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然,一年前的园子里,浴砚书屋,她就坐在他的对面,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楚楚动人,然而不过才时隔一年,为什么得到的却是她香消玉陨的噩耗?他与她情深缘浅已经是得到了人世间最为残酷的惩罚,这还不够吗?为何老天爷还不放过她,还要让她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告别这个原本就已经痛苦不堪的尘世?为何老天爷还不放过他,还要再狠狠地往他的心头再刺上一刀,让他们从此阴阳两隔,
皇上当然知道这个奴才所说全都是事实,只是他根本就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回万岁爷,万岁爷,求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啊!奴才句句,句句全都属实,求,求万岁爷明鉴。。。”
那眼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由于是低阶奴才,从来没有面圣的机会,只知道坊间传言当今圣上是个阴险狡诈、毒杀先皇的小人,今天一见,果然印证了坊间传闻所言不虚,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一边不停地大声呼喊。
“你,胆大包天的奴才,你竟然胆敢,谎报军情?”
但是这个支撑着他一直听下去的强大信念终于轰然倒塌了,来得那么突然,令他猝不及防,令他极度失态,以致于竟然不顾尊贵的天子之躯,直接上前一抓起那个奴才的衣领,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质问。
当眼线说到众人遍寻不到婉然格格的时候,皇上的心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有一个小福晋伤了,因此他一直刻意放大这个情节,小福晋应该就是伊尔根觉罗小福晋,婉然只是格格。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说。今天一大清早……”
“好,那你就从第一个字开始,把库布里向十四爷的禀报,从头至尾、一字不落地再给朕禀报一次吧。”
库布里做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有十多年的时间,皇上对他当然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从库布里口中探得的情报绝对是如假包换,因此皇上一开始又特意向眼线核实了一下消息的来源,再次得到肯定回复之后才以继续发话。
“回万岁爷,正是。”
“今天是库布里回来报的信?”
当那个直到退下之后仍没能记住名字的眼线跪在他的面前详细禀报之时,皇上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皇上当然知道,当面禀报就意味着费了千辛万苦才成功安插进去的这条眼线即刻废掉,然而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仍是在所不惜,因为他担心经过几道手传来传去的情报到了他这里会走样太多。
“回万岁爷,奴才听明白了。”
“朕要那个奴才当面回复,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回万岁爷,那个奴才在十四爷府上做书僮,这若是突然不见了,定要被当场发现,待向您禀报完毕之后也定是回不去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成功安插进去的……”
“你去把那个眼线收回来,朕要当面听他的禀报。”
按照平常的规矩,当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只有皇上认识的奴才才有向他当面禀报的机会,否则的话,或是通过苏培盛,或是通过高无庸,由这两个人先行问过再向皇上转述。然而今天,皇上听到高无庸欲向其禀报来自十四贝子府的消息之时,当即打断了他。
皇上早早布下了局,就等有朝一日收网捕鱼。这一天来得并不算太晚,二月十八日,撒了十来天的这张密网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鱼,库布里。当库布里在大书房里一会儿痛哭失声,一会儿惊恐万状,一会儿后悔万分地向十四阿哥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发生在阿拉善的那场灭顶之灾的时候,安插在十四贝子府里的密探也在第一时间探得了详情,并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大内。
由于拉莫交上来的客栈老板口供根本不能令皇上满意,而且这条线索现在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因此皇上不得不另辟道路。既然从自己这边挖不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和情报,那就唯有从对手那里探得情报。十四贝子女眷一行早早晚晚要回贝子府,早早晚晚要向十四阿哥禀报那些箱子是如何丢失的,到底是哪个小福晋受伤的,又是如何伤着的,一切的一切,唯有从十四阿哥那里才能探得详情。
皇宫是一个集各种利益和关系交错并存之地,因此不管什么人都会千方百计地往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有些是为了获得政治上的情报,有些则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利益。皇上当然对这个情况极为清楚,毕竟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现在当他自己入主这里,成为一朝天子之后,从本上来讲,当然是想肃清这个混乱局面,挖出所有的眼线,揪出他们的幕后金主。然而同时他也深知,由于盘根错节、鱼龙混杂,要想将眼线全部挖出、一网打尽,那简直就是太阳从东边出来,也是连他这样极为自负又极其擅于谋略之人都是不敢相像的事情。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皇上也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因此他唯有以毒攻毒。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什么人都想往皇宫里插一只脚、分一杯羹,而皇上却不可能将整个京城所有的府邸都纳入监控的范围,他只能是在自认为重要的地方亲自安插自己的耳目和眼线,那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则由他发扬光大的密折制度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十四贝子府当然是需要亲自安插眼线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