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代购深似海
我请了两天的假闷在家里。我妈以为我跟苗亦霖吵架,来劝我:“分了就分了,这种男孩儿本来也没什么好的,咱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还愁找不到对象?”
我没精打采的打开门,看见我妈端着一个碗,碗里是削好的苹果,插着几根牙签。
我很想把我的遭遇告诉我妈,然后好好的哭一场,顺便听她教育我“社会上人心险恶、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之类的长篇大论。我最不喜欢她唠叨我,但是现在我还是更想她能唠叨我,这样我好像心情还能好些。
这大概是一种自暴自弃的表现。
但是我实在没有胆量告诉她,我辛辛苦苦赚的一万块钱就这么被骗走了,不仅如此,就连我在红路夜市上的摊位也受到信誉风暴的影响,没什么脸面再去摆摊了。
手里还屯着一堆货,如果不再摆摊,大概也要砸在手里,这么一算亏损的简直更多。我唉声叹气的,我妈也不再劝我,放下苹果出去,还很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我就躺在床上、嚼着苹果,无力的幻想假如我当时就要求打开几盒子验验货、或者让她提供正品证明就好了。再幻想,又幻想到我这一万块钱如果自己花,都能买些什么东西。
至少我能先给自己换一个手机。我看看我的已经碎了后玻璃、前屏幕上满是划痕的iphone4,这只手机风靡全世界的时候,我正在读大一,用着lg的红色滑盖平台机,完全想象不出来什么叫手机系统。
后来我靠写和发传单页,硬凑了四千块钱,偷偷买了一个。然后一用就用到现在,连iphonr5都快过时了,大街小巷传的全是iphone5s如何如何牛逼。这我是不消想了,但还是能幻想一下iphone6吧。
据说iphone6也就两年之内,很快就会出了,也不知道这个“很快”是多快。如果我还有能耐再存一笔钱,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买一台最时兴的iphone6,然后再配一个超级闪耀的手机壳。
就是这些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万。
我不死心,打开手机京东,开始具化一万块钱的价值。
我发现可以买十台左右冰箱,十二台左右洗衣机,两台到三台液晶大电视,一整套浴室设施、甚至是小户型一整套精装修。
我又看了看房产信息。济南的周边社区大概7000块一平米,市区内普通楼市一万二,再贵的就不多做梦。我这一万块钱,已经能买一块儿瓷砖大小的地儿了!一间房子我跟苗亦霖住,不也就七十块儿瓷砖的事儿么。
这样想想,心疼的感觉更加激烈。这笔钱简直多。
大约人的自我修正能力全都来源于自我保护,我越发的觉着这笔钱多,就越发的想要赶紧把这笔钱赚回来。
我想起来最近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充斥进我的朋友圈里的那些广告,衣服、鞋子、护肤品,什么都有。一般一样东西还会配合上一个满满都是正能量的故事。
我虽然不知道这样到底能不能卖出去东西,但是试一试总是好的。我有货,又是个写的,编一段儿凄美的正能量小故事还不是分分钟就搞定。
况且,我本身的故事就足够凄美、足够正能量了,根本用不着编。
第二天,我在家里试着拍了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然后大体一说我的遭遇。
果然有很多同学朋友,马上出来赞我,然后纷纷在我发的照片中挑挑选选一些自己能用的东西,有的三五块钱,有的十多块钱,那些关系比较铁的,当即就用微信直接转账给我。
然后我就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我的货都是夜摊货,利润再高也就三五块钱,但是快递费同城都要八块,朋友们帮我是看了情分的,我总不能还得叫人家出邮费吧……
这事儿又只好叫停。
晚上苗亦霖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来弥补我内心的悲痛。
我依言下楼,看见他头发油油、脸也油油,领带歪歪斜斜的松在领口处,白衬衣上还有一块儿灰。这种颓废模样,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简直太违和了。
我踢踏着拖鞋一溜小跑,撞进他怀里,问他:“你整个一个难民的形象,人家看见完全不会认为你是来找女朋友的,只会认为你是哪家花店雇的没品位的送花员。”
他笑了笑:“卖保险的都这样,白天人模人样,下了班谁还管那一套。”
“可算了吧,据说我亲爹还是卖安利的呢,据说他就时刻一副风度翩翩的衣冠禽兽样。”我反驳他。
不过这都是据说。关于我亲爸的种种,大概都是老一辈的街坊邻里偶尔间,没有任何恶意的,无意跟我提起。
有时候翻起旧照片,我妈也会指着一个帅小伙说:“这就是你亲爸,你还记着吧?”
