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一大锅骨头汤可都归狗剩娘管,她抡着大勺子,笑眯眯的给大家伙盛了碗,狗剩则负责在一旁撒葱花跟韭菜。
刘贵溜进来的时候正好让狗剩看到。
狗剩比刘贵小不了多少,如今也是半大孩子,可是调皮的性子却没变,也知道郝家与刘贵不对付,指着刘贵就吆喝起来。
刘贵本来心里跟做小偷似的,这会儿被狗剩吆喝,也就恼羞成怒,正待要吵吵,就见冷萍过来,舀了一大碗骨头汤给了刘贵。
刘贵一愣。
刘家的孩子从小就跟郝家的孩子不对付,到现在刘贵还记得那年到郝家来吃肉,冷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喝吧!”冷萍将碗向他怀里推推。
她今日请这饭就是为了灭火的,可不想再点火。
一锅香味儿从里到外的溢出来。
刘贵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当下也顾不上矜持了,赶紧端过碗,也不怕烫,吸溜着喝了,嘴角上全是油花儿。
“再给你个鸡脑袋,行了,回家去吧!”冷萍说道。
刘贵其实想吃鸡大腿的,鸡大腿上的肉最肥,鸡脑袋没有肉!
可是他不敢说,他也怕冷萍呢,只得拿了鸡脑袋回家。
潘莲花见了那鸡脑袋,就知道刘贵去郝家了,吵了半天。
刘贵不管潘莲花怎么吵,就躲在墙角啃鸡脑袋。
他从来不知道鸡脑袋也可以这么美味呢!
第二天,冷萍雇佣的那二十个短工加上曹大鼻子等三个长工,一起到地里去待命。
白芷先要播种,用条播,按行距一尺,开深一到两寸的浅沟,将种子均匀播入沟内,然后再覆土。
白术则要烧草灰消毒,冷萍将人分成两拨,一拨黄连带着,一拨曹大鼻子带着,分开种植。
冷萍这活计村里人都羡慕,那些没有能抢到机会的,心里后老悔了,所以大家也十分珍惜这次机会,十分的上心,一天的功夫,差不多就播了两亩地的白芷,烧了五亩地的草木灰。
冷萍这边干的热火朝天,郝氏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间歇的时候给大家伙送点热水,日子也就一天一天的过去。
大约十日之后,冷萍的十五亩地差不多全都种上了,也到了二月底,眼看着还有十几日就要春闱,郝仁却还是不见人影。
“不行,萍儿,你赶紧去天城瞧瞧,可别出了什么事儿!”郝氏坚信郝仁不是那种为了功名不管家里人的人,他若是知道花儿的事情,就一定回来的,如今没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冷萍也有些担心了,按理说,郝仁是应该回来的,除非他不知道花儿失踪的事情!
可是冷萍如今却有些为难,当初她是不吭一声从刘家离开的,回来就一直忙,这给老夫人道歉的信还没写呢,若是回去,那刘老夫人那边……
冷萍正犹豫着,就听见院门被人拍响,刘来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冷姑娘,坑姑娘,我是你刘大叔,你开开门!”
郝氏一听是当初带走冷萍与郝仁的刘来福,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与冷萍一起去开门。
刘来福与李府的四棱带着人站在外面。
郝氏一开门看到这么多人,一下子愣住,又没有看到郝仁,那心更是沉,赶紧问道:“刘管家,咋带这么多人来,是我家仁儿出事了?”
刘来福赶紧解释道:“郝公子好着呢,如今在李大人府里读书准备应试,是李大人听说郝公子家里出了事儿,派了李管事跟府里人来瞧瞧,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再加上咱们老夫人也不放心冷姑娘,也让我来瞧瞧!”
郝氏这才明白过来,这郝仁受大人器重是好事,可是……
冷萍赶紧说道:“刘管家与李管事,还有各位兄弟辛苦了,真是对不住大家了,我家的事儿解决了,花儿找到了,辛苦大家了,快进来先喝杯茶,我给大家伙做好吃的!”
刘老夫与李四棱听说郝家的事情解决了,几人连屋也没进,也就说道:“既然事儿解决了,咱们就回去了,两家主子还都等着消息呢!”
