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弃听了笑着点了点头:“三天么?好孩子真是有志气,师父真的没有看错人。”
“师父,请相信梦鸿,就三天,三天之内我邹梦鸿一定可以想出破解之法!”
“好!好!”子弃说着闭上了双眼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
“师父你累了么?”见子弃不答梦鸿停了手,低声问道,“师父,徒儿先扶你上床歇息吧?师父!师父!”梦鸿一扶子弃的肩膀,只见他的身子绵软无力的向着自己倒了下来,梦鸿只觉得全身凉透,颤声道:“师父……师父……”伸手探了探鼻息,自己的恩师已然长眠不醒。梦鸿“咕咚”一声抱着师父的身子瘫倒在了地上,只觉眼角的泪水疯狂的奔涌可嗓子眼却再也发不出一阵哭声。
次日,梦鸿在山谷的深处找了一个幽僻的所在将师父埋葬。坟冢前立着墓碑,上书“恩师子弃之墓,不肖弟子邹梦鸿立”的字样。之后便在墓旁结庐自守,日夜苦思破解之术。这一想便是三年。
服丧既满,可这破解之术却依然毫无头绪。这一日正值三周年正日,梦鸿在坟前倒上三杯酒,默默祷祝道:“师父,梦鸿无能,当年夸下海口三天之内便能找到这破解之法。不料如今已过三年,却一无所成,梦鸿愧对师父的栽培。师父在世的时候,曾不止一次提及天心岛,虽然你始终不愿多说那里。徒儿倒是很想看看这座浮在空中的岛屿到底是如何模样。师父,请容梦鸿暂别些时日,待我从天心岛回来再陪师父你好好喝上几杯。”说罢磕了三个响头,回草庐整理一下行囊便走出了山谷。乍出深谷,梦鸿不觉长叹:“时至今日尚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这四年来寸步未离此谷,只是听恩师说此处名唤‘精灵谷’。而这天心岛又在何处呢?”手搭凉棚寻了寻方向,记得师父曾遥指西北,于是便信步向西而去。
大约走了两三天,这一日来到一个小镇,与其说是小镇,倒不如说是一片水泽:放眼望去,镇子中的水域约有十之七八,泽中荷叶如萍,道路阡陌纵横,皆宽五六尺。梦鸿脑海中突然记起了雷泽的描述,暗暗嘀咕着:“莫非这里便是雷泽么?”不过梦鸿虽然从未涉足江湖,但是他总算认得方位,细细回想了一下师父书卷中的描述这才想起那雷泽乃是在东南方位,而眼前这片水域乃是在精灵谷以西,况且此处给人一种无比宁静祥和的感觉,丝毫没有雷泽那般凶险——梦鸿虽然没有去过雷泽,可是一想到书卷中提及了两种怪蛇和一个不知名的巨妖心中便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厌恶与恐惧——他边走边想:“此处究竟是哪儿呢?”
其时天色已近黄昏,梦鸿正在寻思投宿之事,遥见不远处有户人家,看门面颇是阔气,看了看左右已然没有其他的住户只得上前叩打门环。“在下邹梦鸿!”梦鸿朗声道,“乃是行路之人,路经贵地天色已晚,可否容我投宿一宿。在下感激不尽!”好一会儿并未有人答话,梦鸿心里一阵嘀咕,眼看残阳将尽更是多了几分焦虑与不安,不由在原地来回踱起步来。
突然屋里传来一个声音,听着颇有几分苍老:“外头可是有行路之人要投宿么?”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则是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梦鸿急忙抖擞了精神站直了身子。开门的是一个老翁,一头花白的发丝,脸上满是皱纹,颔下留着一尺来长的花白胡须。看岁数约莫七十不到的光景,穿着一身淡色的衣袍,样貌颇是和善。
梦鸿恭恭敬敬地一抱拳:“这位老先生,在下是一个行路人,途经此处,天色已晚,可否在此借宿一宿,讨碗残羹冷炙。”
老翁上下将梦鸿打量了一番,颇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好俊的小伙子!年轻人,老夫看你颇是面生,这莲池多少年未见外族人了,当真是稀客。快请屋里说话。”
梦鸿见老人样貌慈祥言语里更是透着一股子年高德劭的庄重,心里顿生好感,急忙深施一礼便跟着老人走进前厅。梦鸿环顾四周,屋子虽不宽敞,但颇是整洁,桌面之上更是纤尘不染。不一会儿,从后头转出一个青年人,看岁数约有三十多,额头上汗津津的,来到前头冲着老人一抱拳,可看着样子颇是敷衍。老人也不在意,冲那人点了点头:“看茶。”那人也不答话,转身而去。
老人见梦鸿适才一直在偷眼看那个青年,笑了笑:“这孩子适才正在后头练功,声音是大了些,所以老夫也是好一会儿才听到你的敲门声。”
梦鸿微笑着道:“老人家家里的仆从都这般勤练武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仆从?呵呵……”只见老人手捻胡须笑了笑,眼角下意识地往后头一扫,“他可不是什么仆从,论着是我的一个侄儿。”正说着,那个青年端着一个托盘来到前厅,托盘之上则是两个茶盏,将托盘往老人与梦鸿之间的桌子上一搁便转身又向后头走去。
梦鸿举起送到自己跟前的那个茶盏,才一揭盖,顿时觉得清香四溢,沁人心脾,不禁失声赞叹道:“好茶,好茶,不知是何处仙饮?”
