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继续向洞穴深处走去,按照楚愆阳的推测,这三条洞穴最后应当都能通向主墓室,只是当中不知是否有别的机关。
洞内空气潮湿,还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沈辽白已然感觉不到那股如坐针毡的刺痛感,也不知剩下的那些毒尸都去了哪里。
走到后头,洞穴壁上人工雕凿的痕迹便越发清晰,尽管被水气腐蚀了许多,却也能看出上头有不少雕刻的壁画,内容与在溶洞中看到的相似,但到后面却略有不同,且多了不少东西。
含章摸了摸石壁,啧啧道:“手艺不错啊,刻这么多东西要花多久功夫啊。”
问皓细细查看着每一幅画面,皱眉道:“姑且不论花费的时间,这画中的内容怎么越看越奇怪?”
沈辽白站在最后一幅画前,凝视着画中人物,这里面并没有前面出现过的士兵和百姓,也没有穿着道袍的人,只有一座山,山上云雾缭绕,山下有河蜿蜒流过,在河流一侧,靠山的岸上,一行人正往山中去,人雕得极其细小,加上经年磨蚀,已然看不出是什么人物,但沈辽白看着这幅图时,总有种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只不过看了一会儿,他便出了一头冷汗。
楚愆阳站到他身侧,蹙眉问道:“怎么了?”
沈辽白沉默片刻,轻声道:“若是……这个墓里找不到影青他们,你要如何?”
楚愆阳不假思索道:“顺着线索继续找下去。”
沈辽白点点头,不再看那幅画,转而去看其他的,这一连串的壁画同样描绘了张角领兵打仗的种种事迹,只是中间插了一幅,描绘的是张角从一双手中接过一截树枝一样的东西,他的身后是巨大的祭坛。
那双手在画面的边缘,故而看不见那人是谁,但那树枝却叫所有人悚然一惊,问皓迟疑道:“大郎,你看这和沈影青留给我们的树枝有没有关系?”
楚愆阳只看了一眼,便冷淡道:“不管有什么关系,到了主墓室便什么都明了了。”
后面的画一路描述到张角的尸体被挖出后,皇甫嵩将其头颅砍下的情景,而接下来的一幅画又出现了那双手,这次,这双手捧着张角的头颅,而画面正中,则是许多人正跪在张角失去了头颅的尸体边哭泣的场景。
接下来的两幅图描述的是黄巾军残部将张角放入新的墓穴中,而原本史料中记载的被送到都城的头颅也一同被埋葬,从某些细节来看,这新的墓穴便是沈辽白他们这次下来的这座,再往后便是那最后一幅图。
问皓摸了摸那张图,困惑道:“与前头完全连不上,看起来也不像是张角墓所在的山,这到底是哪里?”
含章看了一眼,道:“别管了,快走罢,我们已经在这鬼地方耽搁了许久,再这样下去,干粮和水都快不够了。”
几人便不再逗留,继续向前走去,一面走,含章一面奇怪问道:“秀才,你怎么这么安静?方才那些壁画也没见你凑上去指手画脚,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喜欢这些玩意儿的么?”
沈辽白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走快了一些。
宋千程反常地没有对含章的话进行反驳,他脸上的神色有些特别,仿佛在走神,看着比往常安静冷淡许多。
含章见他没反应,只得悻悻地闭了嘴不说话,一行人沉默着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尽头。
“大郎,你不是说,这些洞都通往墓室的吗?”含章怔怔地看着面前暗沉沉的水潭子,“这……接下来可怎么走啊?”
洞穴尽头竟是一方水池,池中水似乎有一定深度,从上头看看不见底,这水池四周便是天然的石壁,看不出有什么机关存在。
几人绕着水池摸索了一圈,最后确定确实没有任何机关了,沈辽白站在水池前,盯着死寂一片的水面,楚愆阳走了过来,低声道:“看来只有从这水池着手了。”
沈辽白点了点头,皱眉道:“可是也看不清水下有什么,总不能贸然下水探查罢。”
话音刚落,便见楚愆阳将手中的蓬火毫不手软地扔进了水池里。
沈辽白看着蓬火泛绿的光芒慢慢下沉,过了片刻便到了底,幽幽绿光照亮了水底的情景。这水池倒也不算很深,借着光可以瞧见池底光滑如镜,显然是人工雕刻的,光亮边缘隐约可见一个入水口,楚愆阳从问皓那里拿来蓬火,同样扔了进去,池底情景便看得愈发清楚,整座池子底部就只有那一个口子,看起来不大,恰好够一人通过。
楚愆阳道:“看来入口便是这里了。”
宋千程不满地嘟囔道:“又要下水了,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呢。”
含章挑了挑眉,从身后踹了他一脚,只听得宋千程一声惨叫,跌进了水里,狼狈地扑腾两下才浮出水面,瞪着含章道:“你做什么踹我!”
