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大门静静掩上,留下少年孤独的身影。今日,我为你上妆,这是少女关上门前说的。少年望着惨白月光下大门上斑驳的木纹,一阵苦笑,无论何时,你也不曾未我开过心门吧。
待到再开出门来,云髻红妆,已是另一个精神模样。少年看得有些慌神,回想起来,小月眉眼清寡,素日也不喜浓妆,眼下看似明艳不可方物,美则美矣,雪肌焰唇却好似换了个人般陌生。
小月走了几步听闻后面没有脚步声,回转过头,看着泠世彷徨失措地缓步跟上。
冷风滑过,割过脸庞留下些许湿润。泠世抬眼看看天空,残月变得模糊起来。
泠世上前一步一手环住小月,一手举起袖口遮在小月额头前,“貌似有夜雨,咱们快些跑。”
夜过三更,街道上空无一人,月光被乌云遮挡着,星光全无,夜晚更黑了。小月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脚下,却有泠世一手护着,感觉脚下奔跑着的步子也敢迈地勇敢了些。
敲开了隆发裁缝铺的后门,李隆发披着单衣一手拖着油灯,一手挡着风口将火光凑近门口的两个身影照了照。
“曲大少爷?”李隆发一脸狐疑,又挪了挪火光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头上的云髻已经松散,垂下几缕挂在一脸是要出嫁时才化的浓妆上,妆容已被外头细雨丝浸透得有些浮,一身麻色粗布马裙袄。眼前的少女像是丫鬟,却又不像。似是曲大少爷的相好,也又不似。不及多想,将曲泠世迎了进去。
“李老板,这么晚了来打扰过意不去。我来取旗袍给……”泠世转头看看小月,小月垂着眼脸,睫毛遮挡着情绪,看不分明,“给我朋友。”
李隆发应了声,招呼稍等片刻,回身取成衣,心想着,说是朋友倒也说得通,只不过这曲家大少爷素来名声极好,温润如玉,却不想也是喜欢半夜和朋友出来嬉耍的。若是传了出去,不知蒲镇有多少人要说看错了人。
取了衣裳,李隆发将旗袍放在墙角桌上,上前挑长了灯芯,便退了出去。
小月换了衣裳叫泠世转过身来。红红的火光照着,冰冷的红唇反射出柔光,原先月光下僵白的脸庞也染上粉粉的暖色。原来这妆容竟然需要红烛来照,泠世心中一阵触动,你不明说,我便不提。
小月弓起手掌,将碎发往脑后压了压,尔后双手轻搭置于身前,朱唇轻轻启,“好看吗?”
“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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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已如珍珠般落下来仿佛催促着晚归的人们早些回家,二人却在雨中缓步前行,周身都已经落水一般湿透,红妆天妒已然脱落,露出清秀的眉眼。
眼看转过这个巷子曲府后门就在眼前,小月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道,“曲少爷,您府上怕是有用人巡夜,见着我俩一起不好,您先走吧!”
泠世不作声,站立着不动,仿佛一迈步就再也回不到原点似得。
小月见状,调转了头,“那我先走了,我从另个巷子进。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月,”泠世上前一把抓住小月的手臂,“再等我一等。”
小月回过身,“等什么?”
未等回应,激烈的吻如暴风般席卷而来,贝齿相撞磨得小月双唇发疼。雨水顺着额鬓鼻尖淌下,哽咽声淹没在雨声中,脸上已经不知是雨还是泪,“等我愿意放你走。”
“你放开。”小月猛地推开泠世,心中一阵悸痛,小声痛哭起来。
泠世低着头,双肩颤动,一如既往低沉柔和的声音中又是哽咽又是嘲笑,这是小月重来没有见过的泠世,似乎一碰就碎的脆弱,“我到底错在哪里了?”
小月死撑着强硬,收了哭声,“你我缘分已尽,强留不住。”
缘分,简单两个字可以是最美的缠绵,也可以是最不由解释的决绝。眼底闪过一丝戾色,泠世苦笑道,“我曲泠世就是要留住你,不管任何方法!”
话音刚落,未等反应过来,小月便感觉两手手腕一紧,被泠世一手紧紧抓在背后。整个人迎面重重地摔在墙上,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小月大惊,全身被禁锢,只能抬起小腿往后踢着泠世。鞋跟一下一下踢着泠世的腿,地面的积水染出不一样的颜色。
“留住你!”泠世的话依然柔柔地在耳边,像往日般没有一丝伤害,话语中却透着颤抖,像是极力想要隐藏害怕后果一般。
“你……”小月话未说完,下巴已经被一只大手扭过身侧,泠世贪婪地吸允着她口中的雨水,却觉得下唇一痛,苦咸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泠世毫不停滞,旗袍的下摆已被一把提起……
雨声越来越大淹没即将分别的恋人的喘息,黑夜中,巷子口,没有人烟的路边墙角,交叠的两个身影。泠世一边道歉一边索取,小月一边哭泣一边迎合。终究还是躲不过命运轮回,自己的青春就如母亲的一般,无论高傲还是卑微,终究不配在洞房花烛夜里与夫君相宿相憩,而是是狂乱的黑夜里被轻易夺去。
小月理了理下摆,直立起身,冷冷地对泠世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今后再无瓜葛。”
泠世像是受不住似的身后一轻,一只脚往后支起自己踉跄的身体,“小月,我知道这样你会恨我,只是这样你就非嫁给我不可了。”
“我顾小月福浅命薄,本是就打算着嫁与匹夫曹操一生,自此便决定终身不嫁,伺候着顾家到死了。”小月冷笑道,“你用你的方法留住我,我便用我的方法离开你。曲泠世,今天你所做的一切,让你我恩情已断,再见陌路。若你觉得有一点点愧疚于我,就让我忘了今日伤痛之事,往后就不要相见了。”
小月低着头沉浸在回忆中,一旁的婉清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后来呢?泠世大哥就真的再也没来找过你?”
小月点点头,“约莫真的伤的很,隔了个把月才听说他下南洋了,之后再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