冷萍赶紧挽留。
李四棱想起李言贞的嘱托,又给郝氏行了个礼道:“郝夫人,临来的时候咱们大人吩咐了,说是让郝夫人放心,郝公子在咱们府里好的很,李大人很是欣赏郝公子,这次春闱,郝公子只要好好的发挥,就一定会有个名次,郝夫人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旁人听了这话心里一定欢喜的不成,可是如今郝氏听了这话,却觉着天晕地转,她强忍着,脸上挂着笑,说要请人进来喝茶,可是转身的时候却有些摇晃。
冷萍赶紧上前扶住她。
郝氏摆摆手,直说自己没事儿。
“娘,你身子还没好利落呢,不能站太长时间,您先进屋!”冷萍赶紧唤了桃子,让桃子先将郝氏搀扶了进去。
待郝氏走了,冷萍不好意思的跟几位解释道:“老太太想儿子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家里出的那事,身子一直不好!”
众人也就都表示理解,顺便告辞。
几位大老远的从天城赶来,连口水都没喝就要再赶回去,冷萍绝对是不肯的,就推说自己有封信要刘来福带回去给刘老夫人,也就请了几位进门坐。
刘来福与李四棱是带着人从村里来的,两辆大马车,浩浩荡荡的两车人,自然引了不少人瞧,都说郝家来了天城的贵人。
年前冷萍去天城瞧病,这次有贵人上门,大家也就很快的联想到了,关于冷萍神乎其技的医术就越传越远。
自然这是后话。
冷萍进了屋,先泡上农家的菊花茶,然后也就让郝蛋去隔壁的村子买肉准备饭食。
家里没有多少菜,不过这些天成来的客人什么都见识过,拼风声是拼不过了,冷萍也就想做点有特点的农家菜。
屋檐下有两个咸菜缸,是秋天的时候收了萝卜与辣疙瘩还有辣椒,腌上的。
冷萍腌咸菜的法子与古代不同,是泡菜的腌制方法,就是把菜洗干净了码在大缸里,码一层放一层盐巴,然后上面压上石头。这样不管时间有多长都不会坏,随时要吃随时取出来。
待郝蛋买了一大块猪肉来,冷萍就打算用腌制的泡菜做炖肉给人吃。
冷萍将肥瘦相间的猪肉切成两厘米见方的小块儿,炒的差不多的时候加上水炖着,然后捞了那咸菜、萝卜与辣椒出来。
那些咸菜和辣椒一捞出来,那酸水味儿就让人口水直往外冒,冷萍捞起来洗干净了切成小段,然后放在炖开的猪肉里一起慢慢的煲。
刘来福与李四棱一开始还推辞,不肯留下来吃饭,可是闻到那香味儿,再加上一路着急赶路也确实辛苦疲惫饥饿,就有些挪不动步了。
桃子也来帮忙,从屋前的菜地里拔了春葱,剁的细细的,散在擀好的白面上,用大锅贴葱油饼吃。
待大盘的炖肉上来,就着香喷喷的葱油饼,还有用河里捞起的小虾酿的虾酱炒的鸡蛋虾酱,或许刘来福几个人都没吃过这样的,竟然吃的满头大汗。
“这味儿太好了!”刘来福忍不住说道。
他在刘府是大管家,啥好吃的没吃过,这么够味的炖肉还是第一次吃!
“你们若是喜欢,我就捞些酸菜给你们切好了带着,路上吃,路上吃不了回家让家里人这么炖也好吃的!”冷萍如今手里紧张,准备不了什么好东西,只能用土特产来表达谢意。
众人全都推辞着,不肯要。
冷萍径直包了十份酸菜,又另外包了一份大份的给刘老夫人,让郝蛋送到马车上,最后将那封道歉信托付给刘来福,一定让刘来福带给老夫人。
“你放心吧,之前我都跟老夫人解释了,老夫人没有很生气!”刘来福立刻说道,看着那些酸菜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连吃带拿的,可真是……”。
“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叔跟兄弟们别嫌弃就是了!”冷萍说道。
刘来福哈哈笑道:“怎么能嫌弃呢,兄弟们都喜欢这味道!”
冷萍正要将众人送出门去,就见李四棱捂着嘴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李管事,你这是……”冷萍赶紧问道。
“牙不知道怎么就疼了起来,一定是刚才吃肉塞着牙了,让姑娘见笑了!”李四棱有些不好意思,堂堂巡察使府里的管事,竟然为了吃顿肉塞了牙,可真是丢人。
冷萍也就说道:“管事,我给你瞧瞧!”
李四棱一愣,这在来的路上,他倒是隐约从刘来福那里知道了冷萍一些瞧病的本事,可是这牙痛算不得什么大病,就是疼起来……
冷萍上前让李四棱张开最,给她看到底是那颗牙疼。
李四棱有些不好意思,这冷萍到底是个姑娘家,这……
“就让冷姑娘瞧瞧吧,看你疼的也十分的难受!”刘来福劝道。
李四棱这才犹犹豫豫的将嘴张开。
冷萍立即冲上去看了一眼就知道了病症,进了厨房用陈醋加了几粒花椒,用水煎开,放凉,让李四棱含漱数次,很快,李四棱就觉着痛的没有那么钻心了!
