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猛地甩了甩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了出去,适才她定是疯魔了,竟然会觉得六皇子孤单可怜!六皇子是谁啊?毫不夸张地说,他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当今万岁立即立马上马地就会命内务府建那登天的梯,这样的厚爱,哪里轮得到她去心疼。
只是,她虽一再这般说服自己,却也避免不了曾经的一念已在她心里的一角扎了根,并且很快发芽结果实。
再往后,琉璃每每看到六皇子,总觉得自己能幻想出他隐藏在狠辣残暴外表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她对六皇子的态度,也慢慢从恭顺有加转变为谈笑嫣然,这之后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她对他横鼻子竖眼倒成了常有的事了。
而与此同时,六皇子脸上的笑一日真过一日。他能察觉地出,琉璃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走近他。其实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只要确认琉璃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了,他就很知足。
如果琉璃情商高一些,便能想到,后世有句话很适合形容此刻他们的状态——如果我们之间有一百步的距离,你只要踏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便由我来完成,当然踏出一步的是琉璃,走完九十九步的是六皇子!
很显然,琉璃的智商很高,情商却很是一般,并没有想到这么远,她只是觉得,与六皇子的相处,一日日自然起来,却没想过为什么。
这日,天微沉,琉璃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的书桌上,拿着细细的狼毛笔,在宣纸上勾勒画像,不过几笔的功夫,六皇子的卡通形象便跃然纸上。琉璃左右上下看了看,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抬举他了,他哪有这般可爱。
只是她心里虽然这么想,还是吩咐香雪取了些朱砂来,拿小拇指轻轻点了一点,印在了画中六皇子的额上,这幅卡通画,因为这一点色彩,立时活泼了起来——立体的五官刻画在平面上,眉眼少了冷冽,多了几分可爱,原本有棱有角的脸颊,被琉璃刻意软化了,线条柔和了不少,加上额上一点朱砂,比年画里的娃娃还要可爱几分。
琉璃想象着若是六皇子看到这幅画的反应,脸上的笑一呆,貌似,他不会喜欢的。她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去撩拨这虎须了。她将画折了起来,随意往书中一夹,慢腾腾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琉璃的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脚腕便已经消了肿,若是实打实地走路,还有一丝疼痛;可若是减少左脚的受力,行走已经无碍了。
琉璃将六皇子赶出脑海,才听到雨声,她小心翼翼地前行几步,将窗户的缝隙开的大了些,嬉笑道:“香雪,外面下雨了!”
香雪刚将朱砂放回书房,便听到琉璃叫,她急忙返回琉璃卧室,笑道:“可不是,小姐画画的时候,便已经起了雨。说起来,这还是今秋的一场雨。”
香雪一边说着,翻出箱子里的一个明蓝色的披风,披在了琉璃身上,仔细将带子系了,才絮叨道:“虽是初秋,可一场秋雨一场寒,小姐可要仔细些,若是染了风寒可不是玩的……”
琉璃一边听着香雪絮叨,一边从窗缝里赏雨,一眨眼,就发现两个女子撑着伞出现在莫弃阁。她蜗居莫弃阁,宫里的人却是认不全的,她伸手指向院子,打断香雪的絮叨,问道:“院子里是谁?”
香雪顺着琉璃手指的方向看去,赶巧院子里的妇人将伞抬高了些,冲着窗前的琉璃摆了摆手。还不等琉璃感叹一两句美人如画,就听香雪肯定道:“是刘贵妃,只是咱们往日井水不犯河水,她怎的来了?”
琉璃的手连忙放下,回刘贵妃一笑,才转头吩咐道:“许是来避雨的也说不定。先不要寻思了,来者是客,你去将人请进来,顺便让香草进来为我绾发。”
香雪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去。
香雪离开后,琉璃将披风解下,往床上一搭,踮着脚前行几步,坐在铜镜前,不急不慢地将自己先将头发披散开,只等香草进来给她梳头发。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叹了气,她虽然不让香雪猜测刘贵妃的来意,自己却是好奇的很,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刘贵妃是不是为了李嬷嬷而来。
三天前,皇后还被禁足的时候,各宫频频发生偷盗事件,像明羽宫的花嬷嬷,华灿宫的小桃红,风雅宫的绿萼等,被各宫主藉着这个由头,装模作样打了一顿,然后发还了内务府。而内务府在六皇子狂怒的授意之下,不敢私下处置这些贱婢刁奴,咬咬牙将人送去了慎行司。
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有不少人受不住刑,吐了不少阴私出来。后宫因为皇后被禁了足,这结案书自然就呈交给了当今圣上,然后就没了下文。
当初,六皇子像讲笑话一样将此事说与琉璃听,因琉璃想到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所以在他提到这些人名的时候,便上心听了听。很快她便发现,就算不用心只用耳朵,也能听出,这些人,都是刑嬷嬷曾经在慈宁宫吐出的人名。
琉璃看六皇子幸灾乐祸的样子,便知各宫主是如何拿到人名的,她只是想不明白如此出力不讨好的事,真不像是六皇子会干的。
一时好奇,问及六皇子,六皇子登时正能量满满——‘本皇子不能亲自出手教训这些背主之人已是遗憾,岂能让她们轻易逃脱了去。可笑这些蠢妇都是自作聪明,还以为本皇子诓骗她们,一个个的,都是轻轻放过,简直愚蠢,亏得本皇子有后招,如若不然,简直难消本皇子心头之气!对了,还有一个更胆大包天的,就你那个拐着弯的亲戚,好胆量,竟然置之不理!’
