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离开车子朝我走来,“来接老婆下班。”言罢捧住我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五点钟正是夏日夕阳最盛的时刻,苏灿身后的两栋高大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中投落出刺眼的光线,苏灿面带微笑、举止优雅的从强光中走来,他身材极好,合体的西装凸显出腿和身体之间的黄金比例,本来应该像是天使降临一样的场景,我的身体却感到阵阵阴寒,仿佛正在走来的是一个让我避无可避的梦魇和魔鬼。
我无比清醒的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丝毫没有办法闪避,只是木讷的看着苏灿伪善的笑容和虚假的爱意,耳边清楚的听着周氏陆陆续续从大厦里出来的几十位员工先先后后传着内容大致相似的几句话。
“对我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银石’的少董事,叫苏灿,没错就是他在咱们周氏采购的原材料中动了手脚最后趁虚而入的。”
“天哪——不会吧,可他明明和我们总经理在一起,那么亲密的动作,应该是情侣吧。”
“这可说不好,我听说当初咱们周氏竞标成功后的采购业务是总经理力排众议外包给‘银石’的,手段之强硬……”
如同预想中的一样,一旦和苏灿的恋情暴露,员工们的猜忌毫无保留的爆发出来。
我克制住自己的一切情绪,却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伪装出同样甜蜜的笑容,只能面目僵硬的任由苏灿拥抱、亲吻,而后机械的走进他打开的车门里。
“之前不是说过不在对方办公的地方出现。怎么还是过来了。”坐进车里我方终于卸下满身的伪装,一颗心无止境的下沉却仍旧在抱有着最后一丝希望和侥幸。
“在这附近办业务,开过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下班点,琢磨着碰碰运气也好。”
“这样啊。”
我不再说话。很努力的让自己相信他的说辞。
“周氏的报关单还没有审批通过,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我侧头看向车窗外的车流和行人,生怕一不小心捕捉到苏灿神情异样的变化。
“不是说过不谈工作。”苏灿的声音一瞬间变得生硬,仿佛此前的种种宠爱和温柔只是刚刚产生的错觉。
这个时候想起‘说好不谈工作’了,相互不干涉对方的企业、也不再对方的工作范围内路面、更不能让外人看出二人的关系——条条件件哪一个不是结婚之前约定好的!
“不管怎么样不要打海关现任关长的主意。”苏灿冷冷的开口。
我心中有气始终隐忍不发不过只是想要避免重新走上前世的老路子,努力想要扮演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形象。可苏灿对于自己突兀的出现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二人沉默半天他一开口倒像是窝了火,语气冰冷僵硬,像是从头到尾不断犯错的人反而是我。
“刚刚不知道谁说过不谈工作,婚前的约定记不住就算了,怎么才说出口的话也忘得快。”
苏灿被抢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必是被说到了心尖上,自觉处境难堪。
压抑了自己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车里的气氛异常压抑,他彻底不再说话。我意识到自己的措辞过分想要说些什么缓和,可思忖半天总是说些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只好跟着沉默。
车子一路快速行驶,到家门口的时候苏灿停下车子却没有熄火。
“下车吧。”苏灿声音低哑,听得出来心情很不好,只是并不像极力压抑着的怒火,相比之下更像是一种筋疲力竭和无可奈何的忧伤。
“你——”
“我回公司看看。家里那边这两天也没回去过,得收拾收拾。”
“那、路上开慢些。”想要挽留的话在心里咆哮着,可喉咙哽咽着终究说出了与它不符的话语。
“好。”
餐厅里周佩芷已经坐上了餐桌,我满心想着和苏灿之间的别扭,没有什么食欲,便转身打算离开直接上楼。
“你们两个啊——”
周佩芷似乎一眼便看出来什么,一把将餐具放下,我不由得停下步子。
“是啊,又吵架了。”也许当有不开心的时候找一个姐姐一样的角色倾诉一番可以好一些,苏灿不再的时候我可以很坚强。尽管难过却不会让自己落下一滴眼泪,我一把扯开木椅,在上面坐下来。
“心上人既然在身边为什么总是不懂得好好珍惜。”
周佩芷至今走不出和韩逸的悲剧爱情,也许因为失去才尤其更加懂得珍惜。
“我和他之间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能有多复杂。左不过是上辈人的恩怨。”
