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因为工作需要,卓然拎着行李上外省出差去了,保守估计得三到四天才能回来。
起初他还打着要把明雅捎上的心思,可明雅跟他相处久了那个精明,一听苗头不对立即扯出自己的身体因为怀孕哪哪又不舒服了,腰怎么怎么疼了,总之就是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是舒坦的这才逃过了天天在他眼皮底下生活的窘境。
走的那天,他一动不动的站在衣柜前。
“过来,帮我把领带系上。”
明雅躺在床上动了动脚,然后翻过身把被子蒙脑袋上全当没听见。
抬眸,他抿唇看着床上的女人,颀长的身影静伫着,不发一语,不动声色。
约莫五分钟以后,门外传来保镖的提醒。
“先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明雅在被子中拧了拧眉头,侧过脸瞥了眼床边的身影,对方姿势不变,只不过在一双墨黑色的眸子里正向她传递着某种信息。
明雅与他对视数秒,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杠上了是吧?
她不给系他就不走了是吧?
背过身,她选择无视之,想想这人的少爷脾气,心中顿时恨得牙痒痒。
曾经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一个事事小心,处处讨好的全职太太,起早贪黑日日给他等门不说,连脾气也不要了,一味的迎合近乎放弃自我,除了沈从榕,她甚至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可换来的是什么?
“你不是总嫌我做得不好吗?”她抱着枕头闷声开口,他难道忘了那次她把他的领带打出死结的事?虽然他当时没说什么,态度依旧温和,可一背过身,却将那领带扔进了抽屉,再也没取出来。
卓然朝她伸过去的手一僵,犹豫片刻缓慢收回。
视线定格在她露于被褥外的黑发,他神色复杂。
尝试过一次,失败了,然后爬起来继续直到成功为止,这个就是从前的方明雅,虽然刁蛮任性却恣意鲜活。
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个曾经充满勇气,精神奕奕的小丫头渐渐变得胆怯,每做一件事之前她学会思前想后,慢慢的成长,慢慢的不再给他增添麻烦,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剔出生命。
“对不起。”半晌,他垂落双手,面上划过一丝暗淡。
经过这些年的磕磕绊绊,他预想的结果确实达成了,她也依照他的想法变得成熟,可有一点令他茫然的是,她并未朝着自己预期的方向走,而是背道而驰,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听到关门声,明雅打了个呵欠,从前知道他出差,她生怕他跟那群人模狗样的富商下夜总会泡小姑娘,所以一定会在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跟个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如果每天晚一分钟没给她打电话,她便疑神疑鬼,更甚者会搭乘当日的飞机过去探班。
估计她如此冷静的看着他走,他不习惯了吧,可他不习惯又能怎样,对这种事他不累她却早已疲倦。
卓然走后几天,她自然是乐得清静的,心里也知道男人出差应酬,难免少不了会进些高级消费场所,但凡提到这点地方,自自然然的又得跟酒色女人挂上钩。
她从前最怕的就是卓然被比她年轻比她温柔比她体贴的小姑娘给迷了去,所以看起他来真叫个无所不用其极,只差没买条狗链拴在他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方明雅专用”。
可那样有用吗?一个人的心如果不在你身上,这般死搅蛮缠不过是徒增厌恶罢了。
道理很简单,她却看不通透,最终累人累己。
晚上卓然打电话要跟她视频,明雅捏着话筒怔忡半天,而后找了个不会弄的借口,一伸手按掉挂断键。
完事以后她继续抱着果盘在床上煲电视剧,果然管家公不在就是清净,至少不会有人拧着眉头站在她身旁,时不时捡捡果皮擦擦床单的碍眼。
可他人虽然不在家里,那主控权犹在,还不到一分钟,小黑抱着笔记本敲开她的门:“夫人,摄像头已经调试好了。”
说完搁在她床头就走。
