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焕苦着一张脸坐在病床前,一双大而圆的漂亮眼眸有些黯淡,全失平时的光彩,显得颓废无精打采,一头乱发像是鸡窝一样耷拉下来,可爱略圆的娃娃脸沉淀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哀凉和疲惫,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分惨白的唇瓣紧紧的抿起,有些不自在的局促。
而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当中的寒熠辰眉头紧蹙,嘴角死死抿起,雪白被子下的双手不知道在梦境中看到了什么紧握成拳,不多大一会儿便惊呼着一个模糊不清但听进景焕耳力却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名字,眼角耷拉下来勾着忧色和哀苦,拳头紧了紧,心中在想着接下来怎么安慰老大。
因为起身过猛让寒熠辰眼前晕黑一片,脑海中嗡嗡作响让他抬手按住了太阳穴,不管是脸色还是唇色都惨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更加突显那双零碎还微微略带润意的刘海下的双眸空洞如无底洞,幽深宛若海上漩涡,一旦陷入进去便是万劫不复,景焕很少会这般直视寒熠辰的眼睛,但对视不过三秒的时间景焕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移开了视线。
寒熠辰一醒过来眼角先是打量了一下病房,炽烈灼白的灯光将病房中简单却奢侈的摆设全都映入了寒熠辰的眼眸当中,眼角轻微上扬,一双眼眸漆黑幽深,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如何,周围的气息也很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波动,但还是让景焕嗅到了一丝丝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心再次提了提。
寒熠辰没有主动开口打破平静,景焕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找话说,万一说到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现在看似平静下来的老大,后果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虽然很想老大从凌欣嫂子的再次死亡阴影中走出来,但是真的看到寒熠辰这般平静没有一丝的疯狂,没有听到寒熠辰提起凌欣这个名字,让景焕心里一抽一抽的,就算心里千思百转面上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
“没事吧?”寒熠辰的语调还是以前的那般淡漠,简单的三个字却显现出无限的阴冷以及黑暗漩涡,虽然一直在克制收敛也没有太大效果,反而一时之间让景焕和他之间的气氛紧绷起来,没有恶意没有杀意没有恼意却头一次让景焕这般坐立不安,头皮发麻,恨不得现在就起身离开这个地方。
他宁愿独自空手面对几十个杀手,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平静过了头的老大,总觉得一个回答不对就会血溅当场的恐怖气场让景焕咽了咽口水抬手想要去摸摸自己受伤的后背,却想起沈痕的话来,只好闷闷收回手,低声回答道:“没事,子弹有些偏,并没有伤到要害,沈痕说我这是失血过多,休养几天就好了。”
“痕呢?他的右手怎么样了?”寒熠辰靠在软软的枕头上,闲闲问道,抬起自己受伤包裹着一层层医用纱布的时候,眼瞳缩了缩,目光暗沉下来,但那张脸却没有太多情绪流露出来,寡淡清冷,一如景焕他们刚认识寒熠辰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现在这般压抑得厉害,离他近了就像是脖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遏制住了,呼吸不上来。
随时随地面临死亡的感觉可不好。
景焕不知道寒熠辰到底想要问什么,因此他的神态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凡事寒熠辰要知道的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也没事,痕是医生自然知道人体要害之处,就算中了一枪也被他算好了,并不会影响他以后做手术,现在他和奕阳就在隔壁守着玥玥宝贝,到现在玥玥宝贝也还没有醒过来,痕和奕阳有些担心,所以守在那边以防万一。”
寒熠辰听到玥玥宝宝名字的时候,瞳孔闪烁了一下,像是快速划过了一道悲凉透到骨子里面的光晕,却转瞬即逝,景焕由于背着光加上角度问题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之前的失血过多导致他面色灰白,虽然休息了几个小时也还是觉得头脑眩晕,但症状较轻也被他忽略过去了,现下被寒熠辰弄出这一问一答的,他开始觉得他不仅头疼得厉害,而且之前可以忽略的眩晕更是扩大了好几倍,让他恨不得一头栽倒在病床上不省人事。
可是,偷偷瞄了一眼那张毫无任何表情的脸,真要那样做的话,估计会死的更惨。
寒熠辰并没有听到景焕的心声,视线放空看着对面那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电视机旁边还象征性地摆放上了两盆小盆栽,里面的万重山长势正好,绿油油的很是喜人,可这些都落入不到寒熠辰的双眸当中,空洞无底的漆黑眼眸压抑着狂暴黑色煞是骇人,仿若里面关押了一只凶兽,正要撕破一切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是嘛!”半响之后寒熠辰才回了景焕两个字,阴冷,狠戾,残虐却莫名的让景焕觉得心头酸涩得厉害,眼眶湿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滚落而出让他吸了吸鼻子,趁着寒熠辰的注意力还在对面墙上那两盆盆栽上,抬手飞快抹了一下眼睛才点头:“嗯!”
