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瑞文从沈鑫微笑坐下来的时候,就站在那里。
血液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
那一筷子菜落在姑娘的碗里时,他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好像心脏被人生生揪住一样。
如果说杨奕琳的投怀送抱,赫瑞文还能勉强招架,那这相亲的一幕则完完全全的戳中他的心事。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街对面走过去。
沈鑫的心,一下子慌了起来。
他走来做什么?
会不会把他们的事情都说出去?
“沈警官除了上班,平常有些什么爱好?”
“啊?”沈鑫只听到个尾音。
朱锦书只当他紧张,“我问你有什么爱好?”
“我……”
“他的爱好很特别!”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沙哑的质感。
沈鑫的心,险些跳出胸腔。
“赫律师?怎么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赫瑞文大步走过去,冲沈妈妈微微一笑:“我正好约了人,在这里谈事,真巧,阿姨。”
沈妈妈忙介绍道:“这一位是我儿子的好朋友,是个心理医生,也是个律师,可厉害了呢!”
即便脸色阴沉,也盖不住赫瑞文俊秀清晰的五官,再加上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和得体的穿着,连一向心静如水的朱锦书心里,也微微动了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沈鑫看起来不错。
看起来不错的沈鑫,这会心虚得扑扑直跳,心一虚,身体紧绷,绷成极致的弓弦。
赫瑞文看他一眼,眼底终于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失望,他淡淡道:“沈阿姨,沈鑫这是在相亲呢?”
沈妈妈笑眯眯道:“是啊,这位是朱锦书,是个老师,小鑫从小就很喜欢老师的。”
赫瑞文扶了扶眼镜:“看来是相得不错。”
“很满意,很满意。”
这话笔直的戳中了赫瑞文的心窝,他当即脸色一沉,猛地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沈鑫,声音里寒得结了霜:“这么说,就快有好事了?”
沈鑫抬起头,与赫瑞文对视一眼,道:“妈,我和赫瑞文去外面抽根烟,聊会天,一会就来。”
“聊什么?聊你和朱小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赫瑞文的声音是哑的。
他的情绪决堤了,再也撑不住了,他心里藏着一座火山,经不起一点点的撞击,便要歇斯底里的喷薄而出,将沈鑫,将自己都烧个一了百了。
沈鑫完全没有料到自己都已经这样暗示了,赫瑞文还有这么大的反应,又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一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指尖稍稍用了些力道。
“这都没影的事呢,走,抽烟去。”
赫瑞文一把将他的手拽下来,狠狠地扣在手心里,骨节“噶啦”一声响,沈鑫眼皮一跳。
赫瑞文脸色如纸,唇上半点颜色也没有,他的眼睛慢慢涌上血色,撕心裂肺如鲠在喉。
沈鑫一时心惊胆战,一句“你别发疯”便要脱口而出。
赫瑞文却突然推开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扭头就走。
沈鑫恼怒未起,惊慌已至,目瞪口呆之余,他连招呼都忘了打,直接追了过去。
他是在酒店门口追上赫瑞文的,一把拉住了他,压低声道:“赫瑞文,你别生气,我回去跟你解释,行吗?”
赫瑞文慢慢转身,脸上带了一些近乎灰败的惨淡,“解释什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来了才知道的。”
赫瑞文的心一下子缓缓沉了下来,来了才知道,却依旧装模作样的演着戏,所以……他就打算一辈子这么和他偷偷摸摸吗?
“就不能直说吗?”赫瑞文几乎是祈求着说,“你只要敢说出口,别的事情由我来做,就算跪在你父母面前求他们,我都愿意的。”
他的心意热烈而直白,沈鑫不傻,当然感觉得到,压低声道:“你别逼我,我……”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们说!
我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让我好好想想,再和我爸我妈开口。”
“你要和我说什么?”
沈鑫骤然松开手,扭头,沈妈妈板着脸,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妈--”
“我不问你!”
沈妈妈厉声喝道,“赫律师,小鑫要和我说什么?”
赫瑞文收敛起满腔的心乱如麻,“阿姨,我和小鑫……”
“赫瑞文!”沈鑫大喝一声。
赫瑞文目光扫过他慌乱不堪的脸,忽然就心疼了。他想:别逼他了吧,到头来还不是逼自己,你舍得吗?
“沈阿姨,我也帮沈鑫介绍了一个姑娘,他们正在谈着呢,沈鑫怕您伤心,没敢跟你说,我觉得男人不能脚踏两条船,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啊,我……”沈妈妈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赫瑞文将所有痛深深地藏在瞳孔中,“沈妈妈,我先走了,”
“儿子,你怎么不早说啊?”
沈鑫从自责和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几不可闻道:“妈,你搞突然袭击,让我怎么说?”
“儿子,那姑娘人品怎么样,家世怎么样?”
沈鑫这会心里甭提多难受了,忍住烦躁道:“都不错的。”
……
赫瑞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手机打电话。
他在这个城市有家人,有朋友,有死党,但此刻却只有一个人可诉说。
张大龙看到赫瑞文的时候,他就像条死狗一样,坐在绿地广场的台阶上,一口一口抽着烟。
他走过去坐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拿起他手中的烟一道抽,引得环卫工频频向这两人看来。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是个烟鬼呢!
赫瑞文抽得舌头都发麻了,才叹了口气道:“张大龙,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自找的,怪谁?”张大龙冷笑。
“能说句好话吗?”
“不能!”
张大龙心想,当初我要死要活的时候,连个陪着抽烟的人都没有,还好话?做梦去吧!
赫瑞文一脸面瘫的看他一眼,“我感觉他已经撑不住了。”
自己逼得越紧,他逃得越快;他逃得越快,自己逼得越紧……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撑得住,大部份的人,都是社会上的群居居物。”
张大龙同情的用脚碰了碰他:“没事,他撑不住,你可以考虑考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