“还别说,真的管用呢!”李四棱满意的说道。
“李大叔嘴里有坏牙了,以后晚上睡觉前记得用这个陈醋家花椒,用水熬开放凉漱口,少吃甜食!”冷萍怕李四棱在路上还疼,就将剩下的花椒陈醋水用个小瓶子装了,给李四棱带上。
李四棱十分的感激,说道:“冷姑娘这恩,我是没法子报了,我隔着远呢,这样,以后若是冷姑娘有事情,就去城隍庙找个叫做莫正源的乞丐头,他本事大的很,一定可以帮到冷姑娘的!”
冷萍一听忍不住笑道:“莫正源?这次找花儿,他就是帮了大忙的,可是也收了我不少银子!”
整整二十两!
李四棱哈哈笑道,“放心,这次我给你打声招呼,他也是好吃,只要你隔三差五的给他送点好吃的,以后断不会这么黑你!”
“原来这莫正源黑了我!”冷萍忍不住笑道。
大家也都笑。
回去的路上,李四棱对刘来福说道:“倒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爽利的女子!”
刘来福嘿嘿一笑,“的确是爽利,要不然能剖腹取子?”
李四棱一听来了兴趣,非要刘来福说说,刘来福也就当做故事讲,几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郝氏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如今她算是知道,郝仁这春闱是一定要参加的,看来这李言贞是害怕郝仁分神,根本就没有将花儿的事情告诉他!
郝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了梨老太的那句话,这次郝仁去天城,可不是因为冷萍的事情么……
梨老太说过不能让冷萍离开天城,这一离开,果真就要出大事了!
郝氏紧紧的攥住了手,思考了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这会儿冷萍不放心郝氏正好进门。
“萍儿,你舅舅常去天城?”郝氏强打起精神来问道。
冷萍不明白她为何问起梨九,也就点点头道,“有活儿就去,大宝二宝就是舅舅从天城捎回来的!”
郝氏又道:“过年的时候,你舅舅还来瞧过你,你如今回来了,也该去瞧瞧你舅舅与姥姥!”
冷萍并不喜欢梨老太,或许是因为梨老太已经将她看穿了吧,也就含糊着应着,“行,我有空就去!”
郝氏见她含糊,也就坚持道:“其实我是想要拜托你舅舅,去天城的时候去看看郝仁,郝仁一个人在天城,我终究是不放心!”
“娘,方才你也见了李府来人了,若是李大人对郝仁不重视,也不会派了那李管事千里迢迢的赶来,再说郝仁鬼精灵,遇到事情想得比我都周到,不会有事儿的!”冷萍见她还在担心郝仁,只得劝道。
郝氏低声道:“这外人终究是外人,你舅舅是咱们家里人……”
郝氏还是不放心。
“娘,你就踏踏实实的等着郝仁的好消息吧!别胡思乱想!”冷萍还真的怕郝氏魔怔了,只得用花儿的事情引开她的注意力。
“花儿如今刚开始说话,可是晚上还是做噩梦,娘若是有精神,就多照顾一下花儿!还有,石头也该去上学了,反正他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冷萍念叨着。
郝氏只得应着。
第二日,冷萍就送石头去上学,顺便去看一下严夫子。
村头上,于学良坐在石头上发呆,看着石头带着儒士帽,穿着干净的蓝布书生袍,后背背着行李,他就知道石头这是要回学院。
“弟妹,送石头去上学啊?”于学良尴尬的打着招呼。
自从过年之后,村里的年轻人读书的读书,上工的上工,只有于学良还在游手好闲。
他自小读书,手不能拿肩不能挑的,地里的活儿不会,也干不了,本想跟着郝蛋做生意吧,又没有郝蛋的生意头脑,如今郝仁又不在家,他一下子就没有了目标,天天的坐在村头发呆。
村里人虽然不说什么,可是背地里都笑话他,他也知道。
冷萍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来气,上前问道:“这半晌不夜的,你不想法子赚钱养活老娘,在这干什么呢?”
于学良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了,“你说我会做什么?咋养活哩?”
“孬种!”冷萍瞧着于学良这不上进的样子就生气,“你还年轻,什么不能干?”