“呵!”就听那个青年颇是轻蔑地笑了一声,梦鸿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疑惑而又怯生生地看着老翁,老翁冲着青年的背影瞪了一眼,转而向着梦鸿笑着道:“别理他。”
“嗯……”梦鸿点了点头,心里始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一时便不知该说什么。老翁从容地从一旁举起茶盏抿了一口:“嗯,孩子,你管这茶叫仙饮,其实这不过是用莲池之水冲泡的普通茶水。”
“莲池?原来这里叫做莲池么?”
老人放下茶盏点点头:“不错,这里乃是天心岛下的一个小镇。”
“适才听闻老人家称呼我为外乡人,不知这莲池所住的都是何人?”
“这里住的么……”老人捋了捋胡子,突然看着梦鸿道,“对了,适才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晚辈邹梦鸿。”梦鸿一抱拳。
“哦!邹梦鸿。”
老人说着站起身子往前踱了几步,站在客厅门前看着外头昏黄的天色:“我们这里所居住的……乃是伏羲一族。不过外头总喜欢称呼我们为‘天人族’。”天人族这个名字梦鸿是听子弃说起过的,当时本想多问几句却一时不得便,此番又听老人提及颇是勾起了不小的兴趣,喝了一口茶道:“哦?为何会有这般称呼?”
“据老人传说,当年三圣,孩子你可听说过三圣么?嗯!既然听过老夫就继续往下说。当年三圣效法自己的模样,攥土成人,我们一族乃是伏羲大人所造。这伏羲乃是盘古‘神魂’所成,又是三圣之尊,故而世人对我们一族素来敬仰。原本有人称呼我们为‘神族’,不过这颇是会与昆仑神族混淆。”
“的确如此。”
“自从北辰大人坐镇天心岛后,嗯对了,这段往事孩子你知晓么?”
“略有耳闻。”梦鸿点点头。
“哈!我看你个年轻人倒还颇是有些阅历。不错不错,这倒省去了老夫不少口舌。当年北辰大人坐镇天心岛后一直觉得孤立无援。于是伏羲大神便令我们一族迁徙至天心岛,以助力北辰。七使……哦不,如今应当是八使皆是我族的血脉。我族在天心岛定居后繁衍生息,那天心岛你若是有所耳闻应当知道乃是伏羲大人以神术所成的一座浮于云层之上的大岛。”
“确有耳闻,传闻是这岛中乃是糅合了烛龙的鳞甲所致。”
老人“嗯”了一声,似乎更加诧异这个年轻小伙子见识这般广博,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正是因为这天心岛浮于云层之上,故而我族便得了这个天人族的别名。”
“原来如此!”梦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为何老人家却住在这莲池呢?”
老人道:“那天心岛上灵力强盛,故而似我这等年迈之人和那些刚出生的婴儿都难以承受,于是北辰大人便在山脚下选择了这片灵力充盈但却十分柔和的所在,供我族老幼居住。我族青壮十八岁那年会有一场考核,通过者才允许移居天心岛,否则只能继续在这莲池修炼。”
“原来如此,可是我这一路走来感觉这里人烟稀少得很。”
“那些年轻人都去外头修炼了,以期有朝一日可以重登天心。”老翁背着手缓步回到座位上,举起茶盏抿了口茶,“如今留在这里的都是像我这样的老头子了。唉!老夫我也有好多年没和人那么痛痛快快地说话了,年轻人,今晚一定要留宿一宿,陪老夫说说话。”
梦鸿见老人言语颇是真诚心中也是无比的欢喜,连忙起身深施一礼:“既然老人家如此盛情相邀,在下自然却之不恭。”
“哈哈哈哈!好!很好!孩子,可曾用过晚饭?”
