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望见娘娘的身影,白衾的眼睛疏忽变大,“娘娘!”
撒开丫子直奔而来,抱住人就是一顿锤,“娘娘您去哪里了,奴婢快吓死了。”
史氏顿了顿,回抱住她,笑着宽慰道,“没事,晕倒在小屋子里,这几天一直在找夫君你们,可是总也找不到,这次幸好耳朵尖,听到了。”
怀里的小奴婢还是在嘤嘤哭泣,史氏便蹭了蹭她的头,看了眼天上的鸟,再看着太子的神情,犹豫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远处正走来的太子脚下微停滞。
他最终站在了史氏的面前,白衾意识到两位主子要说话,连忙如小动物般一下灵活地到了史氏身后。
刘据上上下下的看史氏的模样,看到几道淤青不禁皱眉,心里狠狠的一紧。
想到人已经找到了,心里才渐渐没有适才那般焦灼,沉声道:“是不是琅钩动的手?”
史氏点点头,也很担心夫君的安危,藏在原来的地方,多半是没事的,可是夫君在走道上大声呼唤,委实不妥。
“不敌她,连逃都是狼狈的,但好在已经没事了,夫君如何?”
“一切都好,怎会不好。”刘据不善的看了眼智鱼。“你啊,武功不强,就不要抗下,万一出事了,进儿该如何是好?”
直看的智鱼闷咳不已。
史氏笑笑,“妾身无事,妾身身子娇小,躲藏很容易,倒是很担心夫君您。”
上前直接上手摸起骨头来,神情严肃,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刘据满脸的纵容,坦然的伸张开身子,任由她上下其手,有时看她辛苦,还抬起来点手。
边上的智鱼与白衾默默地退了几步。
要不是此时此刻不宜用仙力,真要好好看看,暂时看不出问题来,史氏微微放心,心中庆幸没有来迟,思量的道,“接下来夫君有何打算?”
想到了琅钩两人,分心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此地格外幽静,半人高碧绿的草儿轻轻的晃动,洋洋洒洒的一晃一晃衣摆,留下点点皱纹。
史氏心里其实想问给琅钩下药的事,是否有了章程。
介于她这段时日并不曾和夫君见过面,于是说话便婉转许多,如隔靴搔痒。
刘据从怀里掏出来毛发松软的小兔子,似乎在想放在哪里,端详过后,轻轻放在史氏的头顶上,再是身躯靠近,大手环抱,直接抱住整个人。
他的头轻轻的搁在史氏的头上,其实琅钩说二娘的事,并非无动于衷,但方向不是琅钩心里所想的猜忌。
反而是十分担心二娘离开他,自由翱翔于天地间。
娇小的人儿在怀里,倍感安心,不禁温声道,“琅钩已经抓住了,花蕊儿正被近四十个人追捕,想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听到这些话,格外出乎意料,史氏她仔细回想这一趟的细节,捋捋思路。
她抱住近在咫尺的胸膛,想了想道,“琅钩如此,可是傅笑涯想出了对策?”
真是不可思议,她还准备偷袭琅钩,这两日收了十多株的灵药,能用的全用了,不能用的,想方设法结合记忆深处的药方,用在可用的上面,比如两两混合擦在皮肤上,涂在眼睛上。
多方准备,还去琅钩的老窝了解她可能有的手段。
没想到一回来,却得知人已经被擒下。
智鱼听到这里,咳嗽一声,原原本本的将事情叙述给娘娘,边上白衾再是补充。
几分荒诞,她一下想到那些掩埋的尸骨,也许……是命该如此,做了坏事,迟来的报应罢了。
如此,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确实该离开了。
史氏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原来如此。”
白衾笑开了,一双眼睛明亮,拍手道:“真是天佑我们的殿下,肯定是上苍庇佑,所以殿下和娘娘才会如此顺利。”
“是。”智鱼附和,觉得颇有道理,“虽然属下没有正面对上她,但琅钩的本事真是前所未闻,为了殿下安危,属下甚至不敢冒丝毫的险,幸好她轻敌,否则怎么能轻易活擒她。”
史氏从太子的怀里侧过头来,想到了某个关键,凝思道:
“木娘惨死,既然纪谨在客栈内,能确定琅钩与花蕊儿还能活下来吗?如何能顺利送到万岁眼前,才是问题,还万不能让其逃脱。”
未留出回答的缝隙,史氏低头道,“不…不对,夫君忘了,她假如成功到了万岁的手里,威胁到皇后娘娘与夫君的地位,该当如何?”
