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的香茶慢慢变凉,我冷眼看着跪在跟前的姜良娣。她一言不发只顾着抹眼泪,那样的乖顺,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我叹一口气:“即便慎嫔如此,你又怎能设计陷害与她呢!宫中从来就没有傻子,你这点小伎俩,虽说缜密,却也不是毫无破绽,就不怕他日被人发觉,引火烧身?”
姜良娣抬眸看向我,那泛着水波的黑色眸子,满是委屈心酸:“嫔妾不过心急则乱,慎嫔一言之下就要把我的文琅接去抚养,母女分离,娘娘叫我怎么能忍。”
“宫中不能忍之事实在太多,你在宫中多年,又岂会不知。”我拨了拨茶盏,轻声道。
姜良娣似乎听出了什么,跪行几步,抚着我的膝盖,眼眸中带着一丝坚定:“事已至此,如今嫔妾也只能倚靠娘娘了。慎嫔她心高气傲,手段狠辣,先前对娘娘您也是多有怨怼,水火不容。说到底,嫔妾此次虽有私心,却也是想帮娘娘除去这一心患。求娘娘念在嫔妾如斯忠心,一心系于娘娘的份上,救救嫔妾,救救文琅帝姬吧!”
话未说完,姜良娣含泪俯首,与我磕了几个响头。悲戚之态,实在让人动容。
我忙站起身,让琼奴扶了她起来,道:“你说得不错,本宫与慎嫔之间确实多有龃龉,不过本宫却也从未想过要除掉慎嫔。良娣喜欢揣测人心,只不过猜错了本宫的心思。”
姜良娣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不想听见我这样说。闪过一丝失望神情,又立马要给我跪下。
我见事情已经酝酿的差不多,就用双手扶住她,叹口气道:“这件事原就是你的错,我本不该管。只是方才你口口声声提到文琅帝姬。事出有因。你这样应对,我身为人母,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来。罢了。本宫念在你慈母心肠的份上,便与你指条明路吧。”
姜良娣的心才跌落谷底。此刻却又触及生机,忙欣喜点头,急道:“嫔妾恳请娘娘赐教,若能避过此劫,定当为牛为马报答娘娘大恩。”
“慎嫔此刻已在含元殿内,你要是再想掩盖事实,只怕也是不能够呢。索性皇后素来佛心慈怀。若是她知道事情原委后,肯帮你说话,本宫再伺机添上几句,想必皇上念在文琅帝姬的份上。也就不会再责怪你了。”
姜良娣是聪慧之人,我话才说完,她便心领神会,朝我深深一拜:“嫔妾心下了然,娘娘之言恐怕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嫔妾这就去坤仪宫。只愿上天怜悯,皇后娘娘肯帮着嫔妾说句话。”
我一笑:“坤仪宫路远,本宫也不留良娣。良娣可要快些,若是慢了,只怕皇后娘娘也是有心无力了。”
送走姜良娣。琼奴替我换了盏热茶,略有些疑惑道:“小姐为何要帮这姜良娣,奴婢瞧着她一肚子的坏心思,今日能害慎嫔,只怕明日就能来害小姐。”
方才说了那么会子话,有些口干舌燥,我饮了几口热茶,这才开口:“我何尝不知道她心思缜密,朝秦暮楚。不过是可怜文琅帝姬罢了,依着慎嫔的性子,今日之事,必然饶不过姜良娣,到时只怕连文琅帝姬都要受到牵连。再者说,我也不想让她慎嫔太过得意,今日之祸,俱是由她自己酿成,自食其果才算是报应。”
羽香接口道:“娘娘如今只要在永寿宫内静候旁观就可,外头的事情到底如何,咱们便看着这一个个粉墨登场吧。”
我会心一笑,心情不觉大好,朝着羽香和琼奴道:“说了这么久倒是饿了,咱们一起吃些点心去,只怕这么会子,你们也是累了。”
不过一个时辰,小福子就传来消息,坤仪宫皇后领着姜良娣匆匆朝含元殿去了。
听完这个消息,我掩唇暗笑,看来皇后娘娘是决定要淌这趟浑水了,这戏只怕是越来越好看了。
才用过午膳,苏安就过来传话,说帝后有命,让我亲去含元殿一趟。
行至含元殿门前,远远就见信贵妃同和妃连袂而来。瞧见她俩,我忙道:“两位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苏公公特意跑这一趟,我们如何能不来。所幸信贵妃姐姐在我宫里品茗,就一道过来了。”和妃朝我一笑,回道。
信贵妃问道:“也不知皇上皇后唤我们来含元殿,所为何事?”
