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六皇子,这一年,六皇子的性子着实变了很多,笑的多了,玩笑话说的也多了,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家琉璃真的是六皇子的福星。
只是想到自己的那些糟心事,他有些不开怀,愁眉苦脸道:“我怎么就没摊上个懂事理的红颜知己!”
六皇子挑了挑眉毛,本不想应太子的话,可是想到前世的计家,想到计皇后,心里难免就有些不快,再出口,话里的冷意就有些深:“太子爷身份贵重,就算摊上懂事理的红颜也是没有用的,多得是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往你身上靠,当然也不排除一些息息相关的,比如说太子爷的外家,太子爷的母后,太子爷的枕边人……”
太子苦笑,他就知道,小六心里对此桩事情看的比他清楚,而且,小六比他大胆比他无所顾忌,他就算怀疑太子妃、怀疑皇后,但是他不敢宣之于口,就怕冤枉了哪个。可小六作为一个旁观者,说起话来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太子抬手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何必这么见外,你我一母同胞,我的外家难不成不是你的外家?我的母后难不成不是你的母后?我的枕边人难不成不是你的嫂嫂?”
六皇子却不领情,抬手就打掉了太子的手:“太子爷可不要这么说,我可受不起,有这样的亲眷,我宁愿众叛亲离。”
太子自来就知道六皇子阴晴不定,前一刻和风细雨、言笑晏晏,后一刻就能狂风暴雨、不留情面,所以他也不觉得尴尬,伸手揉了揉六皇子的脑袋,叹道:“说的是些什么傻话,难不成也不认皇祖母、不认父皇、不认四哥了?”
六皇子轻哼一声,白了一眼太子,没有接话。
要说六皇子原本对皇后虽然不喜,但是面子情还是给的,早在前世他就知道计皇后疼他疼的不纯碎,利用他掌握他的心思从来都是压过疼宠,可他习惯了,所以重生之后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近来他对皇后是越来越无法容忍了,原因无他——皇后仗着住所便利,天天让苏冷梅来献殷勤,一日三餐,倒有两餐能遇上姓苏的,搞得他好几天没有跟琉璃好好说话了。他不是没试过冷言冷语,有一次甚至怒急踹了苏冷梅一脚,可苏冷梅并不像计蓝旖那么好打发,她教养很是不错,不哭不闹的,第二日又来了,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太子大婚后就离开皇宫,居住在太子府,无事也不常进宫,是以对宫中的新鲜事并不清楚,只当六皇子又犯了别扭,见六皇子不肯再理他,也不好继续打扰,一边站起身一边说道:“我去母后那走一遭,也许久未曾给母后请安了,那密折,等我出宫的时候过来取,不必着急。”
六皇子闻言,连屁股都没抬,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去吧去吧,只望四哥你别被玉坤宫的花花绿绿迷了眼才好。”
太子轻笑,六皇子这话很不好听,而且他也承认,自己没听懂,但是不妨碍他高兴——来了这一会子了,好歹不是称呼他太子爷,是称呼四哥了。
等到了玉坤宫正宫,太子初见苏冷梅,是着实惊艳了一把。
不是说苏冷梅长得多么美艳动人,就算真是美人胚子,这会也没长开,而太子二十有九了,见多了美女,所以,凭外貌苏冷梅很难被太子看在眼里;可是,与琉璃眼里的纯净不同,也与大多数人眼里的斑杂不同,苏冷梅的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沉静,这双眼睛放在睿智的花甲之年并不稀奇,可苏冷梅不过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身量都未曾长开,配上这样的一双眼睛,整个人都出彩了许多。
太子免了苏冷梅的礼,却不与她说话,而是笑着对皇后说:“倒是不曾想到,几日不见,母后这里多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皇后对太子的喜爱比之六皇子要真切很多,闻言也是开怀,而且在太子面前,她并不想掩饰自己的目的:“你六弟性子怪,沈家小姐自小千娇万宠的,可不是个小意奉承的人,母后冷眼瞧着,这方面,小六有些委屈了。母后也没有别的本事,可看人还是准的,梅丫头是个好的,又是世家之后,骨子里就不差,她虽父母双亡,可在本宫这,自有嬷嬷教养着,歪不了。”
到了这会,太子才明白六皇子临别前话里的意思,也才明白,何以小六对皇后这般不敬,他是真不知道,计皇后竟然异想天开地效仿太后,给小六养起来童养媳。
可是,苏小姐能跟沈二小姐比吗?
