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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赵掌柜驾了马车亲自接襄荷与兰郎中去赵家。.最快更新访问:。

赵家的祖宅就在居善坊内,一个宅子几乎占了一条街,赵家几支人都居住于此,赵寅年是长房嫡子,所住的宅院自然是最中心的位置。

按赵寅年的意思,是想要襄荷等人以客人的身份正式登‘门’的,只是襄荷坚持这次只是生意,拜访留待以后,才没有经过赵寅年父母那一遭。马车直接驶进了赵寅年的院子,而赵寅年所说的那个牡丹园,恰好便在不远处。

只在赵寅年院中略坐了坐,一行人便转去了牡丹园。

一进牡丹园,便见一个老农模样的老者在牡丹园中忙忙碌碌。

赵寅年引着一行人走到那老者身边,唤了那老者一声:“韩老!”

那老者转过身来,襄荷便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只钳子模样的东西,老树根般的双手上沾满了泥土,他小心地走出高高培起的‘花’垄,行动处没伤到‘花’枝分毫,待来到道上后才弹了弹手上的泥,朝赵寅年恭谨地道:“少东家。”

“这便是我说的那位对园圃之技颇有兴趣的兰小姑娘,这是兰大夫。”赵寅年笑眯眯地为老者介绍,随即又指着老者朝襄荷道:

“韩老是满襄城接‘花’手艺最好的‘花’匠,当年襄城第一株西京牡丹,就是韩老从西京带来了苗,以本地芍‘药’为砧木,妙手接‘花’,才使得西京牡丹在襄城扎了根落了户。如今襄城大户人家的牡丹,十有*都是韩老接活的。”

韩老似乎不怎么爱说话,只朝襄荷与兰郎中点点头便算见礼,待赵寅年将两边介绍都引见过后,他便指着院中成垄的牡丹,未有一丝停顿地道:“园子里拢共有‘花’九十七品,红‘花’四十六品,紫‘花’十九品,黄‘花’十六品,白‘花’十四品,碧‘花’两品。单叶‘花’二十九品,多叶‘花’四十七品,千叶‘花’二十一品。”

“不知姑娘是这九十七品都要,还是只挑选其中几品?”

赵寅年豪爽地道:“自然是都要,不拘什么红‘花’紫‘花’,单叶多叶,韩老你只管将接头挑来,挑最好的!”

襄荷笑笑,摆手道:“不用那么多。”

说罢又朝韩老道:“老人家,劳烦您为我讲解一下,这九十七品‘花’都是何品种?”

韩老点点头,随即便将这九十七种牡丹一一道来,不止名字,颜‘色’、大小、瓣型,乃至生长习‘性’,都如数家珍,仿佛‘吟’诵了千百遍般烂熟于心。

状如芙蓉朱砂垒,重迭累萼燕脂楼,并蒂骈萼双头红,千叶楼子紫重楼,……襄荷细细听着,偶尔听到熟悉的品种,如直到二十一世纪仍常见的葛巾紫,但大多数品种却都是陌生的,有些只在古文典籍上偶然见过名字,有些却是连闻都所未闻,想来要么是因无殊‘色’而逐渐被淘汰,要么在千年的历史中颠沛流离以致散佚,乃至后人不复见。

此时‘春’过‘花’凋,满园只剩瘦枝残叶,她只能从韩老的描述中想象这些‘花’的模样,心里抉择了一番后,最终选定了二十品‘花’,每品三个接头。

“新品价高,旧品价低,我占少东家个便宜,每个接头都算一两银,二十品‘花’六十接头,便是六十两,可好?”襄荷盈盈笑道。

既然来做生意,襄荷自然是打听过的,虽不知每个品种的具体价格,但每个接头一两的价格虽不算高,却也绝对不算低了,因她所选品种中有半数都是旧品,如此即便有价格高些的新品,两相冲抵也差不多少了。

六十两,也是她量力而为后的选择,如今的兰家只能算小富,且那印字果子的生意恐怕也做不太长久……六十两,对兰家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即便有足够的钱,她也没有足够的灵液。

闻言赵寅年皱眉道:“你我之间还谈什么钱?待秋后书院开学,你我就是正经的学兄学妹,不过几枝‘花’草,今日我若收了你的钱,传出去都被人笑话小气!”说着便让韩老挑好的接头去剪。

“在商言商,少东家该比我更懂这个理啊。”襄荷摇摇头笑着道,“再说,没规矩不成方圆,书院数千学子,可都是少东家的学兄学弟,若每个都来赵家折几枝‘花’,那这园子可就空了。”

她不称赵寅年学兄,而称少东家,便是这个缘故。称少东家,代表的是与赵家合作的兰家这层关系,既然是合作,便没有人情一说。

赵寅年却没那么好说服,坚持只送不卖,可襄荷却更坚持,卖,她便要,送的话,她便去寻别家。

你来我往数回,赵寅年终于无奈地让步,只是又将价格抹去十两的“零头”,六十个接头只收五十两。襄荷知道这便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因此也不再推辞。

