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以为县衙是个人都能进么?首先过得了杀威棒那一关才行。当初徐家恶人先告状,就被一顿板子打得斗志全无。他娘看着厉害,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而已,有那个勇气?
胡氏一听,果然白了脸,嘴硬道:“是他们三房理亏,衙门凭什么不给我主持公道?”
真是利欲熏心,白长了脑子。
叶鸿伟直接转身回了屋。
他二月里在母亲强烈的要求下去考了县试,却没过,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本就因养伤耽误了学业,再加上家里这个乱糟糟的环境,他也没法子静下心来读书,心情极差,考试状态自然就不好。若是通过了,那才不正常。
胡氏却不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中用,那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白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早知他如此无用,那些钱还不如用来买肉吃,至少还能满足口腹之欲。
叶鸿伟心想他读书的钱是三叔三婶出的,跟家里可没半点关系。但他懒得与母亲分辨,任由她骂。骂了半天对方没半点反应,便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胡氏憋了一肚子气,又迁怒到三房头上。三房铁定是给监考官送了好处去,否则叶鸿远怎么可能考第一?他们家不是和谢府攀上关系了么?肯定是谢家在背后运作,才让叶鸿远在一众考生中拔得头筹。越说越觉得事实就是这样,随后又唾骂,三房攀上了这么个高枝,却不肯给他们家一点便利,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要不是叶常贵拦着,她当天就可能骂上门去。
有这么个泼妇母亲,叶鸿伟深感疲惫。
虽然堂弟考过了县试他却没过确然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叶鸿远能顺利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是靠自己的实力,而非什么送礼。
书院里那么多学子,不乏有关系的。他对谢家也有些了解,知道那位太守素来清廉。如果送点礼就能通过考试,多的是富商子弟登门拜访。叶家三房现在是起来了,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论及家底,远不及那些富商。
他娘不过小人之心罢了。
每每听闻三房有得了什么赚钱的法子,他娘总要闹一场,他已经习惯了。
叶常贵也对妻子的无理取闹很是厌烦,怒道:“你想让衙门给你做什么主?咱们已经分家了,人家凭什么要给你送钱来?你当你是皇帝老子还是金枝玉叶?谁都要听你的号令,都要来奉承你?不想丢脸就给我安分点,惹了大祸收不了场子,我就休了你!”
最后一句成功威胁到了胡氏。
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她‘你’了半天没‘你’出个结果,终究还是不甘心,哭着骂道:“天道不公,专让恶人得,让好人受苦。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嫁进你们叶家,嫁给你这个窝囊废…”
叶常贵脸色黑得堪比锅底,却还是忍着,一把将她拽进了屋。
胡氏还在哭。
“老三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欺压兄嫂,背地里发财,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却眼看着咱们过苦日子,他分明就是存心要和咱们过不去。爹也偏心,临终前立遗嘱都偏帮三房,抢走了我的银子,害我没钱给鸿伟打点,否则鸿伟怎么可能落榜…”
她越说越不成体统,叶常贵直接捂住他的嘴,夫妻俩回屋掐架去了。
二房那边。
叶锦红将刚绣好的手帕放在一旁,听着大房那边穿过墙壁的骂骂咧咧,摇头道:“大伯娘越发拎不清,什么话都敢说。”
叶鸿康早已能稳稳当当的走路,一刻也闲不住,迈着小短腿满屋子乱跑,又好奇心十足,总想着去动姐姐的针线,杨氏捉住小儿子的小坏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好在你大伯现在算是清醒了,知道你三叔他们一家惹不起,哪怕心里不平,也不会眼看着你大伯娘胡来。”
叶常贵虽然势利自私,但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也不去讨这个嫌。胡氏妇人之见,又狭隘刻薄,一直眼红三房的钱,三房过得越好,她就越嫉妒。妒意上头,很容易失去理智。好在叶常贵和叶鸿伟清醒,不然真让她闹到三房去,吃不了兜着走。
叶常顺从前也嫉妒叶常安,两年前经过女儿差点被卖,欠了三房人情后,幡然醒悟。对三房就再没嫉妒之心,又得意于侄女儿锦夕的鸡蛋豆腐而赚了钱,心里只有庆幸跟感激。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他也不再怨天尤人。这不,今年才将长子叶鸿青送去了书院。有叶鸿远和叶鸿飞这两个侄儿指点照顾,儿子将来考取功名的几率更大。
就算考不中,读过书的以后出去找活计也会轻松得多。
这年头,读书人就是那么金贵。
心里没那么多的怨念和不平,自然就不会看什么都糟心。叶锦芝抬去陈家后,也一直没什么太大动静,起码证明她在陈家一切安好。陈容又许了亲,今年就要出嫁。没了个不好相处的小姑子,她在陈家的日子就会更好过。
杨氏心下稍安,就又琢磨起小女儿的婚事。
叶锦红今年十四了,怎么着也得在年底把婚事给定下来。
来提亲的倒不是没有,左右看他们和三房怎么也是亲戚,彼此关系也还不错,不少人都存了些攀附的心思。相比起来,他们家有个给人做妾的女儿这个污点,倒无足轻重了。
只是这样的人家,她不放心。
太高的门第她也不奢求,省得女儿嫁过去还受轻视。