“左不过就是为了姜良娣与慎嫔的事儿,咱们进去再说吧。”我微微一笑,携了她二人走进殿内。
一殿平静,连细微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帝后二人分坐左右,只是不见了慎嫔与姜良娣的身影。
皇后见我们三人进殿,微笑颔首道:“你们三个人倒是一起来了,快赐座。”
谢恩坐定后,皇后又赐了茶,这才继续说道:“劳你们来含元殿一趟,实在是有事儿要同你们商量。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先前慎嫔之事,如今皇上已经彻查清楚,实属姜良娣蓄意陷害为之,致使慎嫔含冤受屈。”
萧泽轻咳一声,开口道:“是朕让慎嫔受委屈了,这姜良娣也着实可恶。”
皇后给萧泽端上一盏热茶,柔声道:“姜良娣设计陷害慎嫔,的确有错,皇上爱惜龙体,不要动怒。”
和妃听皇后如此说,遂小心问道:“既是如此,那可得好好安抚贵嫔,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也着实不易。”
“话虽如此,只是今个早上姜良娣特意来了坤仪宫,与本宫道出了事情原委。本宫思量再三,觉得事出有因,所以唤你们过来商量。”皇后朝萧泽看了看,这才开口说道。
“只是不知是何原因让姜良娣如斯这般,还请皇后娘娘明示。”信贵妃起身,朝皇后轻施一礼道。
“据姜良娣所言,慎嫔曾让她将文琅帝姬交予自己抚养。姜良娣慈母心肠,心中不愿,才出此下策,陷害慎嫔。”皇后道。
“这慎嫔才小产不久,身子还未好全。而文琅帝姬长久养在姜良娣身边,母子情深,自是难分难舍。不知这慎嫔怎么会贸然要求抚养文琅帝姬呢?”和妃似是喃喃自语,一旁轻声念道。
皇后闻言,看了身旁的萧泽一眼,依旧是那样的笑容,道:“许是慎嫔心系圣上,知道皇上心疼文琅帝姬,所以特意想将帝姬养在翊坤宫,既能照顾帝姬,又方便皇上能时常探看帝姬。”
点到即止,萧泽在,皇后自然不能把话说全,不过殿内诸人心下已是了然。
信贵妃率先站起身来,朝萧泽盈盈施一礼:“嫔妾斗胆,不知皇上心中是如何打算?”
萧泽饮一口茶,才道:“慎嫔既是被冤枉的,自然要复其位分,为显安抚。至于姜良娣,实在歹毒,竟敢玩弄朕于股掌,若不严惩,只怕这六宫之中就在无法纪可言。”
听萧泽的意思,只怕是心里对慎嫔有愧,所以才会有如此说法。
皇后在一旁淡淡一笑:“皇上要复位慎嫔自是应当,只是,这姜良娣却是因为爱犊情深才知如此,皇上若是要严惩,只怕伤了文琅,伤了她们的母女之情。”
萧泽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信贵妃同和妃对视一眼,双双站起身来:“嫔妾也赞同皇后娘娘的意思,事出有因,姜良娣固然有错,只是念在她一心只为文琅,还请皇上宽恕她这一次吧。”
沉默接着沉默。萧泽忽然抬眸看向我,问道:“如妃,你怎么看呢?”
“皇上这句话倒是把我问住了。方才来含元殿前,臣妾特意去看了绍儿,他睡得正香。我想每一个母亲都是这样,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的孩子。若说有错,只怕慎嫔和姜良娣都有,臣妾也不知怎么去辨明她们之间的是非恩怨,臣妾只是可怜文琅,稚子无辜,何况她还是皇上最心疼的帝姬呢。”我柔声答道。
“朕想听你的意见。”萧泽缓缓闭上眼睛,朝我道。
我略有些为难,朝皇后同和妃、信贵妃看去。
皇后朝我微微点头,道:“如妃,既然皇上这样问,你就直说吧。”
“臣妾赞同皇上的想法。请皇上复慎嫔为纯妃,以示安抚。至于姜良娣,臣妾想着,就将文琅帝姬交由纯妃抚养。姜良娣心心念念不过文琅帝姬,只是手段太过阴私,如今将帝姬交由纯妃,也就算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不知皇上是否应允。”我拜下身去,严肃说道。
我回首,就见和妃和信贵妃一脸惊愕的看向我,连凤座上的皇后也是忍不住的惊讶。
“就按你说的办吧。朕乏了,你们都跪安吧。”萧泽一手拖住下巴,略显疲倦。
同皇后一齐跪安出了含元殿。殿外乌云密布,只怕要有一场大雨。这太微城里的风波总是不断,也该有一场大雨,好好冲刷一下众人心中积压了许久的阴郁。若是没有阴雨,又如何有云破日出,一切不过是循序渐进,自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