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夕很庆幸自己有一对相对思想开明的父母。
一般人摊上这事儿,肯定是想着挽回婚约。毕竟无论对错,于叶锦夕的名声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赵氏却道:“从前我在高府做丫鬟的时候,高府的大姑娘,也是因为婚约的事被人诟病,坏了名声,不得不委曲求全匆匆嫁了。婚后却过得十分辛苦,丈夫没有上进心,吃软饭,婆母刻薄想方设法的刁难她,害得她流了产,伤了身子。她婆母又做主给她丈夫纳了两房小妾,第二年她早产生了个孩子,孱弱多病,不满周岁就夭折了。她因此大病一场,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说到这,赵氏叹息一声。
“高府这样权贵人家,都护不住出嫁的女儿余生周全无忧,更何况我们普通百姓?徐夫人当着面说话都那么难听,就算以后碍于名声反口,将你娶进门,心里也是不甘的,必不会对你好。婆母若要成心为难儿媳妇,做儿子的是没法子给妻子做主的,否则就会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徐立明其实人品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优柔寡断,什么都听他娘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妈宝男。
婆母刁难儿媳,儿媳受尽委屈,男人两面为难,谁都不能帮。长此以往,必然落得夫妻反目的结局。
赵氏又道:“嫁出去的女儿,娘家也不能干预太多,否则你婆家也不高兴,反倒是抓到把柄,越发的欺负你,余生困顿凄凉。倒不如现在就断得干净,免受苦楚。所幸你现在尚且年幼,谣言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过段时间也就散了。你哥哥读书用功,常得夫子夸奖,将来若真考上了功名,自然也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叶锦夕十分赞成。
她娘不愧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眼界就是不一般。
“娘,还有一件事。”
叶锦夕看着母亲,道:“咱们这个家,还是得分。”
刚才在堂屋,叶老太和叶青青蛮横不讲理,赵氏说出分家的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此时听女儿说起,下意识皱眉。
不等她说什么,叶锦夕又继续道:“当初奶奶把中公的钱塞给小姑姑供她儿子读书,被爷爷发现了,这才重制中公,让爹和大伯他们每月只上交三钱银子的生活开支,交由大伯娘分配。临终前又叫来里正和族老立了字据,奶奶才没能翻起风浪来。可是娘,人心是善变的。”
这个家里,赚钱最多的是三房。
人嘛,谁不自私?
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却是不同的待遇,时间久了,谁能做到心平气和?
所以为了维持家中和睦,三房主动承担了大房叶鸿伟的束脩费。一年束脩费加上趣÷阁墨纸砚,少说也要三四两银子。而且读书人穿着讲究,赵氏给儿子们做衣裳的时候,也会给侄儿做一身。
明年二房的叶鸿青六岁,也要送学堂读书了,束脩费肯定还是三房承担,一碗水端不平,必然家中不睦。还有大房的小儿子,今年五岁的叶鸿光,等到了读书的年纪,这趣÷阁费用依旧是三房承担。
虽说都是一家人,互相帮扶是应该的,但有句话说得好。
升米养恩斗米养仇。
习惯了别人的付出,就会理所当然的索取。
这两年胡氏就渐渐不满足了。每次看见叶锦丽有新玩具就叹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叶锦丽命好,摊上能赚钱的父母,要什么有什么。不像她,连给儿女们买口零嘴都没钱。还有叶锦夕,有新衣服有新首饰,从小学文识字,气度都和一般乡下姑娘不一样。自己的女儿,却是从小劳苦命。
想方设法的,要从赵氏这里拿银子。
赵氏将药碗放下,目光里似有探究之色,道:“你平日里只对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感兴趣,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了?”
叶锦夕心里咯噔一声。
赵氏开始怀疑她了。
叶锦夕是出车祸死的,正巧赶上原身因不堪退婚之辱一头撞死,芳魂离体,她这才夺舍重生。
她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性情却大不相同。赵氏做为母亲,最是敏感,从细微处,便看出了端倪。
叶锦夕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糊弄过去,但对上赵氏温柔沉静的双眸,谎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只能沉默。
母女俩都不说话,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
叶锦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看看姐姐,又看看母亲,小声的唤,“娘。”
她目光充满惶惑与畏怯,都快哭出来了。
赵氏神情一软,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抚,然后对长女说道:“你们俩好好休息,我去林家看看。”
叶锦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神情微微复杂。
……
里正姓林,叫林天海,住在村西头,离叶家也不算远。
林天海的妻子马氏给赵氏开的门。
“昨儿个晚上徐家公子也来了,一家子起了争执。这婚啊,怕是退不成,你也别太担心。”
赵氏没说话。
事到如今,就算徐家不想退,也不行了。
两人往堂屋走去,屋子里济济一堂坐满了人,叶家来了十几个,林家的几个族老也在,再加上村子里好些个老前辈,几十号人。从气势上,就压了徐家一头。
叶常安听妻子的,先发制人,一人一句,全是责问,非要徐家给个说法。
徐老爷满面歉意,正对叶常安说道:“老兄,立明和锦夕的婚事是我爹定下的,整个兰溪村无人不知。都怪我家这口子冲动鲁莽,因我爹娘先后去世,立明得守孝六年,怕耽误了锦夕,冲动之下这才登门退亲。这都是误会…”
“徐夫人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氏走进来,淡淡打断了他。
一屋子的人全都望向她,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