没多时,当明雅回过头又一次看到那个微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的看着她的卓然时,手一抖,条件反射的开始收拾。
“明雅,我跟你说过几次,不能在床上吃东西。”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可那絮絮叨叨的模样,就跟那只会唱OnlYYou的老头子似的。
听到这明雅跳高两条漂亮的眉毛,停下收拾的动作回过身,留意到他身后的大床她知道他正在酒店休息。
看到这她突然就笑了。
卓然在另一头盯着她的笑脸,还以为这丫头是收到自己的暗示,知道他没出去乱搞,下了班乖乖回酒店所以放心,谁知道他这头刚安下心,她那头便凑了过来,跪在笔记本前到处摸索,也不知道摸索什么,总之因为弯下腰的关系,睡衣领口大开,露出前胸一大片皮肤,光溜溜滑腻腻的正对着摄像头……
卓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目光如炬的盯着那一大片白的扎眼的春光之余,忍不住抿唇说:“明雅,哪怕在家里也要穿内衣……”
他说着说着就留意到她单薄的衣着,面上顿时露出不满,忍不住又开始唠叨。
明雅,天气冷你应该多穿点。
明雅,把袜子穿上。
明雅……
“啪”的一声,明雅看着黑了一片的电脑屏幕,觉得这个世界在瞬间清净了。
顺手又拔了床头的电话线,她几步跑到门边把卧室的大门给反锁上,也不管卓然什么心情,心安理得的窝回床上继续煲电视剧。
反正山高皇帝远,他拿她没辙。
而此时此刻,隔着电脑坐在酒店客房中的卓先生,那个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不久以后明雅听到了门口传来小黑的声音。
“卓先生,夫人把门锁上了。”
那头传来一阵沉默。
“需要把门踹开吗?”
好半晌,小黑听到他在话筒中的叹气声:“随她吧。”
谁会想到,表面无比风光的卓董事长也有被人弃如敝屣的时候。
挂断电话,小黑默默看了眼面前那扇厚重的木门,摇摇头,不由的对古人生出点崇敬之情,还是祖师爷爷有先见之明,早早便知道了,娶妻当娶贤!
卓然这次出差当然不是玩的,最近他在董事会上敲定了一个项目,尝试进军国内汽车市场,这次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商量投资的事。
说到谈生意,就跟潜规则似的,万万少不得酒和女人,于是在隔天下午,他与富商在酒桌上谈妥之后应邀前往市区内的一家高级按摩会所。
当地富商是有意讨好,找的按摩师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着也不像什么专业人士,明眼人一瞧便明了那是什么用心。
在房间里聊了几句,富商推说有事,满脸歉意的走了,剩下卓然与李学铭二人。
李学铭号称黄金单身汉,美色当前哪有不吃的道理,于是伏在按摩床上,享受着背上那只柔软的小手。
而一旁的卓然包着浴巾,在小姑娘爱慕的目光下,显得格外的气定神闲。
拿出手机他极有风度的对李学铭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而后便一去不回头。
等到李学铭酒也喝够了,桑拿浴也洗过了,出来的时候冷不丁的撞到卓然在楼梯口抽烟。
他侧着身静静的靠着墙壁,手中的烟蒂在白炽灯下忽明忽灭,看到他走来他不疾不徐的站起身,笑道:“玩够了?”
李学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听说你惧内,我却一直不信,可现在……卓然你没救了。”
听罢,男人却只是笑,没回话。
明雅第二天去送顾倾城飞机的时候,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冬雨,雨水洗刷着市区里的每一辆汽车,在车窗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水纹。
高级轿车停在机场门口。
这时,有保镖过来拉开她的车门,在她上方撑起一把伞,而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明雅回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身后跟着的四个人,如果不是为了给顾倾城送机,她真的不想来,谁乐意出个门都搞得跟国际巨星出行似的?
