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人对当地贺家原本就有些不满,如今牵扯了命案更是摆明了态度两不相帮,他们不管,那贺家小镇上的土霸王们也慌了神,再往上报上去,那就是他们伸不到手够不到的地方了。
贺老医生虽然在镇上,但是他们平日里都是扯虎皮拉旗装模作样,如今牵扯颇多,哪里敢惊动贺老医生!
秦白薇给贺老医生去了电话,只说在这边陪着李锦然有些事晚些回去,并未透露这边的情况,但是事情闹的大了,贺老医生也听到了几句风言风语。老人一辈子救死扶伤,并未做过这样的亏心事,忍不住多追问了道:“是凌絮出事了?人怎么样,伤到没有?”
秦白薇不是会撒谎的人,略微迟疑一下,也就说了。
贺老医生听了一阵生气,连声叮嘱秦白薇照顾好凌絮,他挂了电话就从贺家镇上搬走了,自己一个人住在了药王庙里,闭门谢客,不肯再见贺家人。这一态度也表明了老爷子是真的动了气,单只这件事上不会再只顾亲情来帮贺家说话了。
那几个人已经被扭送去了市里,去的时候来了几辆警车,一路呼啸着过去,小镇上很久没有听见警笛声一时也有点人心惶惶。
贺九江看着那边雷大部队的驻地,虽然看不到那些警车的身影,但是警笛还是响在耳边余音未散,他面色沉重,被送走的那几个人都是他本家的堂兄弟,虽然一贯不学无术对医术不精通,但是这么多年来做着药材采买的活计,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贺九江为难。
贺岚从屋里出来,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身后还带着几个人,同样也是沉着脸,显然是因为这件事受了些打击。
贺九江现在如同惊弓之鸟,见女儿带着人要往外走,忙拽住了她的衣袖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干什么去啊?!”
贺岚看他一眼,道:“爸,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做的住!贺赖子那些人当初做药材采买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是您非说他是同族也就含糊过去答应了人家,如今祸事是他惹出来的,我当然是要去找出证据让他们几个自己承担!”
贺九江听的愣住了,一时手里的衣袖也忘了拽了,被贺岚扯出来。他心里发慌,平静了数十年的山里小镇哪里有那么多纷争,一时想到的也只有极力隐瞒,听见女儿说张口结舌道:“这、这怎么行……我们是一个本家……都是同族的人……”
贺岚冷笑道:“哪里不行了!我虽然争强好胜,但是好歹也知道自己多少要有点本事!那个贺赖子平时不是老说是我堂叔吗,我今儿还就是要大义灭亲了!总不能为了他们这几个蛀虫,就搭上我们整个贺家,爸,你真是糊涂了,你没瞧见吗,贺爷爷都被气到山上庙里去住了,你非要让他老人家凉了心彻底不管我们了吗?!”
贺九江脑袋里一个可怕的念头炸开,一时脸色都白了,也没有力气去阻拦贺岚,呆呆的看着她们走了。
罢了,他已经老了,在这个小镇上住了几十年实在是过惯了这样安逸的日子,竟然连一点血性也没了……贺九江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女儿带人远去的身影一时嘴里发苦,他老了,将来还是交给孩子们吧。
贺岚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去了那几个被抓了人的家里,都是平日里和贺赖子交好的亲戚朋友,在小镇上偷鸡摸狗的事儿也没少干,哪个家里如今都是乱糟糟一团,有婆娘的还能哭两嗓子,打光棍的就是空院子一个,几天没人会来都落了灰。
贺岚也不跟他们客气,她在这小镇上平日里也有点威名,毕竟是贺九江的独生女儿,大家都要畏惧几分。她让人毫不客气的砸开了门锁,带着人进去搜了一通,果然发现了些可疑物品。
那是一些换下来的沾着泥土的鞋袜,还有沾染着血迹的衣服,以及几件道士用的八卦镜之类的小玩意儿,都是半新不旧的东西,一瞧就是从别人身上搜来的。
那些人家有想撒泼的,被贺岚带来的人给反手推了回去,厉声训斥了几句要抓着去派出所认罪,一时也诺诺不敢言了。贺岚让人拿了袋子,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全收了进去,亲自带着送去了市里。
贺家镇上的这件“小事”原本没有那么大的动静,只是李锦然让几个兵哥押着人送去,一下惊动了市里的领导班子,市委里更是有骆老的学生,早几天刚见过李锦然,一时见李锦然押着几个人送来惊讶的不得了,忙让刑警队成立重案组连夜审讯。
专业的审讯到底是有些手段的,加上那几个人本就心虚,又在小黑屋里受了几天折磨,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哭爹喊娘了,略微审问几句就露出了破绽,跟受害人凌絮说的一般无二,确认是故意谋杀了。
贺岚带人送来的证物也很快递交了上去,她的出面跟贺九江出面没什么不同,贺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代表着贺家镇的意思,这让原本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的贺赖子等人一下彻底蔫儿了,耷拉着脑袋脸色灰扑扑的再没有争辩的力气。
