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安抚道:“有御林军在,无人能伤父皇分毫,士兵也都去找神女了,还请父皇安心。”
皇帝看向众人,这一打岔,寿宴素然无味,精神头也疲倦了半分,索性道:“今日诸位都受惊了,如此,早日回去歇息,明日晚宴早一个时辰便是了。”
“这……”皇后迟疑的看了眼天色,黑漆漆的夜,星辰明亮。
头愈发疼痛,劝诫道,“大寿章程在这里,这断无中途散了的道理,恐有损德损福的侵害,皇上,不如太子代为坐镇,章程走完了再回去。”
“也好。”皇上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看看太子,再看看昌邑王,“太子、昌邑王,你二人留在这里,代朕和皇后陪众皇亲。”
太子面无表情的拱手,“儿臣领命。”
昌邑王紧接其后,亦是一拱手,“是,父皇。”
一个太监将落下的酒壶和斗笠捡了过来,双手捧在手里盛给皇上,“皇上,这是神女掉下来的。”
“收起来。去查查从何处拿的,何处买下的,都有谁看着了。”皇帝说的铿锵有力,“这点事都办不好,几条命都不够掉脑袋的!”
“是是是,万岁,奴才这就去。”
皇后已往椒房殿走,皇帝想到什么的回过头来,众人连忙一凛的低下头。
“听闻这几日,太子昌邑王二人私下来往频繁,又都喜欢走山游水,不如都去寻这位神女,近日无事不得进宫。”
私下来往频繁还不是因筹备寿礼,得,怎么都是皇帝说了算,从整体上,最是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两位皇子多做点事情,也算能者多劳了。
太子点头,无可奈何的领旨,昌邑王犹豫片刻,亦是领旨。
因着一句无事不得进宫,太子在寿宴散后,再次去拜见皇后,椒房殿外,扣门请见母后等回话。
传来召见的口谕,太子这才进殿。
六个宫娥纷纷行礼,在太子点头后,在倚华的带领下,慢慢的退出门外,轻轻关上门。
“母后,可还安好?”太子坐在床沿上,忧心的望着她,今日母后格外的疲倦,这都看在眼里的。
皇后带了几分慈爱的看着他,“好,怎么会不好,只是众目睽睽下,皇帝太痴迷于神仙事,于名声不好,有些忧心罢了。”
“是,儿臣也觉得颇为……”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荒诞二字言出口来。
“好在你父皇人聪慧,差不多都一眼看得出来,顶多骗个三五年的,道行都没你父皇深,顶多像跳梁小丑,玩闹一阵子。”
太子不禁开怀的笑,这是在说父皇傻呢,神情微松,“母后是这样看的。”
“对,无伤大雅,只是这个神女,我还是认为是个刺客,察觉的早,这才成这个局面的,太子要是找着了,先折去羽翼,身家清白,那皇上要就要了,左不过又是个夫人,鲜花一朵又一朵,母后有你,便是长春树。”
太子眼神略微倾斜,折羽翼……从前没有折,现在更不可能折了,身家清白,嫁过来前是清白的,再嫁就不清白了。
——“太子?太子?我的儿?”
手在太子眼前来回晃,这才唤回太子的神智,皇后叹息,“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连你母后都不顾了?”
“没,母后,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太子老实的道。
“我在说太子妃的事,这正妻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太子眼前一晃而过史氏的身影,轻声,“没有。”
“这外面的人你都不喜欢,已娶的人,史氏良娣你可心仪?皇长孙长得很好,到今日依然品性上佳,与太子你一样,不必多出挑,只要无大错,沉稳可靠,正是个好孩子。”
太子眸子微闪,诚恳的道:“母后如此说了,那儿子也就坦诚相告,儿子有心将良娣升为太子妃的,这么多年来她并无过错,一直真心实意待儿子。”
皇后笑笑,“看来这就是我儿的真实想法了。只是你父皇不一定会同意,太子妃得是朝中要臣的嫡女,再说良娣仅生育了一个皇孙,再等等,等过两年,生下第二个皇孙,再或者,等进儿生下皇曾孙,皇帝会同意的。”
太子一副知道母后会这么说的模样,心里想着二娘的隐疾,着实头疼,口里却是道:
“再等等也好,免得脾气太大。”后半句说的小声。
他继续道:“留着也给诸位大臣一个念想。”
“也是,空悬着,谁家有嫡女的,都得好好思量。”皇后满意的笑笑,“好了,听你父皇的话,去准备寻觅神女吧,找着了先给我瞧瞧,今日早些歇息,看着累了。”
太子眉头一动,点头答应了。
一片黑衣长袖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走路,两袖带风直将两侧的侍女扇的心神不宁,太子心中烦闷,偏偏还只能压着声音,“寻觅神女?”