没多久,她看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顾倾然与顾倾城。
身旁还围了几个顾家人,倒是不见顾老爷的身影。
“明雅!”一身运动服的少年看到她,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立即泛出笑意。
眼瞅着他屁颠颠朝自己跑来的样子,明雅一阵晃神,眼前仿佛出现的是一头在摇尾巴的大狼狗。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估计最近是太累了才会出现幻觉。
来不及反应,顾倾城已经扑了过来,结结实实的一个熊抱,撞得明雅险些一屁股摔地上。
身后的保镖试图把他拉开,被明雅一个眼神制止。
她伸手揉上他的小平头:“顾老先生给你找了所什么大学?”
先问清楚,那天有时间再溜去看看他。
顾倾城将头埋入她颈间,跟个孩子似的埋怨:“K·B。”
明雅一愣:“K·B,不错。”
她在心中默默流泪,顾倾城这混小子估计是成绩太过不堪入目,顾老爷子拿他没辙,只能花钱丢进了那所出了名的专供有钱人家的公子、千金混文凭的烂学校……
也好,也好,这样四年之后好歹能混个海归的名头,出去也不丢人。
可她其实最想跟他说的是,学弟啊,姐姐我当年也是从那出来的……
“明雅,你会等我回来的吧?”走之前他不放心的一再询问。
“是,我等你。”她面容平静,如果到时候他不嫌弃她离异的身份与还带着一个孩子,她自然不会拒绝。
“好。”他笑了,背着包潇洒的朝她挥手,笑得开朗的同时,一双眼睛似乎也沾上了太阳的光彩。
明雅抬头看着飞走的班机,脑中还晃过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还年轻,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反倒是她,早已经尘埃落定。
她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很清楚自己对顾倾城来说只能算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初恋,他也许是觉得她有趣,徒生好感,一门心思的认为自己有多喜欢她,实则在若干年后,当他回想起现今的自己也许只会觉得可笑,亦如她之前那样。
“明雅,对不住。”顾倾然走过来,个子很高,与她站在一起她居然只能到他的脖子。
“你长高了。”明雅摇摇头,用手对着空气比划,“现在的孩子长得真快。”
顾倾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弟弟之前给你添麻烦了,往后……往后不会了。”
闻言,明雅不说话了,她知道他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只有顾倾城不知道。
而后她淡淡的笑了,笑容有些恍惚:“我明白的,对比现在这段懵懂的感觉,他更应该在成熟的年龄里收获一份成熟的爱情,而那个对象不该是我。”
从机场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放晴的趋势。
明雅拉开车门上车,保镖恭恭敬敬的问了句去哪,她想了想说:“去银行吧。”
然后看着对方窝在一旁给卓然敲了个电话,她不由得沉下了眼。
听着车子发动的声音,她无力的闭上眼,而后又睁开,眸中晃过的却不是认命的光芒。
虽然卓然不让她碰金条,但是她母亲的翡翠链子并不是爸爸的遗产,所以即便没有离婚,她也有资格取出来。
一下车,她直奔银行大厅。
银行职员听了她的来意很有礼貌的陪同她入库开箱。
“方先生当时预交了好几年的保险箱费用,请问方小姐把钥匙和密码带来了吗?”
明雅点点头,看着她把母亲留下的翡翠链取出来,目光蓦然一紧。
那是一枚做工精细,满绿无色跟的极品翡翠观音,上手温润,充满灵性,哪怕她是个外行也能看出此物在收藏界并非一般的珍品。
而这块绿观音她见过,就在爸爸没有外遇,家庭依旧和睦的时候,妈妈像宝贝似的每天戴着。
可惜这块翡翠随着父亲一走,便被母亲收起,往后她再也没见过。
想到那是父母的定情信物,她心头一阵酸涩,深吸一口气把翡翠观音重新放回了保险箱里。
让她拿着母亲的遗物出去变卖,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回到银行大厅的时候才发现银行今天的人有点多。
几个保镖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明雅原先也打算直接回家,谁知人还没走到门口,伴随着一声枪响,几个手持枪械的男人冲进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