“咕——”梦鸿还没张嘴肚子便已经替他给回答了,直窘得他面红耳赤。
老翁捋着胡须笑得更是欢畅了,做了个手势示意梦鸿稍坐片刻,自己转身去了后头,约有一盏茶的工夫老翁回到客厅,后头跟着几个年轻人,梦鸿偷眼观瞧并没有适才送茶的那人。老翁以手虚指,几个年轻人颇是麻利地从后头端出一个圆桌,看这大小与普通凉亭中的颇为近似。老翁起身一拍梦鸿的肩膀:“来,年轻人,陪老夫干上几杯。对了,你能饮酒么?”
老人此言一出当真是勾起了梦鸿尘封三年多的酒瘾。在拜师的头些时候,子弃身子还挺健朗,师徒俩经常在练功之后对月欢饮。不过后来子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谷中的美酒殆尽之后梦鸿疼惜师父一直劝谏他不要贪饮,而他自己也渐渐地将时不时泛起的酒瘾给克制了下去。子弃亡故之后他将师父的酒壶一同埋入了棺椁,自此他更是滴酒不沾,仿佛一旦闻到酒的味道便会勾起了伤心事一般。如今三年已过,他心中的悲痛已然不如当年那般的强烈。眼前这位老翁亲切的神态让他恍惚间感觉到了师父般的温暖,故而当听得老翁的提问时急忙一抱拳:“老人家当真是问对了,梦鸿没有别的嗜好唯独好喝上两杯。”
“哈哈哈哈!好!很好!来来来!梦鸿啊,今晚就陪老夫喝个痛快!”
“恭敬不如从命!”
不一会儿,那几个青年人端上了酒菜,老翁招呼梦鸿入座。梦鸿这些年来一直隐居精灵谷,对于谷中的吃食早已有些腻味,如今初涉尘世,虽然这都是一些寻常的小菜,可吃着却感觉格外美味,每吃一口都会称赞不止。老翁起初以为梦鸿是有意奉承,不过看他言语之间很是诚恳,料他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没怎么见过世面。想到这里心中也便泰然,乐呵呵地听着梦鸿一个劲的夸赞。梦鸿的酒量远非老翁可以比拟,吃喝畅谈了不到一个时辰,老翁已然有了几分醉意,一旁的一个青年近前低语道:“师父,保重身子。”
梦鸿听他管老翁叫师父颇觉有些诧异,只不过如今老翁已然有些昏沉,询问这等小事也不急于一时,便应和那个青年道:“是啊老人家,还是身子要紧啊!”
“哈哈哈哈——”老翁闻言朗声大笑起来,梦鸿见他满面红光银髯飘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心里暗生崇敬之意。老翁笑罢,撂下酒杯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身子颤巍巍地来回摇晃,身后两个青年急忙上前搀扶。老翁冲梦鸿摆了摆手:“年轻人!哦对了!邹梦鸿!今天老夫我可是当真高兴无比啊!来来来,老夫最后敬你一杯——”
“老人家,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就这一杯,喝完就算,然后我让他们安顿你歇息,咱们明天继续喝,继续喝!哈哈,可好?来!干!”
梦鸿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恭恭敬敬地端起酒杯:“既然如此,梦鸿再敬老人家一杯!”说罢两人一饮而尽。老翁似乎还是意犹未尽,颇有再饮之意,之前劝谏的那个青年在他耳边又低语了几声,老人这才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歇息吧歇息吧!”说罢冲梦鸿摆了摆手随着两个青年回了卧室。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青年复又返回招呼梦鸿去到另一间卧室。梦鸿见卧室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向着那个青年感谢再三,那青年似乎浑然没有听见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梦鸿,不待他谢罢便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梦鸿自讨了个没趣,回想起黄昏时分那个送茶的青年人心里更是感觉奇怪,不过此时他的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一来终究三年多未曾豪饮,二来走了这几天路身子也颇是疲惫,便将随身的包袱扔在床脚,将袍子脱下盖在身上,脑袋碰着枕头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