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两座精美的玉雕,玉雕至少能看出所雕人像的面目,可这两人的脸却都隐藏在阴影当中。每一寸的阴影都像是坟墓,埋葬着死亡与凄凉。
闪电撕裂天幕,也映出两张“死人”的面庞。
易迢苟手中已没有剑,他的虎口在流血,鲜血缓缓淌入城楼,是暗红色的。
灯火通明的琉璃城顶,出现短暂的真空,两人交手之间,雨水却没能打湿他们的衣裳,一滴也没有。
天边更加黑暗,暴雨倾盆而下。
胜负已分。
满城人的注视之下,终有一具人影倒下。易迢苟的手里没有剑,因为那柄剑插在隼洛溪的心口。
空中狐影长久凄厉地哀嚎,像是女人的尖叫,它已失去一切,可仍然会为倒下的人感到悲痛,它甚至努力积聚残留的妖气,化作极其微弱的人类影子,将倒下的人抱在怀里。
“隼洛溪输了。”不知谁说出这一句,狐妖却陷入疯魔,在它绝望的吼声中,雷雨怒号,琉璃城迎来了从未有过的雨季。
这场雨不知要下多久。
所有人唏嘘不已,这惊世的一战却在眨眼间结束。两名绝世剑客终于只剩下一个。
只有玉门关的铁骑在冷笑。
“哼,我喜欢他们的打法,干脆利落。”
“可是先倒下的人却未必输。”他们桀桀冷笑着,雨水浸入厚厚的铠甲,使这些兵马看起来如同毫无感情的恶魔。玉门关是汉与西域的出入口,这这么重要的地方只有三千兵马把守,人们把这些兵马叫作「玉门关铁骑」,而玉门关铁骑之中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虎贲营」。
现在世道分崩离析,朝廷形同虚设,虎贲营所有士兵都是由某个神秘组织暗中选拔出来,他们头戴密不透风的虎头盔,身份对所有人保密。
他们都是高手。
所以自然能看到普通人无法注意的细节。
他们真正对决的时候,暴雨竟没能浸湿两人的衣物。
七步内降下雨滴大约有598000滴,他们在眨眼间已对过上万招,想要雨不沾衣,剑身每一尺捎走10滴雨水计算,每剑速度必须控制0.00005秒内。试问这样的速度,又怎能用肉眼察觉?恐怕普天之下能看清一战的人屈指可数,但他们却都不在这里。
“我问你,隼洛溪死了,难道他就输了吗?”
虎头盔锵锵摇动,“不,隼洛溪虽死,易迢苟却败了。”
“呵呵,即使你看出了其中乾坤,隼洛溪也是输的。没想到世间竟有此般人物,他的死,或许是我们人族的损失。”
“可他就算活着,也不会再往战场上走,何来损失?”虎贲营的两位骑兵陷入沉默,便挥动手里的皮鞭,策马回去。马蹄碾碎湿透的黄土,绝尘而去,竟不带走
易迢苟紧紧蹙着眉头。
就在六尾灵狐的残影即将消散的时候,他将隼洛溪的尸体搀扶起来。六尾灵狐的残影对他咆哮,甚至伸出手爪想要拧断易迢苟的喉咙,易迢苟没有动。他的喉咙被扼住青紫色的痕迹,可他好像个木头人,他的心陷入愤怒与孤独的漩涡。
狐狸残影已经消失,易迢苟紧紧抱着隼洛溪的尸体。
尸骨迅速变冷,白咀从他天灵盖迅速蔓延,他的脸色竟已变得惨白。
为什么?
就在最后一剑,决定生死的那一剑,隼洛溪却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赢,就是这一剑,绝对会刺破易迢苟的喉咙。可七星宝剑忽然偏去半寸,正是这半寸,将隼洛溪引向死亡。易迢苟迅速抽出软剑,这样鲜血才不会溅得隼洛溪满身。易迢苟喃喃自语,“是我...,,,输了!”
琉璃城的人们唏嘘不已,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
在他们眼里,成王败寇。
唯有真正的剑客,才会打心底里尊敬他的对手。隼洛溪的尸体已被白咀彻底吞噬,像被抹了一层可怕的白粉,但他脸上仍挂着笑。
易迢苟的心也寒到极点。
为什么最后一刻,他却扭转剑的方向?
他不可能留情。
只有毫不保留的“切磋”,才是剑客恪守的原则。尤是隼洛溪这样的绝世高手,他比谁都明白“剑”的意义。
易迢苟有幸得见隼洛溪最后一剑,那是地狱的剑法,不属于人间的一剑,以至于隼洛溪要将它带入坟墓。隼洛溪的笑容僵在这里,但看着那么祥和,或许死亡才是他的解脱,他一直所追求的烟花并不是最大最美的那一束,他用自己的死,成就了另一场烟花盛世。
隼洛溪终究没能放下一个人。
最后一刻,连他的剑也背叛他。隼洛溪本该赢,可他却输给了自己。
这场战斗其实一开始就不公平。
最终的结果却是:
易迢苟输了,隼洛溪却死了。
民间所传的版本,则是:易迢苟赢了,隼洛溪输了。无论如何,“天下第一剑”的名头已经冠在易迢苟头上。琉璃城内欢呼喝彩,无数烟火竞相开放,易迢苟却沉着脸。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抱着隼洛溪冰冷的尸骨。
多么可怕的人。
隼洛溪与他的剑不该出现在凡间。六尾灵狐又在空中嘶吼嚎叫,易迢苟将隼洛溪的尸骨盛放在琉璃城最高的地方。
六尾灵狐自然不会回答,它只是伸出遮天蔽日的尾巴,将隼洛溪的尸骨轻轻捧起,他每根血管都被白咀所侵蚀,哪怕一阵狂风都会使他烟消云散。
一瞬间,隼洛溪与灵狐的黑影都已消失。
在数万人的唏嘘之中,易迢苟只是来到少女身边,“蝶儿,我们走。”他没有喝茶。
人走茶凉。
名动天下的一战,只是文人们精彩纷呈的幻想罢了。
剑的用途只在杀人。
最终目的,无非是世界上多一具尸体,少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