给小女儿的嫁妆,也得早些准备。
先前长女出阁,因为是妾,她担心长女去陈家会受委屈,压箱底的银子给了八两。今年又给儿子交了束脩费,家里其实已经没什么积蓄了。
鸡蛋豆腐的买卖整个兰溪村都在做,县里商户多,寻常人家买的也不少,再加上附近的几个镇,购买量还是相当大的。他们村是最初那一拨做鸡蛋豆腐的,经验丰富,质量也过关,酒楼里也爱用他们村提供的货物。
今年多做些,小女儿的嫁妆怎么都不能比长女低。而且她知道,小女儿自己做绣品存的那些钱,都给了长女,不能白白让小女儿吃这个亏。她得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
杨氏琢磨着给叶锦红说亲的时候,陈家那边敲锣打鼓的开始办喜事。
陈容出嫁了。
这婚事她不乐意,脸上一丁点笑容都没有。
陈母叹息。
“嫁人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不能再想从前那样任性,脾气也收敛些,我和你爹总是盼着你好的。”
她眼眶有些红,声音微微哽咽。
陈容抿着唇,神色没什么波动。瞥见站在一旁的叶锦芝,眼里渗出了一丝恨意。
如果不是叶锦芝给她哥做了妾,她就能嫁给叶鸿远。如果不是叶锦芝算计她,害她名声扫地,她也不会低嫁给一个小商贩的儿子。
这女人就是个祸害。
当初她就不该撺掇她哥将叶锦芝纳进门来。她更是恶意的想,那日叶锦芝发热,怎么就没死?原以为叶锦芝进门,她就可以肆意作践凌辱,却不成想自己竟反被算计沦落至此。
她眼里恨意越发浓烈,叶锦芝迎上她目光,却只有嘲讽和不屑。
陈容有几斤几两,她还不知道?从前两人还有个面子情,现在说是仇人也不过。姑嫂都难免隔阂,更何况她是以妾的身份抬进门的,陈容天然对她存了轻视之心,她早有防备。敢刁难她,她也不会客气。
恨有什么用?
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还能天天回来找她算账不成?就算找回来,她也不怕。
今天她爹娘会来喝喜酒,叶锦芝心情大好,转身出去了。
陈母不让她一个‘妾’出门招待客人,她也不想去看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反正她娘会来看她,她就在屋子里等着就是。
杨氏和陈母打过照面后,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去了女儿的房间。见到女儿,她眼眶就红了。
“锦芝。”
叶锦芝想起刚进门那几日受的委屈,眼眶也有些酸涩,她扶着母亲坐下来,问:“娘,家里可好?”
叶锦红坐在边上,默默打量她。见她气色不错,整个人却有些变化。这变化不是长相,是气质。叶锦芝从前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带三分轻视不屑。现在似乎沉稳多了,更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看来在陈家这段日子,也是经过了许多波折。不过见她这模样,应该早已能游刃有余。
这样就够了。
母女三人叙完旧,新郎来接人了。
陈容头上盖着红盖头,没人瞧见她表情,但她放在腰腹间的手很是紧绷,明显不那么情愿的模样。叶锦芝见了,又是一阵无声嘲讽。然后她看见了叶锦夕。
她出不了门,却听陈家人说了许多外界的消息。
叶锦夕早攀上了高门贵族,去年市面上出的白砂糖,就是叶锦夕发明的。外头都在传,叶家祖上积了德,这一辈不但出了个天才神通叶鸿远,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还出了个蕙质兰心聪慧绝伦的女儿叶锦夕。前者发扬叶氏门楣,后者名利双收,将来不定多少人上门提亲。
都是姓叶的。
对比之下,她这个堂妹可谓是风光十足芳名远播,哪里还有当初被徐家退婚自尽的悲惨模样?反观自己,虽然用尽手段在陈家站住了脚跟,却和陈义离了心。
叶锦芝心里泛上酸涩的嫉妒。
可她也明白,这辈子她大概都比不过叶锦夕了。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认命。
她偏头,不去看满身华贵漂亮得过分的叶锦夕,将母亲和妹妹送出门后,自己便倒了回去。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今儿个陈容出阁,陈义的许多同窗都来捧场喝喜酒,他们不知道陈义有自己这个妾。未娶妻先纳妾,传出去总归不那么好听。陈义伤了体面,损了名声,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现在得忍着,熬着。
等陈义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再谋其他。
而她的乖巧本分,也会让陈义满意并且心生歉疚。男人只要对女人生了愧疚之心,就会在其他方面给与补偿。
没能摊上个好出身,总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人嘛,总是在血泪和荆棘中成长。
叶锦芝吃过了那么多次亏,总算是有了些长进。
叶锦夕也看见了叶锦芝,难得见她没露出明显的敌意,倒是有些惊奇。不过她也没自讨没趣的凑上去,叶锦芝就算性子一百八十度转变,也不可能和她冰释前嫌姐妹情深。
吃完晚宴,她就随爹娘回家了。
上次去参加谢云娥参加的赏花宴,她结识了几个好姐妹。谢云娥倒的确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千金小姐,真心拿她当朋友,隔一段时间就请她入府做客。叶锦夕借此打通了闺阁姑娘们的人脉,回家就写起了第一个话本子。等到下次受谢云娥之邀参加茶宴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手稿推销了出去。不出所料,这些天天关在家里的千金们缺乏娱乐活动,对话本子十分感兴趣。看完以后不仅催更下一回,还自发的帮她宣传推销。
叶锦夕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读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