琉璃入宫的实情,皇家的人哪个不清楚?她是深得小六喜欢才被迫入宫的,说白了就是要她陪着小六长大,让他俩生出青梅竹马之情,日后相辅相承的;而苏小姐呢?就算果如皇后所说,身份不低,世家之后,可是她父母双亡,世人多信鬼神命运之说,便是不懂命理的,都知道这种人命硬,若无隐情,入皇家是没有门路的。
太子看着自信满满的皇后,便忍不住再次打量起了苏冷梅,只是这次看去,竟对她生出几分不喜——并非是因为知道皇后的打算人心所偏,而是他抬头时,正赶上苏冷梅也偷偷看他,可是那眼光怎么说呢,并不是好奇,也不是爱慕,而是隐隐透着股子不屑,曾经他以为的沉静,原来只是看他不起的漠然。
甫一接触这样的目光,太子就是一愣,然后嘴角就泛起一丝冷笑,毕竟是六皇子嫡嫡亲的哥哥,哪能没点脾气,又不是谁都叫骆子逸,谁都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让着。不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宇信王朝,还没人敢不屑他这个太子爷。
太子举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摩擦着杯沿,喝过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母后,儿臣这有些私事相寻,这无关人等?”
计皇后有些疑惑,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是她并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闻言果然斥退了众人,压低声音道:“皇儿有何事?”
太子原本只是不想看到苏冷梅,一时烦躁才找了个借口。可等玉坤宫真的只有他跟皇后的时候,他倒是觉得无话可说了,总不好直接问,密折上所奏之事皇后是不是有插手吧?
皇后见太子不说话,面色还有些为难,声音又低了几分,问道:”到底怎么了,咱们母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本宫能帮忙的?”
太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今日民安帝召他入宫的缘由告诉了皇后。虽然手里有麒麟的人,但是总不好果真调查中宫,不说皇后是一国之母,就单论她是他生身母亲的份上,就不好不管不顾地直接调查。
皇后听太子说完,竟然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奥,是这个事啊,往年不都是这么干的?怎么,今年出岔子了?不能啊,虽然今年本宫没有插手,但都是熟门熟路的,不至于惹下麻烦。”
太子心里一惊,提高了声音喝问道:“往年也这般做过?为何儿臣竟丝毫不知?”
皇后这才凝眉,只是片刻又云淡风轻了:“皇儿不知?如此倒是太子妃的不是了。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妃对你有所隐瞒也无妨,左右都是替太子府张罗的……”
太子打断皇后的想当然,眉间的凌厉就透出几分:“母后说的倒是轻巧。儿臣只问,父皇对儿臣如何,哪里就需要在朝堂之上安插人手?太子妃瞒天过海,越过儿臣与母后干涉朝政,这究竟是为了儿臣好还是为了她自己铺路?这些人手儿臣一概不知,母后就不担忧日后儿臣被架空?早先御史弹劾计府买官卖官,儿臣还以为是无中生有,为了外家便从中多有斡旋,可眼下看来竟是确有其事了!这些,在母后眼里竟都不是大事?”
眼见太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平添了失望,皇后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想到自己三番两次惹恼民安帝,她也有些慌了:“我,我怎么知道太子妃竟然是擅作主张的。况且,你是当朝太子,先拉拢几个举子为自己所用,这也没有错。再说这买官卖官,此事我听计嬷嬷说了,不过是先知道了朝廷的安排,给官员们通个风,赚取些辛苦费罢了……”
太子听着皇后一条条的给他解释,她的语气越来越稳,可却偏偏越描越黑。他忍不住腾的站起身,实在不想看皇后的蠢样,索性背对着皇后,悲愤道:“母后!母后可知,父皇因为此事猜忌儿臣,为了顾全父子情分,甚至到了要禅位与儿臣的地步?”
皇后一惊,紧接着就迸出了冲天的喜色:“这是好事啊!本宫这些年,眼看着你父皇和太后越来越宠爱子逸,连兵符都到了子逸的手上,时时心下不安。这下好了,皇上初心不改,若能禅位,自然是好。你登基之后,兵符还是要早日握在手上才好,子逸的性子毕竟……总之,你听母后的,母后不会害你。”
太子背对着皇后,神色从不敢置信变得阴冷如冰——是他愚孝至今吗?竟然从来不曾发现自己的母后愚不可及!皇后喜欢他胜过小六,无非就是因为他比小六听话孝顺而已,如果皇后发现自己也不听话了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