两人这边商定好,那边韩老也已经剪好了接头,二十种六十个一个不少,个个芽头饱满,显然是仔细挑选过的。

襄荷接了乘着接头的盒子,婉拒了赵寅年设宴招待的好意,只说要快点回去接‘花’,免得放久了接头要坏。

“也是,那我就不留了。”赵寅年道,又道,“送佛送到西,便让韩老随兰姑娘走一遭吧。”

韩老应声称是。

襄荷忙摆摆手:“多谢少东家,只是,这个却不用劳烦老人家了。”

“哦,可是找好了接‘花’匠?不是我吹嘘,满襄城接‘花’手艺最好的便是韩老了,韩老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赵寅年不以为意,只以为她另找了‘花’匠。

襄荷面上似是浮上一抹尴尬,低头道:“倒不是别的‘花’儿匠,我平日在家也好莳‘弄’‘花’草,经常自个儿琢磨,不敢说‘精’通,但也接活过许多‘花’草。”又抬起头状似天真地道:“我家院子里的李树上便被我接了根桃枝呢,只是今年只见了‘花’,还没结果,大约明年便能见果了!”

赵寅年听了大笑:“是了是了,学妹可是农院的学子啊,我竟忘了这茬,农院学子天下万顷田亩都治得,接‘花’小技自然不在话下。”

“牡丹不同别的。”一直不怎么做声的韩老却说话了,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坚持,“牡丹娇贵,不同寻常的果子‘花’,能接活果子‘花’,却未必能接活牡丹。”

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书院又不教莳‘花’‘弄’草。”

虽都是种植,种田与种‘花’却大不相同。农家重耕种,这耕种的,自然不会是不能吃不能喝、只能做富贵人家赏物的‘花’草。在农家,乃至世人看来,种‘花’不过为逐利,‘花’农虽还有一个农字,却与商人无异,且因为‘花’草种植也要占用田地——虽然所占甚微——在读书人人眼中便也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更有那讥讽‘花’农不知力田苦的诗句,将莳‘花’一道等同商家,俱都是舍本逐末的行径。

因此即便是书院学子,也与会接‘花’没什么必然干系,而如襄荷所说的桃李,那是能吃的果子,也属农家。而如牡丹这般不能吃不能喝,只以丽‘色’供人赏玩的,正如韩老所说,是不在书院教授范围之列的。

听了韩老的话,襄荷也没生气,只是玩笑似地道:“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不行?每品不是有三个接头么,三个里面总能活一个吧?”

这话听着像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语。试试?一个接头一两银子啊!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说出这话也就罢了,权当‘花’钱买个新奇,别说三个里面活一个,就是全死了,估计也不会心疼。但兰家这样的人家,买接头自然不是为了玩,任由孩子玩闹,那损失的就是实打实的银子。

韩老脸‘色’当即便不好了。

先前见这小姑娘说话有理有据跟个小大人似的,他还以为她‘胸’有成竹,会好好用这买回去的接头,谁知道,竟也是个‘花’钱买趣儿的?

早说是‘花’钱买趣,他哪里会特意挑好的接头,反正不过是糟蹋,买的人不心疼银子,他却心疼自个儿辛辛苦苦培育出的‘花’。

那二十品‘花’中有三品便是他亲自培育出的,每一枝每一芽都是他的心血,送给小童玩耍,实在是——憋屈啊。

若不是碍着赵寅年还在,韩老几乎想从那小姑娘手里抢过装接头的盒子。

“我不是买来玩的。”襄荷忽然说道,她看着那一脸痛惜无法掩饰的老人,“虽然方法可能与寻常有些不同,但我买来不是为了玩为了糟蹋的,我只是想培育出更好的新‘花’。”

韩老却没听进去,只当小儿诳语,新‘花’哪是那么容易培育的?

他一生与牡丹为伴,从壮年起便年年留种子,岁岁选新‘花’,‘腿’脚还好时更是每到‘花’期便进山寻新种,到如今数十年荏苒而过,培育出的新‘花’也不过三十余种。

培育新‘花’更多需要的是运气,是耐‘性’,是时间。运气人人皆可有,但后两样,除了真正的爱‘花’且为了生计不得不努力奔‘波’者,又有几人愿意‘花’费在选‘花’上?

这何况这小姑娘既然能进书院,将来前程必然不错,不愁生计,仅凭爱好,能坚持多久?此时许是不过一时兴起,待将来她便会明白,这不过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若无恒心,绝难坚持。

看出韩老的不以为然,襄荷只是笑笑,没再多说。

说不如做,明年‘花’开之时,他自然就信了。

寻常选‘花’自然耗时弥久,但是,她有作弊器,那一切自然不再相同,而这也是她不要韩老来嫁接的原因。

一样的接头,一样的接法,别人都接不出新‘花’偏偏她能,这不是在自己脸上刻上“我有问题”四个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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