没有同族的相护,这些人如同剪去了翅膀的害鸟,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贺赖子等人被判了故意伤害罪,领头的判了7年,剩下的三到五年不等,出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凌絮一直等到审判完了才离开,她身上的伤不重,又有秦白薇在身边养了一段时间就彻底恢复了。
凌絮把她师傅的骨灰取了回来,那是一只寄存在小镇外面道观里的白瓷翁,凌絮抱在怀里珍而重之。到了药谷的时候并没有埋下,而是撒在了湖水边那块药田梗上。
“师傅只教我识阳宅,从没教我辨阴宅,他临走的时候也只不过说了句想回来看看……”凌絮眼睛通红,揉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哭了。“是我没用,没能做好师傅交代的事。”
秦白薇穿了一身素白的窄袖衣裙,略微长了点的头发挽在耳后,耳畔别了一只同样白茸茸的小花,站在那同凌絮一同哀悼。她见凌絮哭的伤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了几句,“不是你的错,人心难测,谁都不知道会这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哭了。”
凌絮抱着秦白薇的腰哭地更难过了,肩膀都在一抽一抽的哽咽着,一连数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直强装坚强,如今松懈下来那层装着的硬壳也维护不起来了。
秦白薇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不是说想给凌大师念一段经吗,去吧,再陪你师傅一会。”
凌絮点点头,她把药谷捐了出去,以后自然也不会留在这里,有当地政府和医学院的师生们担保会守着她师傅,倒是比她自己还可靠些,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凌絮跪在田埂上,低头念师傅教她的那一段,她小时候并不愿背,但是背诵的多了,如今也多了一份其他的感情在里面:“第一皈依无上道宝,当愿师尊,常侍天尊,永脱轮回。第二皈依无上经宝,当愿师尊,生生世世,得闻正法……性命生死,大事因缘,难可见闻。愿师尊自解悟真文,得明正法,超脱生死,不落轮回……”
秦白薇在一旁听着,心里微微一动。
超脱生死,不落轮回。这八个字说的玄妙,却让她心里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死过,所以才更怕死,死了就不能动不能说不能记得……上一世她无所恋,尚有不甘,如今她身边有了李锦然,不甘,却是成了不敢。
李锦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无声询问,他们一贯的心意相通,秦白薇心里不安,李锦然也感觉的出。
“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慨。”秦白薇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凌絮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李锦然给她挽了挽耳边的碎发,道:“什么?”
“是二叔以前说过的,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弱者,只有懦弱者。”秦白薇依靠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凌絮叹息了一声。“凌絮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弱小,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我有点羡慕她这样不屈不挠的劲头。要不然,她自己怕了,我们想帮也帮不到她。”
李锦然嗤笑道:“这有什么,逼急了而已,人都有点自己最想护着的东西,要是连自己想要的都不敢去争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贯的李少爷式的回答,自大的让人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两个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凌絮终于念诵完毕,起身带着两泡眼泪来了秦白薇身边。她擦了自己脸上一把,道:“姐姐,我想清楚了,师傅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跟你走。”
“什么?!”
这次不止是秦白薇愣了,连旁边的李少爷也瞪了眼睛。秦白薇是吃惊,带着些疑惑道:“你不是之前不想跟我走的吗?”
李锦然则是恶狠狠地瞪了她,道:“谁允许你跟着她的?!不行,我不答应!你留在这吧,我给你安排住处!”
凌絮是个知恩图报的,她从小没有个亲人,好不容易有个师傅还死了,如今无依无靠得了秦白薇的帮助自然一颗心就向往秦白薇,也不理会李锦然恶声恶气的训话,只眨巴着眼睛看向秦白薇,道:“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家是做风水鱼生意的吗,我会八卦会易经,懂阳宅风水布局,你带我回去吧,我给你干活,保准不让你亏本。”
秦白薇有点动摇,她之前看中的是凌絮的一双手和一身隐藏化妆的好手段,现在再听到她会看风水就更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