身后跟着的智鱼僵着一张脸,“殿下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了。”
两人正在一座桥上来回转悠,智鱼眼中一阵圈圈,全是太子殿下给绕晕的。
一阵烦闷,“这神女怎么找?”
“反正万岁不曾看过神女的全貌。”说完,智鱼哑然。
计上心头,左看右看,他紧张起来,“殿下您说,昌邑王会不会随便找一个人顶替?”
“会。”太子回答完,一顿,一下子恍然大悟,“回太子府。”
堪堪到了大道上,不想看到本该早早离开的昌邑王,他身子骨单薄,身上穿的严实的坐在轿子上,看着等了许久。
他遥遥的道:“太子殿下,等你等的好辛苦。”
马车上,得到太子示意的智鱼,催赶马往昌邑王的方向靠近,警备的望着对方,不敢放松大意。
路上行人零星几个往这边观望。
太子一手撩开窗帘,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心中颇为意外在这里碰上人,“昌邑王弟,不知有何话要对本太子说?”
听到问话,昌邑王刘髆笑着摇头,“作弟弟的自然是关心兄长,想问问,小嫂嫂近来可好?”
“什么?”措不及防下,太子愣怔。
“问的是良娣嫂嫂,上次铜锣山一别,感念小嫂嫂救命之恩,从不知小嫂嫂力道这般大,抱着王弟的这里和这里,一路抗出去,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许久未见,王弟实在感念。”
刘髆面上显出一丝着迷,满意的看对面的人浑身颤抖。
太子确实是生气,上次不顾两人的恩怨救下他,委实是错的,偏偏还是让二娘去救的,当时傅笑涯、智鱼、小桨都是在的,没道理二娘亲自救。
受到波及的智鱼咽下一口口水,关键昌邑王是不是在暗示神女就是娘娘?
“王爷,您也说了是嫂子,这……不宜多见,哪日您得了皇孙,带上皇孙,那肯定能见上一面。”
刘髆冷下脸,一双眼又大又亮,愈加显得年纪小,愤然心道:不过十五的年纪,哪来的皇孙?
冷哼一声,“那还早着呢,对了,太子殿下可有寻神女的眉目?”
太子亦是回望,沉稳的一双眼不起丝毫波澜,“王弟有何想法?”
出乎意料的吐出两个字“殿主。”
太子与智鱼对视一眼,皆是讶异的。
“不用这么惊讶,本王是一起去的铜锣山,回来的时候,听闻铜锣山已然雪崩,白茫茫的雪铺天盖地,对天机殿这个预言雪崩的组织十分好奇,殿主作为所有天机殿的主人,更是神秘。”
太子一下明白,并非神女是殿主,而是想要代替皇宫出现的女子,以神女的身份献给父皇。
“先说已知道的,世上是否有这个人,尚无法确定,昌邑王弟可想好了?”
