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火折子把案上宫灯点亮,罩上月白薄纱的灯罩子。如意头雕浮云纹的素银簪子对着灯火泛着润泽光亮。我把这簪子递给琼奴,道:“把这簪子收好了,可别再丢了。”
琼奴怯生生收了这簪子,略显担忧对我道:“小姐,是奴婢不好,没有办好差事。这事给信贵妃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无妨。”我摊开手上的书卷,劝慰琼奴道:“即便她现在不知道,过几日等着事情淡下去了,我也会把所有原委告诉她的。”
琼奴把簪子放进袖子里,开口问道:“小姐就不担心信贵妃?”
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必要担心。咱们这样做是遂了信贵妃的心意,她自然不会为了纯妃而出卖我。何况,以信贵妃的聪慧,即便咱们不告诉她,她也能猜出几分来。”
琼奴替我斟了杯香茶,踮着脚尖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宫灯打下来的灯火映在书卷上,铅字码成一团,像极了窗棂外的夜色。
不过几日的功夫,这原本还平静的太微城就变得沸腾和喧闹起来。而翊坤宫就是这场风波的中心点。金瓦上雕的翟凤忽然变得耀目起来,夜里风从这翊坤宫刮来,卷遍整个太微城的每个角落里。
这烹茶最讲究的是气定神闲,我褪去腕上一对老坑碧玉翡翠镯子,跪坐在软塌上,手里捧着茶壶,给每个茶盏里斟上一分茶水。
我端起茶盏递给分坐在一旁的信贵妃、和妃与宁嫔。笑着道:“你们尝尝我烹的茶,这水还是旧年在梅花瓣上收的,一直埋在院里的梨树下,今天还是第一回吃呢。”
信贵妃微微躬身接过我递上的白玉茶盏,放在鼻翼下那么一嗅,赞道:“这茶香四溢,浓不失清雅。这清淡中又透着馥郁。如妃,你这烹茶的手艺可真是不错。”
和妃听信贵妃这么一说,也轻呷一口。笑道:“果真不错。这茶叶怕是雨前龙井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收着的,味道还是这么新鲜。”
我自己也端了一盏。笑道:“手艺不手艺的还在其次,烹茶最是让人静心。饮茶也可清神。这些日子我总觉着宫里就连空气都是浮躁,浑浊不堪。也只能少出门,多饮茶了。”
我这句话,倒是逗乐了她们三个人。宁嫔搁了茶盏,一笑道:“你这话说的也不错。这么些天了,翊坤宫那位还是纠缠不休的。一个劲的闹着要皇上查个明白。当真是把这太微城闹得是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了。”
和妃最是见不惯纯妃,冷哼一声道:“我听姜贵人说,这纯妃还打算向太后进言。想把这太微城通通搜查一遍。你们说说,她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她胆子向来就是这样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还有必要为这样的事情来生气吗?只不过,她这样说说,皇上也不见得就应允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皇上点头才行吧。”信贵妃用小指滤去了茶盏里的沫子。
“我倒是听说,她这几日是日日派了人去含元殿求见圣驾。”我啜一口茶水,道:“不过,好像每次皇上都让苏安给拦下了。只说,有空就去翊坤宫看她。”
信贵妃拨弄着贴在额前的银流苏。那么淡淡一笑:“也难怪皇上不待见她。要是人人都这么去闹腾,皇上哪还有心思处理朝政大事呢。再者说,那么多太医都看过了,都说是纯妃饮食无律,心气烦躁,才导致小产的。偏这纯妃就听不进去,只一味的说是有人害了她的龙胎。”
“也不能怪她,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怀上龙胎,诞下皇子。这往后的日子便也就有了依靠了。何况现在吴氏一族正是风雨飘摇,自然想靠这这皇嗣来换回从前的荣华富贵。只可惜了。”和妃叹息一声,却不是为纯妃而感叹的。
“也难怪纯妃这样着急。眼见着再过几日宁亲王就要从江南回来了。只怕到时候吴家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宁嫔说道:“听说敦亲王这几日也去江南了,是皇上派去接宁亲王回来的。”
“江南的水患止住了吗?”我给小火炉里添了几块银霜炭:“我倒是没有听到这些消息。若是这水患止住了,那可就是万民福祉了。”
“宁亲王都要回来了。这水患自然是平定了。不然皇上如何肯让这宁亲王回京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和妃用绢帕点了点樱唇,开口道。
信贵妃拈了枚栗子酥,浅尝一口朝我笑道:“这栗子酥很好,甜而不腻,入口醇香呢。”
我似是想起什么了:“贵妃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皇上是最爱这栗子酥的。不如咱们装了些送去含元殿,也好让皇上在政事之余,可以尝尝点心,舒缓心力。”
我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其实不光是去给萧泽送东西,大家心里都存了个小心思。只是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四人有说有笑,转眼间就走到了含元殿。我提起裙摆走在前面,踏上白玉台阶。苏安远远看见我们,忙迎上来,笑着行礼道:“奴才参见信贵妃娘娘,和妃娘娘,如妃娘娘,宁嫔娘娘。四位娘娘吉祥。”
信贵妃抬了抬手,朝苏安笑道:“苏公公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吧。”
和妃上前一步:“皇上可在殿中?”