好吧,唯一一个置之不理的还真是广善宫的刘贵妃。
说白了,其他人也不见得相信六皇子,十之八。九都只当六皇子看这些人不顺眼,迫于他的淫威,才假装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却没有按照他的心意处死她们,只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一顿,然后将名册上的人发还内务府,六皇子要他们死还是要他们活,就不关各宫宫主的事了。或许对她们来说,相信风评臭到天的六皇子,还不如相信这些背主的奴才!
至于‘胆大包天’的刘贵妃,则执意保下李嬷嬷。
六皇子闲来无事,查证了半天,才知道这李嬷嬷不是一般人,乃是随刘贵妃入宫的‘陪嫁丫鬟’,据说是死忠!
琉璃犹记得,六皇子说起李嬷嬷时脸上的讥笑,以及他对刘贵妃的评价——‘本以为刘贵妃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竟是个养噬主毒蛇的蠢货!’
琉璃正想地出神,就听香雪轻声说:“小姐,您看这发髻可合适?”
琉璃这才注意到,头发已经梳理好了。她探头去看,只见镜子中的少女明眸皓齿,嘴唇微抿。一头乌黑的秀发,被从中间分开,服服帖帖被扎成小包子,隆在双耳上方,是时下最流行的双耳髻。琉璃一愣,实在没想到,这一小会的功夫,香雪竟然梳出了如此复杂的发髻,她有些不高兴了,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了。
双耳髻尤其适合未及笄的消瘦之人,可将脸庞显的大一些,福泰一些,香草也是为了琉璃好看,才为她绾了这种髻。可琉璃却不满意,只因如此这般装扮起来,丝毫没了娇弱的病气。想到香雪并不知道自己喜欢扮病弱,琉璃只得忍下了不满。她狠狠心往脸上铺了一层□□,嘴唇却不染口脂,如此一来,面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色彩,虽效果不佳,却聊胜于无。
香草在身后眼看着琉璃一通乱折腾,有心说什么,却只得忍下。
她是太后拨来为琉璃梳妆打扮的,本来应该是最受重视的,毕竟谁家的女娃不爱美!可是,很明显,琉璃就不爱美。香草有时候想,琉璃不是不爱美,只是本身已经很美了,所以才不热衷于打扮。可现在眼瞅着琉璃故意掩盖芳华,香草只觉得心塞,欲哭无泪,顿觉自己只怕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琉璃扶着香草的手,一步一踮地出现在正厅,乖巧地一笑,第一件事就是俯身请罪:“贵妃娘娘久等了,这些日子,因脚上带伤,太后仁慈免了我的请安礼,我倒是大意懈怠了起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刘贵妃站起身,从香草手里接过琉璃的手,轻拍了下,语调亲昵:“都是自家人,你这丫头真是见外了。”
琉璃一愣,抬头看去,见刘贵妃通身的气派,却眉目温婉,笑意盈盈,仿若看着自家晚辈。琉璃的心安稳了不少,忍不住微微一笑:“是琉璃着相了……”
刘贵妃看着五官精致,眼神清澈的琉璃,点头朗笑出声:“可不是着相了,我虽然没见过你,对你却是不陌生。六妹哪次入宫不是夸赞你一筐子的好话。你还别说,我呀,原先很不服气,再漂亮还能有本宫的锦冗漂亮?眼下本宫却是知道,果真应了坊间一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琉璃听着刘贵妃巧笑嫣然,心下忍不住琢磨,这刘贵妃,想必也是护短之人。只不知,六皇子那个胆大包天的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才让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刘贵妃找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