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定陶城外,泗水南岸的高台一直在昼夜不停地加紧修建,如今总算建成了。
刘邦麾下群臣以及诸侯王先各自准备车驾,齐聚新修葺的望阳宫中。
刘信也换上了朝服,峨冠博带,头戴进贤冠,配紫绶金印,率领文臣进入望阳宫中,张良、陈平、刘交、张苍、叔孙通等皆在其身后。
刘信率领文臣拾阶而上,与戴武官的周勃在宫殿门口相遇,双方客客气气打了招呼,便一同进入到宫殿中。
武臣在右,文臣在左,站列完毕,刘邦也身穿衮服走了出来,身后跟随着两名内侍。
刘邦进入堂内后,便神情肃穆,安坐在交椅之上。本来中国没有这种高腿家具,对于是否使用交椅,刘信曾经与叔孙通有过一番争议。刘邦并不知道刘信如何劝说的叔孙通,只觉得坐在椅子上,接受重臣的大礼,十分的舒服。
叔孙通看刘邦一屁股坐在交椅之上,却想到刘信最后劝说自己的话:“若不用交椅,难道要汉王踞坐着面对群臣吗?”
众所周知,刘邦一向不喜欢繁琐的礼仪。喜欢坐在床上洗脚,更喜欢像簸箕一样坐着与群臣谈笑风生。叔孙通一想到若刘邦不经意间踞坐面对朝会群臣,堂堂大国,如此失仪,便不寒而栗,只得屈服了刘信的主张。
刘信则指望通过刘邦的登基典礼,将高腿家具正式推广开来。毕竟上之所欲,下必效之嘛。
随着礼仪官进入宫殿中,向刘邦禀报诸侯王已经在外等候。
刘邦只是道:“请。”
礼仪官便又出去,朝宫殿外韩信等人喊道:“汉王有请诸侯王入宫觐见。”
一众诸侯当下在韩信带领下,簇拥进宫殿中,韩信看着高坐在堂上的刘邦,又看了一眼站在文臣第一位的左相刘信,便拿出了表,与众诸侯匍匐面向汉王,念诵呈文:
“齐王韩信、韩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亡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亡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着,于后世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
刘邦道:“寡人闻帝者贤者有也,虚言亡实之名,非所取也。今诸侯王皆推高寡人,将何以处之哉?”
韩信等人皆道:“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威动海内。又以辟陋之地,自汉中行威德,诛不义,立有功,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私之地。大王德施四海,诸侯王不足以道之,居帝位甚实宜,愿大王以幸天下。”
刘邦道:“诸侯王幸以为便于天下之民,则可矣。”
刘信从礼仪官中接过放有象征社稷的玉玺,曹参则从礼仪官手中接过精心打造的“赤霄”宝剑,一同出列,面向刘邦跪奉,同样说了一些文绉绉的言语来,刘邦左手持玉玺,右手持宝剑。众人见此,皆一同出列,面向刘邦,山呼万岁,定下了君臣名分。
随后君臣一同出望阳宫,在泗水之南高台上,刘邦率群臣祭祀社、稷、太乙众神,献三牲之礼,向上天宣告,自己正式登基,即皇帝位,并宣布第一道诏书,大赦天下。
诏书曰:“兵不得休八年,万民与苦甚,今天下事毕,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典礼结束,君臣回望阳宫大宴,且在欢庆之际,齐王韩信出列道:“臣本布衣,蒙上与武平侯赏识,才有平河北、灭田氏之功。臣当初假齐王以安齐地百姓。如今天下既定,愿辞王位,归群臣之列。”
相比于刘邦叔侄的早有预料,众诸侯却都是惶恐不安。
因最后攻灭项羽一役,乃人家刘氏叔侄之功最多。也因此,各诸侯国之疆土众诸侯中,比起历史上跨州连郡的封国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诸侯国中,以齐国实力最强,实际上已经成为诸侯中的“老大哥”。
可韩信这个齐王说不做便不做了。没有了齐王在前面给他们顶着,他们这些弱小的诸侯,不就是刘邦叔侄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一时间群臣鼓噪,诸侯愤怒,英布更干脆,直接掀翻了面前放满了佳肴的桌案,大叫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皇帝若是收回齐国的封土,俺这淮南国也请皇帝一并收回吧。”
有英布带头,其他诸侯也都是愤怒地扬起了眉毛,皆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韩信心中窃喜。也只能怪刘信太自信,提前告诉了对韩信的安排。韩信自不会束手待毙,既然刘信叔侄想要收回他的封国,就不要怪他韩信去扇刘邦的老脸了。
韩信假意安抚英布道:“淮南王!我辞去齐王,乃是心甘情愿。与你有何干系?”
英布慨然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是诸侯王,我也是诸侯王。如何说没有干系?”
“是,是,淮南王说得对。陛下,齐王并无罪过,且有安定社稷之功,不该剥夺齐王的王位。臣等不服。”
刘信整了整衣冠,出列,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宫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位莫要误会,皇帝陛下何曾有削藩言语,之前不过是韩信错会上意罢了。但战国以来,秦曾与齐并列东西二帝。若齐王继续坐镇齐地,与礼不和。且项王曾有言语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臣信建议,不如改封齐王为楚王,齐地则派遣忠心大臣守之,如此齐王可全乡土之情,君臣也能成就一番佳话,岂不美哉?”
刘信一番话,说得韩信大汗淋漓,内心焦灼不堪。只因他终于明白刘信真实的打算了。
楚地虽然是韩信的故乡所在,但韩信在那里并无统治根基。将韩信从齐王改封楚王,则之前韩信辛苦训练的军队,经营的人望也都统统烟消云散了。
但这却又是刘信“温水煮青蛙”政策的贯彻。
而且刘信说话,引经据典,从历史上寻找惯例来,什么秦与楚并列东西二帝,项羽的锦衣夜行,说得那是头头是道,颇有一番道理在的。
韩信总不能说我欲为东帝,汉王为西帝吧?毕竟他来了定陶,便是代表向刘邦成了臣。既然称臣,总要有所退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