于学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石头在一旁偷偷的扯了扯冷萍的衣襟低声说道:“嫂子,你别说学良哥了,学良哥心里也难受呢,咱们快走吧!”
冷萍看了于学良一眼,突然问道:“于学良,你还想读书考试吗?”
于学良赶紧抬头,他当然想,郝仁中了举人,村里人是如何敬重他的,他都瞧在眼中,如今郝仁又去考状元,若是真的中了,就算是跟着郝仁的那也是有功名的举人呢,他一个白丁,最后还不是被人欺负?
可是严夫子那里……严夫子不肯见他呢!
“瞧你那怂样,你跟我来!”冷萍扯着于学良的袖子就走。
“弟妹,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于学良吓得脸色都白了。
“你若是还想读书考试就闭上你的嘴巴!”冷萍回身吼道。
于学良赶紧乖乖的闭上嘴巴。
文翰书院。
严夫子的书已经写了一年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让冷萍瞧上几眼,后来驾轻就熟了,也不用冷萍瞧,自己写的也很顺利。
之前严夫子因为郝仁不去应试的事情生气,连带着冷萍也怪罪,不见冷萍,这次听说郝仁去了天城应试,这才让冷萍进屋。
严夫子这会儿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按着腰。
“严夫子,您这是……”冷萍赶紧上前问道。
“可能是坐久了,腰有些疼,终究是上了年纪了,无妨无妨!”严崇摆摆手道。
“夫子常常一写就几个时辰,身子都不肯离开书桌,定是累的!”一旁帮着打理的弟子说道。
“没事儿,揉揉也就好了!”严夫子说道。
冷萍笑道:“严夫子忘记我是大夫了,我给你瞧瞧!”
冷萍要严夫子伸出手来给他把脉。
严夫子犹豫了一下,也就伸出手来。
冷萍给严夫子把了脉,倒没有什么大碍,看来就是坐的时间太长了,有些劳损。
冷萍看了看严夫子的椅子笑道:“严夫子,你这张椅子不舒服,我送你张舒服的椅子,又能躺又能睡的,坐着腰立刻就不疼了,只是有个条件,你得答应我!”
严崇立刻警惕的望了一眼冷萍,“你又要塞什么人进我的书院?”
冷萍干笑了一声:“瞧夫子说的,石头难道不乖吗?文夫子可是对石头十分的满意呢!”
严崇捋捋胡须道:“石头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不过还是比不过他大哥!这次郝辰逸一定能中状元!”
冷萍笑道:“所以啊,严夫子你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失,相反却得到了一位好弟子!”
严崇想了想,也就问道:“说吧,什么条件?”
冷萍说道:“我想请夫子见见于学良,听他几句话!”
严崇冷哼了一声,“读书之人自然应该明白瓜田李下之嫌,那次的事情虽然已经澄清,可是于学良也还是有错在身,他既然如此不知道好歹,你又何必帮他!”
冷萍听出严崇是恨铁不成钢,于学良在书院的时候虽然经常受严崇整治,可是郝仁也说过,严崇十分喜欢于学良,是于学良这小子不争气!
“夫子能不能原谅他,是夫子的事情,至少夫子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认识自己的错误!”冷萍赶紧说道。
严崇冷哼了一声。
冷萍也就趁机出去让于学良进来。
于学良一进门,啪的一下子就给严崇跪了下来。
严崇一瞧,气就不打一处来,恨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
于学良却还是跪着不起,“我爹死的早,我敬重夫子如父亲一般,我知道是我做错事情让夫子生气、失望、伤心了,夫子,于学良给您赔罪!”
严崇有些动容,可是还是转过脸去不理于学良。
冷萍在一旁瞧着,暗暗的夸着于学良上道,也就趁机摸了一些严崇的书稿退了出来,让师徒两人互诉衷肠。
书院有个假山,假山有个走廊,平日里许多学子都在这里读书,冷萍也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打开严夫子的书稿,慢慢的看起来。
严夫子不愧为文学大师,字刚持有力,虽然之乎者也一大堆,冷萍也还是瞧的津津有味。
冷萍手上的文稿描绘的是一个类似与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只是与那狸猫换太子的幕后操作人不同的是,这狸猫换太子的操作人是那宫妃本人,她将自己的婴孩托付给宫女带出宫去,用一个已经夭折的孩子代替。
冷萍看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那宫妃的意思,难道是那宫妃不喜欢皇上?还是那孩子不是皇上的?
突然,文稿被人夺了去,冷萍一愣,抬眸就望见严崇铁青的脸。
“严夫子,怎么了?”冷萍一愣,赶紧起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