苏安低着头应声道:“回和妃娘娘的话,皇上正在殿中。”
我听了苏安的话,淡淡一笑:“这样咱们就进去给皇上请个安,这栗子酥得趁着热吃才好的。”
我话音才落,苏安就面露难色看我一眼,有些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瞧出其中端倪来,开口问道:“苏公公有什么话就说吧。是不是皇上现在正在召见朝臣,咱们不方便进去?”
苏安朝我一笑,这才开口:“这倒不是,只是方才纯妃娘娘过来了。现正在殿中和皇上说话呢。若是诸位娘娘这个时候进去只怕不好。”
信贵妃微微颔首:“苏公公所言甚是,那咱们就不去打扰皇上了。这些子栗子糕还烦劳公公交给皇上,再和皇上说一声我们来过了。”
苏安见我们也不为难他,自然是高兴的,着急忙慌的点着头道:“这是自然。奴才定会把这栗子糕交给皇上的,诸位娘娘放心。”
把食盒递给苏安后,我们也就回转身朝永寿宫回去。谁知道,还未迈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含元殿里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外是格外的刺耳。
信贵妃就走在我身侧,我听得她轻声一叹道:“只怕是又惹皇上不高兴了。纯妃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性子。”
送走了她们三人后,我扶着琼奴回到了永寿宫。羽香端了水来替我净面之后,轻声问道:“主子要不要歇一会?”
我摆摆手:“绍儿怎么样?我今日除了早上抱了抱他,就也没见过他了。”
羽香朝我咧嘴一笑:“主子放心,小皇子好着呢。方才奴婢还去偏殿看了,林乳娘正哄着小皇子睡觉了。沐夫人回府去了这么几日,小皇子都有些不习惯呢。”
“好在母亲就在京里,想要进宫也方便。”我扶正了发髻正中的赤金嵌红宝的分心,笑道:“母亲还说,过半个月就递牌子进宫来看绍儿。绍儿也是有福气的,有这么好的外祖母和舅舅疼他。”
羽香笑着扶我站起身来,问道:“主子要不要去偏殿看看小皇子呢?”
我垂下眸子:“算了,待会等回来再看吧。现在我还要出去一趟呢。”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琼奴有些不解:“不是才从含元殿那回来吗?这会子还要到哪里去呢?”
“琼奴,你说这纯妃现在是在含元殿里,还是在翊坤宫里呢?”我没有正面回答琼奴的话,反倒开口问她。
“按理说,翊坤宫离那含元殿最近。算时辰,只怕该是回了翊坤宫了。”琼奴思量着回答我的话,托着下巴道。
“这就是了。既然纯妃在翊坤宫。那么咱们也就不要怕多费些脚力,去翊坤宫便就是了。”我转过头去看向琼奴和羽香。
翊坤宫距离永寿宫有些距离。坐在轿辇上,望着四周高高红墙,心里不觉好笑,在这太微城里,所有人都赢不了。即便赢得过别人,也赢不过自己。只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开这个道理。所以,这争斗才永远的无休止。
翊坤宫是宫里仅次于坤仪宫的宫殿,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踏着金丝楠木的门槛,我走进翊坤宫内,那耀眼的金线描绘的翟凤扑腾着翅膀,展翅欲飞。我微微垂下眸子,这样的华丽,不付出几分风险来又如何能够承受的住呢。
翊坤宫的宫女见我来了,忙跑进内殿通报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有纯妃贴身的宫女走出殿来,引我进屋:“奴婢参见如妃娘娘,我们家娘娘正在正殿等着娘娘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