“你又知道了,所以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故事啊,原本是很单纯的,二十几岁的苏黎清在日本留学期间结识了以为叫做崔樱井的姑娘,她美丽朝气、给人的感觉像是温暖的照样一样,两人很投缘,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和思考的角度都很相似,两人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一段时间过去后,日渐熟知的相处中苏黎清清楚自己不是崔樱井心中的另一半,却又不希望她总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尽管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已经无药可救的爱上了她,可还是将自己的同窗兼至交好友周国邦介绍给了她,二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为此苏黎清刻意送给二人一份礼物,是一件自己珍爱依旧的藏品,名字应该叫做‘出水芙蓉’,礼物送出去之后崔樱井异常喜欢,周国邦便借花献佛将‘出水芙蓉’的所有权送给了崔樱井。
自此苏黎清一面更加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的心意,一面甘之如饴的成为崔樱井的蓝颜知己,听她诉说与另一个男人爱情中的喜乐哭悲。
对于苏黎清而言崔樱井永远都是一片不可玷污的净土,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靠近,隐匿的心意开始变得不安是在一个很适合分手和摊牌的天气中,初春的季节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淋透了整个东京,崔樱井忽然大哭着跑到苏黎清的住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哭的几乎晕厥。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哭泣的样子,哭的他整颗心都要碎了一样,恨不得承受着所有痛苦的人换成自己,那一刻也是他第一次开始后悔把这个女人交到周国邦的手里。
此后的一段日子,类似的情况越来越频繁的发生,终于在某次哄着崔樱井睡下后,看着她脸颊上犹自未干的泪痕,从来滴酒不沾的苏黎清忽然喝下整整两瓶清酒,着醉意闯进了周国邦的家里。
照面之后苏黎清在周国邦的公寓里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周国邦曾经以为好友永远是站在自己同一立场的人,却不想到苏黎清二话不说便上了拳头。
自此之后二人之间十几年的友谊一夕破碎,见面之后连招呼都不再打的彼此无视,直到回国之后二人之间还持续着不相往来的状态。
直到有一天,崔樱井再次出现在苏黎清的面前,请求他——”
周佩芷的话说到这里,我终于知道了接下来的故事:
“帮助她从周国邦的手里逃出去。”
周佩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崔樱井逃走后父亲勃然大怒,一口气拍卖了周家一切与崔樱井有关的东西,包括被落下的‘出水芙蓉’。”
难怪六十大寿时候父亲看到‘出水芙蓉’后整个人怔在了当场,究竟商场风云的周氏掌舵人当场面容失色,想必对于当时不顾一切寻找崔樱井的父亲而言,当年三人之间的误会纠葛也曾经是他多年惦念过的遗憾。
“除此之外父亲还疯了一样报复苏黎清,新仇旧恨,想必年轻时候的父亲,手腕比起现在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接过周佩芷的话头,和自己所知道的叙述,串成了一个完整的过去。
我才知道原来苏灿一直仇恨着周家,却不知道仇恨的背后原本还有着包含爱和守护的凄美契约。
“不知道苏灿知不知道这个故事。”如果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的人,那么这段恩怨在只怕没有能够解开的时候了,难为的是我坚持到尽头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婚姻。
“白老太是从不吃亏的主,儿子入狱、老公离世,就算苏黎清这个儿子她虽然不喜欢可是也不不会白白咽下这么大的恨,家丑不会让苏灿知道,让他懂得仇恨和报复就足够了。”
“可惜孤掌难鸣的道理居然到现在才明白,就算自己付出再多,终究没有办法左右他的立场。”
当初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料想过二人以后的生活也许会很难,可真正走到一起之后才发现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彼此之间的磨合和相互迁就似乎永远找不到可以平衡的点,争吵和矛盾像是没完没了一样纠缠在每个人的身边,明明都会感到伤心难过,却又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相互折磨的恶性循环。
“如果实在觉得辛苦就想想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在一起。”周佩芷凄然一笑,颇为感怀的说出自己心得。
她如今的境遇让我感到难过,为之惋惜的同时也深深的恐惧,真的很不希望和苏灿之间有朝一日落得和她一样的境地。
“我现在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