含章笑吟吟地对楚愆阳道:“大郎,看来这水没什么问题,我们下去罢。”
楚愆阳点点头,同样无视了宋千程怨愤的目光,对沈辽白道:“待会拉着我的衣角,可以省些力气。”
沈辽白怔了怔,便答应下来,几人做好准备,接连下水,楚愆阳在最前头,接下来是沈辽白他们依次下水。
游到池底,楚愆阳拿起蓬火,潜到入水口那儿看了看,向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进入,便当先游了进去,沈辽白拽着楚愆阳的衣角,随之进入了入水口。
这水道十分窄小,一人游动尚嫌拥挤,水质倒是十分清澈,勉强可以睁开眼来,但沈辽白总觉得水中有一丝异样感,不过现下也不能开口说话,只得尽力屏气,随着楚愆阳向前游。
游了一小会儿,水道骤然宽阔起来,可以允许人在其中翻转腾挪了,楚愆阳向后看了一眼,沈辽白已然有些憋不住了,他本来水性也不如何好,能憋到这时已是万幸了。
楚愆阳动作微微停顿,沈辽白疑惑地抬头看了过去,却见楚愆阳手一撑旁边的石壁,转了个身,接着拉过沈辽白,便凑了过去。
沈辽白呆呆地看着楚愆阳在水中显得苍白的脸慢慢靠近,直到唇上触到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方才回过神来,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才张开,便被楚愆阳直接含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容,楚愆阳琥珀色的眼睛在水中看起来有些虚幻,他们俩对视了一刻,很快楚愆阳便放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接着转身继续向前游去。
沈辽白摸了摸嘴唇,他自然明白方才那不过是渡气,但脸上依旧火烧火燎,即便是身遭冰凉的水流都没法冷却下来。
他一面糊里糊涂地跟着楚愆阳继续游,一面心中茫然,好像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忽然手被人握住,沈辽白被一把拉出了水面,他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抬眼便看见楚愆阳正低头看着他,手还握着他的手腕,沈辽白此时觉得被楚愆阳碰触的地方好似有火在烧一般,他挣了挣,楚愆阳便顺势放开了,道:“没事吧?”
沈辽白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两人一时无语,沈辽白不自觉地开始揉弄袖口,“含章他们怎么还没上来?”
才刚说完,只听含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真是麻烦死了!”
沈辽白转头看去,只见问皓在前,含章在后,而宋千程正软绵绵地被含章拎着后领子拖到了岸上。
他连忙走过去道:“这是怎么了?”
含章道:“嗐,这没用的家伙游到一大半便憋不住气了,扑腾了两下竟然晕了过去,好在我和问皓拉着他尽快上来了,不然恐怕他竟是要淹死在那水道里头了。”
含章说话时,问皓在一旁将宋千程胸腹的积水压了出来,宋千程咳了两声,慢慢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问:“这是哪儿?”
“你下墓以来,就数这句话说得最多。”含章见他醒来,便懒洋洋地嘲讽了一句,接着也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这里就是主墓室?”
水道出口处是一方水潭,较之入口处的水潭要浅上些许,水潭两头紧缩,一头为他们游上来的地方,另一头缩成一条较深的水渠,水渠蜿蜒绕过一个巨大的石台,过了拐角处便消失在视野中。
水渠旁的这座石台十分高大,故而众人看不见石台上的模样,而这墓室中其它地方空空如也,十分空旷。
楚愆阳并不急着探查,他看了看几人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又睨了眼仿佛去了半条命的宋千程,冷声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不要到处走动。”
沈辽白抿着唇坐了下来,他现下已经比出水时要好得多了,尽量不去想方才在水中渡气时的情景,装着漫不经心地开始拧衣裳上的水。
衣物浸透了水,变得潮湿阴冷,还带着一股水腥味,沈辽白忽然皱起眉头,仔细嗅了嗅衣服上的气味,接着又站了起来,到水潭边俯身闻了闻。
“果然没错,这水里,有股血腥味。”沈辽白盯着平静的水面,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