肯定记着。不光记着他,我还记得他那个外遇。我五岁,他外遇十八岁。我见了面第一句开口是“姐姐。”还被好一顿训斥。
这一对狗男女,男的叫林诚,女的叫郝菲。
暗自在心里痛骂了亲爹好一阵儿,猛地想起这时候进行此类头脑报复好像不合时宜,于是又问:“惊喜呢?就一束玫瑰花?打发不懂事儿的大学生呢?”
我这一连串的三个问号,没把苗亦霖问蒙比,反而把我自己给说蒙比了。
因为我刚说完,苗亦霖就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小方盒。我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上边压银的字儿是“iohone5s”
我哆哆嗦嗦的接过来,拆开外面的塑封,打开盒子,就看见漆黑漆黑的屏幕上粘着手机新出厂时的塑料膜,反着光映出我同样油乎乎的脸。
我小心翼翼的把手机从盒子里拿出来,沉甸甸的,比我的iphone4沉多了。而且是金色。
我记着大街小巷里很流行把金色的iphone5叫做“土豪金”,好像起先是为了讽刺这金色明明乡土气息浓郁,说不上好看,却被国人趋之若鹜。
但是后来“土豪金”却莫名其妙的变成身份高贵的象征,摇身一变直接荣升褒义词。
“你哪来的钱?”我紧紧攥着这个手机,生怕手一滑就掉地上,变成跟我那个手机一样的前后玻璃屏幕全碎里的悲惨境况。
苗亦霖眼里含着笑:“今天申请的招商银行信用卡下来了,额度挺高,我就直接去给你刷了一个。你的手机都碎成那样了,况且用的时间也挺长了,该换了。”
我既感动欣喜,又生气郁闷。
这两种背道而驰的感情在心里交织,让我简直寻找不出来什么语言能够表达。于是我只能把一句话分成两句来说:“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刚丢了钱就买这么贵的东西,后边几个月也等于白干了!”、“但是我好喜欢。”
他又将我搂回怀里,“喜欢就行。我出了一张单子,下个月拿的工资正好能还上信用卡,你放心吧,咱们还得继续攒钱,好早点结婚。”
我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胳膊紧紧的搂着苗亦霖。
被“好朋友”欺骗的感情挫折完全被抚平,只剩下感动。好在一万块钱,两三个月我们就能攒出来。对于年轻的我们而言,三个月的时间简直就像喝一杯凉白开,没有任何味道。
我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苗亦霖感觉出来,提醒我道:“你有信息。”
我不耐烦的说:“不用管,赔了夫人又折兵。”然后把我学着用朋友圈卖东西的事情告诉他,自然也说道了我的烦恼之处。
他拧着眉毛想了想,说:“我是觉得还是摆夜市没什么问题,谁的摊子上每个假冒伪劣,就是卖水果的还有长虫的呢,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个朋友圈,倒是有点儿搞头,我们摆夜市的时候就顺手搜附近的人,大多数都是附近s大学的学生,然后再发货卖货。你本来就站专柜,应该有好点儿的大牌子进货渠道,熟悉了之后说不定也能找到合适的外国品牌货源,到时候也可以代买,从中间赚差价。”
这一年,是微商雨后春笋的一年,“代购”这个专业名词,还不那么时兴。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批投身微商做起代购的人,反正应该算得上的前几批。
后来,我鄙视站专柜的,鄙视卖保险的,鄙视做微商的,鄙视摆地摊的。都是因为我真真切切的做过这些。但凡是销售,总会言过其实,真正踏踏实实、诚信做人的销售也是有的,他们一般出现在电视上和里。
只说现在,我投身进“代购”大军中,成了在朋友圈发广告的众多被鄙视的人中的一个。晚上下了班,我就站到s大学的校园里,不停的搜索附近的人。
后来改为站在女生宿舍楼下。
再后来,j市的几所高校,s大、j大、s师范、y大等等,我都走的无比熟稔,哪个大学的几号宿舍楼在什么位置,简直信手拈来。
我的新手机,一个电话还没拨打过,就变成了我赚钱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