“这……”听到这里,智鱼一下郑重起来,“娘娘的意思是不能送他们给皇上。”
刘据也是正正神色,倒是忘了琅钩想要取代母后的心思,还有拿走他气运的事,这到了皇宫就有机会面见父皇,而在父皇面前,还不是任由她说话。
无论如何,不可威胁到母后的地位。
但假如将其舌头拔掉,或者毒哑,又不确定哑巴能让父皇喜欢,万一父皇觉得是在愚弄他,反而得不偿失。
智鱼看着太子的神色冷了,便明白了意思,他本就冷清的一张更是冷漠。
换身处地,其中关巧一下想明白了。
“说的是,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忘了这一事,真要送到皇上手里,变数太多了。”
他略呼出一口气,“想都没想过活捉琅钩。真是可惜,她要是没有此种想法,当真可献给皇上。”
刘据眉宇深沉许多,“原本预计先给母后看看,可行的话,不失为一柄利器,先……回去看看吧,再做决定。”
史氏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兔子一下从头上落下,怀抱正好松开,手自然而然的紧紧握着,所有琐碎的事短暂的脱离脑海。
她盯着温暖大手,不禁荡漾开了一个笑容来。
身后的白衾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不过拳头大小的小白兔,揉搓一顿后放进怀里。
一行人再次回到客栈,有说有笑,而进门后,史氏率先敏锐的望向内里。
只见人足有四十人,匆匆一眼一个不少,各个神情恹恹的,还有几个围在一起睡着了。
史氏多留意了片刻昌邑王和傅笑涯,再是看向血肉模糊的琅钩,清晰可见她胸膛的起伏,再是边上身上沾满鲜血的纪谨。
她下意识想后退,手上的牵力促使她回神,不忍的侧过脸来,“这也太狠了。”
脑海中是幼年陪伴的琅钩,现如今狠辣的琅钩,互相交织。
“夫君,您仁心慈悲,不能脏了您的手,智鱼过来,给她个痛快,别折磨她了,免得让她临死前还对殿下惦念。”
“是,属下领命。”智鱼精神一振,抽出腰里的剑来,直接走向琅钩。
史氏看了眼边上盖着一袭席子的木娘,向纪谨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黑血痕迹上,犹豫的道:
“木宝儿还小,需要人照顾,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
见纪谨未有反应,明白这是痛的深了,木宝儿更是神情呆滞,史氏叹息,“白衾。”
听到动静的白衾立即走了过来,不敢越过半分,躲在史氏的身后,小声的道,“娘娘。”
“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回娘娘的话,总共六百两。”
“给我。”
“好,娘娘。”白衾从怀里取出银票。
史氏取来后,放在纪谨的身上,低声道,“养好身子,早早的离开此地,重新开始新的日子。殿下对下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用,哪怕跟着殿下,也不可能有六百两银子,你拿好,赶紧离开吧。”
说了这些,纪谨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地上。
见此,史氏长长的叹息,侧过头来望向边上的人,这些人大都围在木宝儿身边,面露哀伤,但无一例外,皆是神情恍惚。
等等,无一例外?
史氏眼皮一弹,猛地转过身来,“花蕊儿在哪?”
——“在这。”女子的声音回应。
一包粉雾洋洋洒洒的扑在脸上,史氏屏住呼吸,运转仙力,伸手就是抹掉,急急直退。
另一边察觉异样的智鱼,本要直直砍下的剑,立即骤停,灵活的一转,架在琅钩的脖子上。
眼神不断示意太子和白衾到边上。
眼下情势急转直下,简直匪夷所思,足足四十个人,竟然还能着了花蕊儿的道!