他们个个都好,却唯独老大一个人千百般的不好不顺,原以为他和嫂子会这样下去一辈子,虽然不能见人,虽然有着很多禁忌,但只要在一起了什么都不是问题,但是当这一切摆上明面上来的时候,他们才蓦然发现,隔在他们中间生与死的距离原来是那么的长,横亘在他们面前,看得到伸手却只能抓到一点虚空。
懒懒斜了一眼景焕,寒熠辰蓦然笑道:“你去隔壁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虽说是笑但勾起来的弧度却小的可怜,而且神情明
小的可怜,而且神情明显的不对,藏匿着莫名的悲伤,以及那从不肯视人的道道刻骨伤疤,现在更是撕裂开来,鲜血弥漫在心底,飘散而来的痛苦是景焕他们体会不到的。
景焕张嘴就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是,起身走到门边,手握住了把手却迟迟没有打开病房门,背影有些倔强的僵硬,半响过后才微微挪动了一下脚步打开病房门出去了,脚步声渐远,空荡荡的病房当中只余下寒熠辰一个人,悲凉才缓缓从他身上不断逸散而出,充斥在整间病房当中。
窗外大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几净的窗上落满了点滴雨水,将玻璃模糊得只能看清远处忽闪忽明的灯光以及楼下那时不时呜哇着开进来的救护车上面旋转的红蓝灯线,莫名模糊了视线,手指触到的冰凉让心底猛然一颤,那些所不能遗忘,所刻意掩藏起来的情绪在没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流淌出来。
将额头抵在了玻璃窗上,冷眼看着下方的灯光,雨水不断拍打着窗户,细微的声音很快放大回荡在耳边,让空荡荡的病房显得不再那么单调安静沉寂得可怕。
呼出来的热气打在玻璃上,很快便白雾一片,修长雪白的手指轻划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刺痛眼睛和心房的名字,单手覆盖上了那个名字,像是要将那个名字好好完整的保存下来,捧在手心当中,动作温柔小心翼翼,嘴角轻扯,话音很是清淡,呢喃着简单的话语,没有任何感情,机械般的像是重复着脑海中经常做的事,可是动作语言都压抑着一股沉痛的气息。
“欣欣,你真是太自私了,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傻傻地瞒着我,为的就是不让我知道后担心难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眼睁睁看着你再次在我的眼前消失变得虚无,怎么抓也抓不到,看着我这样痛苦,欣欣你真的太绝情了,欣欣~”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寒熠辰你知晓这一切之后的难过痛苦,所以我选择了隐瞒,纵使这样不是最好的结局,可这些时候留下来的美好记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从不奢求太多,想要的也不多,只想你和孩子好好的,仅此而已!
若是时间倒流回去,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的决心依旧不变!
自私,若是我的自私换来那段时间的陪伴,那么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晓这件事,但天意弄人,偏偏什么都让你知道了,并且再次面对这样灭顶的痛苦扭曲,对不起!
“没关系,你只是爱玩,小孩子心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很久的,欣欣,再等等,再等一下就好了。”
细微低沉的声音换来的只是耳边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雨水拍打窗户的声响,其余的都已经被隔绝在外,激不起寒熠辰那颗早已经随着凌欣而去的心半点涟漪,也仿佛所有的表情生气也都被跟着凌欣一起消失了一样,漆黑幽深的眸子深邃一片,却无半点该有的生气,空洞洞得骇人。
而出了病房的景焕并没有听从寒熠辰的意思真的去隔壁病房休息,而是转了一个弯子来到了玥玥宝宝所在的病房,毫不犹豫的开门进去,两道视线便落到了身上,可他现在筋疲力尽就算感觉到了视线中带着的浅浅不悦也没有力气在辩解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几步路走到小沙发前窝了上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老大已经醒了,没有说起凌欣嫂子,连提都没有提起来一下,语气表情也是淡漠的可怕,明明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老大问了我几句话就把我给赶出来了,说要一个人静静,要不奕阳你去瞅瞅,别…”
剩下的话在沈奕阳凌冽的视线下吞进了肚子里面,瘪了瘪嘴倒真的没有再开口讨不自在了。
沈奕阳看着电脑屏幕抿着唇在思考着政策,沈痕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选择沉默,也刚好玥玥宝宝的盐水也见了底,沈痕起身拔了针,轻轻用棉签按住了扎针的地方,以免力道不够出血,但见玥玥宝宝脸色不似之前那般清灰透着一股淡淡的死气,恢复了一点淡红终是叫一晚上提心吊胆的沈痕舒了一口气。
“宝贝没事吧?骨头怎么样了?影不影响他长大之后的生活啊?”景焕见沈痕拔了针便从小沙发上抬起头来问道。