“想好了,本王还是觉得殿主更符合神女的称谓,当然了,真找到皇宫出现过的女子也好,但是太子殿下您知道的,父皇想要的,不过是符合他心目中神女形象的女子,可不是会点三脚猫功夫女子就行的,主要还是父皇高兴。”
听他说话的逻辑,这是没发现二娘是神女,况且合了寻找殿主的想法,追溯到十年前,他就对殿主异常感兴趣,然而一直到今日,依然所知甚少。
太子高高悬挂的心落下,心情略好转,勉强愿意与虎谋皮,“好,若有消息,一定助一臂之力,随叫随到,为兄这便告辞了。”
“好,兄长请。”昌邑王看着人离开视线,冷着脸对旁边的人道,“走。”
一回到太子府,太子对着下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娘娘呢?”
侍女一惊,抬头看了眼太子的神情,不像是生气,但也不见喜色,惴惴不安的道,“娘娘和白衾姑姑不在府内,许是在东宫等着太子殿下。”
“嗯。”风风火火的到了东宫。
太子真切的看到史氏的身影时,奇异的心平气和起来,淡淡的说了句,“都退下吧,本太子要和良娣说几句话。”
“是,太子殿下。”一叠的应声,侍女们鱼贯而出,其中包括白衾和智鱼。
人走光后,史氏难得紧张,这一回来这个阵仗,定是没瞒住。
她不知所措的站起身来,认错态度端正,“殿下,妾身不是有意的。”
“昌邑王救回来,为何不让别人扶?”太子居高临下的问道。
史氏一愣,转而苦思冥想,抬起头来,确认道:“回殿下的话,人是傅笑涯扛着的,妾身并未搀扶。”
太子皱眉,在原地焦躁的来回转悠,“为何喊你……小嫂嫂,从何处得知的?”
“小嫂嫂?”史氏眨眨眼,一手托在下巴处,摩挲肌肤,“定是听见殿下与妾身的对话,才推测出妾身的身份,说不定他并不清楚妾身是殿下的哪个妾室,还是和殿下取证后,才确定的。”
听到了从二娘嘴里说出的“妾身是殿下的”六个字,太子心情略好转。
正准备让人起来,这才发现自始至终二娘坐的稳稳当当,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越发恃宠而骄了!
太子一扬眉毛,“父皇已下令要找到神女,事已至此,二娘觉得该如何是好?”
史氏结结巴巴的道:“妾、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这才去的皇宫,不想失误掉了一坛酒下来。妾身再想想办法,总能想到的。”
听到了这番解释,太子神色更柔和些。
史氏眼瞧见此,伸手在身后一捞,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串葡萄来,献宝似的,“这是给殿下的。”
这是一串晶莹剔透,通体紫黑的葡萄,想必是极甜的,精心装在精巧的小篮子里。
太子眼中柔和,咳嗽一声,坚守最后的尊严,依然绷着脸皮,“过几日要去寻殿主,一起跟着吧。”
轮到史氏风中凌乱,好不容易避开身份暴露的危险,怎的又要找?难以置信的道:“殿、殿主?”
“是,我和刘髆一致认为殿主才是符合父皇心意的神女,总不能将你交给父皇,所以殿主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这还是要把她交给皇帝。史氏内心梨花暴雨式哭泣,含泪道:“殿下,妾身愿意跟您一起去。”
太子满意的摸了摸她的秀发,不放心的叮嘱:“昌邑王近日还会寻找出现在皇宫的神女,勿要乱走动。”
“是,殿下。”史氏低垂着头,恹恹的坐在一边。
而后,背上和膝盖处传来力道,一个回神,已然被人拦腰抱起,视线落在太子的下巴处,密密的鸦羽纤长。
本就在后院里,这一路大步快走,惊走几个侍女后,成功进了寝殿。
一下送到柔软厚实的被褥上,来不及有所动作,豁然含住嘴唇,湿润与好闻的气味。
迷迷糊糊的,史氏拉着他的头发玩,一扯后发觉是自己的,愤然换了一撮。
好像听见太子在说,“……要多加人手去寻药,再生一个孩子好么?”
“生不了。”史氏侧过头来。
怎么生?寒冰冻坏了根基,她自己若无仙力庇佑,性命都不保,谈何再孕育子嗣?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不生。”
太子从她手里拿回头发,随便系在身后,又回了一句,“药得喝。”
“嗯……”史氏这才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