只能说花蕊儿手段惊人。
白衾双腿连连颤抖,看到了眼神,手里慢慢地拉着太子,小心的离花蕊儿更远的地方,往墙壁边上走。
刘据担忧的望着史氏,为了不生更多的周折,缓缓的往边上走。
智鱼上上下下谨慎的望着花蕊儿,此时此刻她是何其狼狈,胸口鲜血淋漓,头发凌乱,全然没了最初游刃有余的姿态。
智鱼暗地里看赵戬戬、鼓娘等人是怎么了。
这一看悲从心中来,每个人好似中了迷药,这里根本不足四十个人,顶了天仅有三十人,不见的人,凶多吉少。
王爷、傅笑涯倒在一起,赵戬戬努力的伸手揽着两个人,侧过身来,实际上眼睛是合上的。
粗粗一看,能抵抗的唯有他和娘娘两人而已。
智鱼牢牢的架在琅钩的脖子上,神色冷冽,朗声道,“花蕊儿,你还有胆子出来?你的伤,怎么,不疼吗?”
“呵呵——”花蕊儿畅快的笑,她略有深意的看向太子,渐渐认真起来。
她有种沉浸下来的意味,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好似一个友人在相处,她叹息:
“老实说吧,逼得本来要用来琅钩身上的本事都使出来了,纵横巫山镇多年,没有一次失手,之前想过,一下拿下太子和昌邑王是很难的一笔交易,但没想到琅钩如此愚蠢。”
这般对主子,这位仁兄的心中想来对琅钩不满已久。
史氏从容的道:“交易,为何不和太子殿下交易,想必你更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帝位,太子本就垂手可得,怎会与我交易?”花蕊儿随意的道,“不用怕,我没打算再杀人。”
史氏看起来犹豫了片刻,实际上在估量两人的实力差距,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不足为虑。
“你这是要报仇?还是要救下琅钩?”
“琅钩。”花蕊儿格外的凶狠,她看起来忿忿不平。
“谁让你们将她屋里放的功法秘籍一类的全部拿走,不要说功法,连一张手稿都找不到!”
史氏一愣下意识看向了鼓娘、安古渊等人。
花蕊儿也是看了过去,“他们所拿走的部分,我逼问过,也搜过了,已经拿到,可是远远不够,所以我一定要要走琅钩。”
要琅钩还不简单,人就在智鱼手里,全凭一念之间。
不等几人松口气,花蕊儿紧接着道,“我还要太子的气运,不多,一点点就够了,良娣娘娘可以在旁边看着。”
史氏从腰间取下紫刃长鞭,握在手里,冷笑的道,“你得先看我答不答应。”
对上正处于巅峰状态的琅钩,也许没有胜算,这么个花蕊儿,绰绰有余。
花蕊儿笑笑,一个转身就这么跑出客栈的门。
史氏回首就狠狠得一长鞭甩向琅钩,更是皮开肉绽后,确认人肯定活不了了,匆匆吩咐,“智鱼你照顾两位殿下,我去去就回。”
顺着花蕊儿离开的方向,一下追了出去。
智鱼脚步一顿,毫不犹豫的道:“是,娘娘。”
回过头看见太子殿下的眼神,他心虚的避开,“不光殿下您的安危,昌邑王殿下等四十多人,必须要一个人看守。”
“二娘的武功仅只有三脚猫的功夫护身,你是年轻一辈武功最高强的一个,前些年更是内力子供给你一甲子的内力。你留二娘一个人。”
智鱼头一次不带任何担忧质疑的道,“娘娘的轻功远在属下之上,娘娘与属下一直认为殿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属下理应守在殿下身边。”
刘据显然很是愤怒,“如果此次二娘伤了半根汗毛,拿你试问!”
——仿佛天外玄音,然而是花蕊儿的嗓音,“不用,我来了,听说太子殿下会为了子民献出所有,区区一点气运,又不是命格,想来您会同意的。”
本该在外面和史氏追逐的花蕊儿,竟是又返回此地,她阴森的笑着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