻,如果不清楚的话我可以解释一下。”不是成心发脾气,而是对于白老太的好感实在有限,关于父辈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她分明一清二楚,却为了让孙子报仇而一味掩盖着恩怨背后的真相,此时更是连梁妈的葬礼都不放过,拿来作为复仇的筹码。
“你能不能冷静些,就事论事好吗。”苏灿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但说出口的语气已经让人很不自在。
“我很冷静,不冷静的人是你。”我同样不喜欢争吵,且重生回来后始终认为自己的脾气品行已经打磨的很好,可苏灿一再过分的言语还是没能忍受住心中愤怒。
“少爷,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