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盖帽军官率领着几十余人押解着婉清朝东南方向准备连夜撤离陕西。走了近二十里地,周遭已不见一户农家的光亮,便停步下来。眼前是一片小树林,那大盖帽拿手电往树林里照了照,五六米黄惨惨的手电光线外均是黑漆漆的一片,层层枝叶将稀薄的月光结结实实地遮住。
大盖帽心想,估摸今晚是走不出这树林,士兵疲饿,不如寻个遮风挡雨的去处寻点吃食捱过这一晚,便又举起手电照起四周看看,瞧见树林入口侧边进去不远处有一方砖瓦,便和手下打了手势走上前去。
只见这小院里砖瓦房的门槛上粘着黏糊糊的黑绿色的腐水,窗户敲头上长着一粒粒白白的菌菇,大盖帽嫌弃地用手在口鼻前扇了扇。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以前应该是猎户的临时住宿,门窗上有几个陈旧的枪眼,许是这块地方很久前动了武,猎户逃命将这屋子废弃了下来。
大盖帽提起电筒进了厅堂,见里面空突突的,只有内墙角边立着一个煤球炉子和一个水壶,旁边地上散着两粒烧净发黄的煤球,不由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
走近内厢,挑起满是灰尘的门帘往里探头,最靠里的墙根边上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还放着半片草席,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和那床板差不多大的厚佔板,上面划着深深浅浅的刀痕,应该是猎户用来屠宰猎物所用。大盖帽觉得这内厢房尚可休息,便指了四个人进树林捡些木材,接些露水,烧壶茶来压压饿。
两手下应声,前去取水壶,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忙叫了领头的过去探视。大盖帽走上前,只见那炉子底下有块石板凸起好像可以搬开,遂叫那二人将石板起开。一个地窖出现在眼前,窖口搭着一架木梯延伸进看不见的黑暗里。
大盖帽摘下帽子,挽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入了地窖,举起手电照了照四周,只见四边用大石头砌起的墙上挂着各种兽皮兽头和狩猎装备,原来是暂放猎物尸肉的地方。大盖帽放下心来,又指使上边的人将婉清带下来关押在这里,留了两个小兵在地窖门口坐守。
继而进到内厢房,一头倒在床板上,不一会儿就呼呼睡去。一夜奔波,剩下的士兵也受不住疲累,各自找了空地倒下休息。
婉清被推着进了窖,感觉似乎凝结的空气里尚可闻见丝丝血肉的腥气,肚子里一阵翻腾不由想作呕。石板被关上,伸手不见五指,想是跑不出去了,只得用脚探索着挪到墙边,闭上眼坐下休息。
外边渐渐安静,偶有几声鼾声,婉清却一直保持着清醒,想起以沫被不明底细的石面人带走,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正想着,忽然感觉闷闷的空气里从背后涌入一丝凉气,婉清警觉地转过身去,眼前却还是瞎子一般看不分明。
在黑暗里一只手突然紧紧捂住她的嘴巴,往后拖去。婉清感觉心口一下子被提到了喉头一般,大气不敢出,伸手下意思地想摸起腰间的飞镖,可是手早已死死地被反绑在身后,哪还抽的出来。
“不要吵,我救你出去!”那人用气声说道,耳边分明就是那石面人的声音。婉清惊恐未消,拼命地点点头,那只手才轻轻放开。
只觉得手上一松,两根麻绳被齐齐挑开,婉清揉了揉手腕,回过身去。只见黑暗中刀锋一闪,掀开的两张野猪皮下竟然出现了一个四十公分的洞来。
那石面人将刀放在洞口,借着洞外的月光,左右转动刀面将退路上的阻挡物照出形状来。婉清匐在地上,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地窖入口,后退着一点一点向后挪去。
转眼出了洞口,那石面人将墙边的猪皮放下,搬起移到洞外的大石头,将洞口填塞回去,起身对婉清指了指上方地面。婉清点头会意,抬眼望去,洞口不深,便纵身一跃,在岩壁上轻点两脚翻了上去。紧接着那石面人也爬了出来,又将地面的洞口用树枝盖住,领着婉清向树林深处西北面跑去。跑出一段路,见后面没有追兵,二人逐渐放慢速度稍作休息。
石面人探入衣内,摸出一袋干粮递给婉清,又见婉清接过袋子却没动静仍然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便说道,“那是我们之前的临时指挥部,后来军队退守到陕北就闲置了下来”。
当初镖货被换,又见国军步步紧逼,已然对石面人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现在听石面人自己报出了家门,想起自己平白无故受了牵连还有死去的骆老和小达官,不禁气极,骂道,“你们上头之间争名抢利,我们小老百姓就白白做了替死鬼吗?”
话音刚落,未等到那石面人答话,只听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人影,“婉清!”以沫又叫道,“婉清!婉清!”
死里逃生之后见到以沫,一晚担心受怕的委屈再也强忍不住,快步跑上前去一下抱住以沫大哭起来。以沫心疼地拍拍婉清的后背,不知从何安慰。
却听见有人大喊一声,“在那里!”那四个出门寻水捡柴的士兵举着长枪从林子里窜出来。那四人低头言语了一番,其中一人点点头,便向瓦房方向跑去。
“不好,他要去报信!”石面人拽起婉清和泠生就往林子深处跑。
只听叭叭两声,脚后跟的石子飞起,身旁的树干上的树皮也打落下来。
石面人转身,拿起曲尺就是一枪,一人应声倒下。两颗子弹却也同时从那个方向飞射出来,正正击中石面人的举枪的手腕和右腿。石面人手一颤,曲尺哐当落地,跪下身去。
泠身转到婉清身前护住,侧头喊道,“婉清快跑!”却见两根黑幽幽的枪杆在隐约的月光下反着光,越来越近。
婉清哪里肯依,眼见一人正要扣动枪板,婉清一把将泠生推开,腰间摸出一副十字飞镖来,一个阴手镖正中那人眉心。来不及摸出第二把,只听砰砰两声,眼前飞扑过来一个身影,剩余那士兵便往前直挺挺地一头载下。
以沫立在婉清跟前,右手直直地抬着,手里握着正是那把石面人掉落在地的曲尺,双目圆睁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太好了!以沫!我们得救了!”婉清转到泠跟前,环抱住泠生激动地跳了跳,“我们快走吧,他们要追上来了!”说罢低身去搀扶跪在地上的石面人。
“我……”以沫呆立着不动,像丢了魂似的喃喃道,“杀人了!”。
“走吧,以沫!”
婉清一把拉过以沫,扛着石面人一路小跑,却觉得手上黏糊糊的,待到有光处摊开手心仔细一看,竟然全是鲜血,转头一看却见以沫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在后头越跟越慢,左前腰上鲜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