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觉海泛舟露锋芒
飞云寺座落在一片山岭下的一个山凹里,周围气候温润,有点像南方的气候环境,随着天气渐渐温热起来,飞云寺的主持果真和尚安排居士们在寺院的地里开始种菜、栽树。
那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居士先前在山上向附近村庄购置的几块土地,提供给寺里使用,果真和尚把它戏称为祇树给孤独园。有了这些地,大家种菜大家吃,不需要天天往城里去买菜吃,很容易就解决了吃饭问题。这天,一个居士又从南方调回来几十棵木瓜树,还有几棵桂花树和菩提树,也不知能不能成活,果真和尚叫人去腾出两块地栽树。婉岭和几个女居士也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在地里忙活,她们为主是给那些木瓜树、桂花树、菩提树浇水。婉岭为了有个纪念,亲自种了一棵木瓜树,好开玩笑的法一居士告诉她,她那棵木瓜树三个月就能收获木瓜,婉岭起初信以为真,少顷知道是拿她开心,也只是跟着大家笑笑,并不以为然。树栽完后,大家三三两两各自找个歇息的地方,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劳动的成果。
婉岭拣一干净处便卧在那草上,她先是觉得远离城市的喧嚣,在这郁郁青青的山野下的田地里劳作、生活,每天听着鸟鸣蛙叫,在这样的环境里真得很美,后来她仰头凝望着天空,看着白云一朵、两朵、三朵,三朵、两朵、一朵……忽然,她感觉都不那么真实了,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轻飘飘地,也腾空而起,随着白云飘飘忽忽地消失在天际。哎呀,这不就是高觉说的那种心性的感知吗?婉岭心里忽然产生出一阵轻松愉悦的难以言表的美妙感觉。高觉要是在就好了,我会把这种感受告诉他,让他来判断,如果是的话,他会给我印可的,即使不是,他也会给我一些指点的。不过,他素来不给她说确切的话,该不会又来一个冷暖自知吧。婉岭这样想时,心里便又产生出一种急切切的感觉,恨不得马上见到高觉。老师,老师,你这会儿在干什么呢?我真的好想你啊,我的高觉。她的心头突然这样叫了一声,自己心下竟先是一惊,随之便看看周围,那些师兄弟们似乎都累了,各自休息,并没人朝她这边观望。于是,她整理一下心境,然后心里念到,他就是我的老师,我的无尘老师,千万不能有非分之想啊。就在这时,不知谁说道,地头那边有个人过来了。婉岭不经意地朝来人瞅了一眼,立刻跳起身来,朝来人奔过去。
高觉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脚蹬一双棕色的尖角皮鞋,依然挺着胸膛,伟岸峭拔,看不出一点旅途的劳顿。婉岭奔到他跟前,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地搂着他。
高觉一只手扶住婉岭,一只手在婉岭的飘飘秀发上轻抚一下,又落在她的紫色衣衫遮盖着的肩膀上,目光放在她的头顶,心头略微颤了颤,先开口说道:“看看看,小女孩,你那些师兄弟师姐妹们在看着呢。”
“我想你。”婉岭并不抬头,仍偎在高觉的怀里,低声说道。
“这不来了嘛。”高觉声音温和地透着无限爱意地说道。
婉岭抬起头来,两只大眼迎着高觉深邃的目光,突然间有一种想和他温存一番的感觉,但她知道身后那些流离的眼波一直在她和高觉的身上扫来扫去,一秒也不曾离开。她把湿润的嘴唇在高觉的胸口处点了点,然后松开搂着高觉的两只臂膀,顺手拉起高觉的手,清脆地说:“走,给他们介绍介绍你。”
“各位兄弟姐妹们,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师。”高觉和婉岭走到那些居士那儿,婉岭兴奋地向大家说道,不过,她这样介绍的时候,一只手依然拉着高觉的手。大家看她那腻腻的样子,心下便明白几分,先是啧啧两声,有的人就打趣地说道:“老师,该不会是老……”这一说,婉岭倒有点着急起来,说:“不许瞎猜,真是我的老师。”
此时的高觉倒是不慌不忙,神情自若,他把自己的手从婉岭的小手里抽出来,双手合十,微微地点一点头,从容地向大家施了几个看起来虚虚的礼,嘴里一边还说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法一居士从众人堆里站起来,也向高觉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大号?”
高觉觉得胸中底气十足,很是大气地回道:“自号无尘居士,叫我无尘便是。”
“无尘先生啊,刚见到你,就想给你一首诗。”法一居士嬉笑着说道。
“只要不是‘天上下雪不下雨,雪到地上变成雨’那首先生和学生的对对诗,但说无妨。”高觉很洒脱地回道。婉岭将手扶在高觉的臂弯处,轻轻地捏了一下,悄没声地对着他耳语道:“这人好开玩笑,不过倒不会让人难堪多少。”
“看你和婉岭站在一起,我突然想到一副对联,就给你一副对联吧,算是见面礼。”法一居士接着说道。
“说吧说吧,洗耳恭听。”高觉笑了笑,并不示弱。
“上联是‘红尘路上情漫漫’,下联是‘觉海泛舟缘深深’,横批是……”法一居士犹疑了一下,他本想说是情缘无尘,又觉得并不透彻,神仙伴侣?好像也没有高度。恰在此时,高觉哈哈笑道,说:“笑话笑话,哈哈哈哈……”
法一居士灵机一动,随之接口道:“横批是你说的‘笑话笑话’。”
“哈哈哈哈,笑纳了。”高觉笑道,并问道:“敢问居士的法号?”
“师父起了个名号,法一居士。”法一居士答道。
高觉一听这名号,心里便升起一念,何不拿他开开心,也显示一下自己的水平高低嘛。于是,他便随之反唇相讥,音色郎朗地说道:“法一居士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副,算是回礼。你听着,上联是‘法一法不一,尽是法外语’,下联是‘居士非居士,但做世间客’,横批是‘有法不居’。”高觉说时,神态生动,右手食指竖着,其他四指圈着,在脸侧随着说话的节奏而舞动,说完,竟不自觉地自己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智慧,能快速地随即把法一居士的名号作为一副对联巧妙地连接到法理上,都佩服地连连赞叹。法一居士虽然受了一番揶揄,但也心开意解,甚是折服。婉岭虽然早就领教过他的厉害,却不想他这般凌厉,唯恐他得罪了大家,心里倒有点不安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果真和尚也来到地里,跟着大家也嬉笑一番,等到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便告诉大家,“无尘先生初来乍到,要安居一段时间,也许会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各方面还不熟悉,大家就多照顾着一点。好啦,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回吧。”
果真和尚说完,便也和高觉、婉岭一起往寺里走去。果真和尚一边走,一边想着高觉这次过来能呆多久,他拿不准高觉到底是因为婉岭而来,还是因为传法而来,所以也不敢将话说得太过,只说是安居一段时间。他是很希望有个人能够帮着自己料理一下这个地方,自己也好安心修行,免得像禅宗五祖那样,后世又转过来转过去的轮回不已。但是,能够承担了这个法统的人,自己寻访了很久,难值难遇,倒是有一些人很有一些欲望,但慧根不深,他一直也未能许可,如今能遇上高觉这样悟性超凡的人,做自己的传承之人,也算是三生有幸啊。“只是这个无尘居士啊,根据两次观察,属于那种心性散漫、喜乐自由的人,不愿受得来自于任何地方的丝毫的约束,他会留下来吗?”果真和尚这样想着,眼光便落在高觉身上,他无意间飘了一眼婉岭,心里便生一念,“婉岭倒是他留下来的一个因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