沈痕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景焕的话,而是将沾染了丝丝血迹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回身从小药车上拿了酒精和棉签点了一点擦拭着拔针的手背,看见那雪白肉呼呼的小手背上迅速青肿了一片,眼底是藏不住的心疼,“目前没事,具体检查结果还要等报告出来才知道,手骨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只是现在他还小还看不出来,这也要等到他长大一点才知道,我也特意看了一下,拍片也出来了没有裂缝,错位也及时纠正回来,就是骨头太过脆弱带来的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嗓子又再次伤到了,这次比上次严重得多,声带部分有稍微扯伤见了血,有点高烧,一直反反复复不退,也不敢用太多的药。”
是福是祸,也只能靠他自己撑过来了。
沈奕阳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现在听沈痕说起也并不惊讶,只是眸中凉意更甚,景焕沉下了眼眸没有接话,咬住唇瓣闷闷将脑袋埋在了手臂当中,安静得只剩下浅浅的呼吸从手臂上传出来,双肩轻微抖动。
沈痕像是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
样,自顾自的又拿过了电子体温计给玥玥宝宝测量了一下温度,红色的高温依旧退不下来愁煞了沈痕,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手腕上的伤口渗出了不少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而下,在雪白的地板上晕染开了一朵血红得刺眼的花朵,沈奕阳看了一眼合上了电脑道:“你去重新包扎过吧,苍翊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若是好了的话,让他过来,那两个人不足为惧,就算是寒家的人来了,也绝对闯不进去的,老大那边,还是让他先静静,派人在门外守着,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再去查看,实在不然的话就将玥玥宝宝带过去让老大看着,有孩子在身边总该会有点念想,不会轻易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来。”
景焕耳尖动了动,没有将脑袋从手臂上挖出来,闷闷异样的声音从手臂下传出,“寒雨华和饶文轩要怎么处置?是直接杀了?还是先折磨一通再送他们去见阎罗老爷?”提起寒雨华和饶文轩这两个罪魁祸首,景焕可谓是牙痒痒,牙齿疼得厉害,要不是因为他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奕阳很少动怒,别说动怒了,就连他本人的情绪起伏也很少,奴到极点也不过尔尔勾唇冷笑,他极为不喜血腥暴虐之事,这才位居在后,处理各方消息来源,但虽然如此,大多时候沈痕景焕和苍翊都不会去轻易招惹沈奕阳的,都说不会叫的狗才咬人,用沈痕和景焕的话来说,沈奕阳已经不能用这句话来形容了,他已经进化成了哥斯拉。
他真正生起气来的时候,连鬼神都要退避三舍,折磨人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就连沈痕也不得不退后一步,让出第一名的宝座,想想都觉得胆寒不已,但是现在的景焕和沈痕两个人只觉得身体里面的血液欢腾的沸腾起来,在血管里面咆哮叫嚣着要出来,于是对沈奕阳怎么提议老大处置寒雨华和饶文轩这件事上心和兴奋了不少。
但是这一次沈奕阳却摇头说道:“这件事我插不了手,老大也不会允许我插手的,想要知道的话直接去问老大好了,我想老大应该会告诉你们的,兴许高兴了让你们动手也说不定,只是先警告你们一句,没有老大的命令,千万不要私底下对寒雨华和饶文轩出手,不听劝到时候被惩罚了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们,现在老大可谓是心死如灰,什么事他都做得出来的,平时行事说话也得小心了,不要以为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
沈痕和景焕并不是不听劝,也不是那种你不让我这样做,我就偏要和你对着干的人,他们早就已经过了耍小性子好奇叛逆的年龄,就算沈奕阳不特意交代他们这一句,他们也会收敛行为,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寒熠辰的霉头,至于寒熠辰要怎么处置寒雨华和饶文轩虽然很是兴奋想要亲手折磨寒雨华一通,但还是强忍住了这个念头,老大估计是想亲自为凌欣嫂子报仇吧!
“对了,这块古玉要不要交还给老大啊?”沈痕看着摆在床头柜上那块古玉,太阳穴更痛了。
那块古玉原以为随着凌欣的消失而不见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之前大家都一直将注意力落在了凌欣的身上,再后来便是寒熠辰身上压抑的气息让他们不敢接近,等到他悲痛交加昏厥过去时才被沈奕阳发现那块孤零零躺在泥土中散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古玉,便捡了回来擦拭干净一直放在玥玥宝宝病床边的柜子上。
说道古玉,沈奕阳将视线转到了柜子上面,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滴溜溜转动宛若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在看着他,让他一怔,随即莞尔一笑,起身弯腰将病床上已经清醒了过来的玥玥宝宝抱在了怀中,却小心注意的绕过了玥玥宝宝那只受伤的小手,只见上面打着细细的一层石膏,白色纱布裹住将本来就肉呼呼的胳膊弄得又胖了一圈,极为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