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饮入喉,浑身发烫,今时我自觉过量,已有推拒之意,奈何那百越族长端的兴高,他非但频频举杯,甚至还走下尊位,至我身侧亲来劝饮。此刻一见百越族长近前,我忙起身行礼,许是真有些酒多,起身时足下发软,脑袋发糊,我张张口方欲道不能再饮,奈何这族长大人满面不以为意,他执杯递于我前,半带强硬半似劝哄,竟道,“哎,龙衍公子这般推辞,难道是不给本座面子?来,就再喝几杯,好不好?”
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事实上我常年山居,除却年少时动过老师私藏的几坛美酒,还真真是滴酒不沾。想起来也惭愧,那时候我还没喝几口即醉的东倒西歪,酒醒后端的是被螭烺老师一通狠罚,寒冬腊月里可在山中冻了好几天呢。
大约我酒醉后,这失态可不止一般二般……
心中暗念,我正不知该寻些什么话来推托,尚好这一时,身侧小白见我已有些不在状态,忙出言替我解围道,“族长大人,龙衍他自幼量浅,不胜酒力,今日席上饮这许多,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小白语带担忧,就生怕我再喝下去,真要醉酒失态,胡言乱语,然百越族长见小白回护于我,竟是一笑擒过我手腕,只差没将满杯酒浆俱贴于我唇上,此刻这厮抬眼一看白暨,凑近我来直调侃道,“龙衍公子,看来你还真离不开白暨先生,怎么,这才少饮几杯,便要他来替你搪塞了?啧,若是这么一场酒宴,你都要自家兄长守着护着,那还不如本座与那光禄大夫好生言说,留下白暨先生陪你身边,你看如何?”
酒过三巡,他居然还在盘算困我之法,而今时我虽有昏沉,然听他此语后心下一凛,接口忙道,“族长大人这是什么话?想我龙衍再不济,这几杯酒还饮得,家兄他不过是多虑了。”
话音落,小白还想多言再求,而我当下挥袖示意不必担忧,“小白,怎么我连喝几杯酒也不行么?”
这一刻我自那族长大人手中接过酒杯,仰首满饮,无奈何这族长大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他寻出各种理由,一杯一杯不住劝,而我说是逞强也罢,说是无奈也好,只得一杯一杯接连饮。好容易捱到晚宴结束,我足下绵软,脑中糊涂,稍挪的几步已好似腾云驾雾,尚好一念清醒,万般万般总不能失态人前,此时我强撑着还算步履未乱,神思勉强,宫门前与那百越族长告别时,就听得他别有意味道,“想不到龙衍公子竟有如此海量,可不知怎的,在本座印象中,你不总是三杯即倒么?”
半是戏言半带疑惑,此一言落于耳中,我一回身竟朝那族长大人扬扬眉毛,挑衅一笑,天知道这时候我已经醉到一塌糊涂,只怕再有半刻,我即要足下打软,信口开河了……
回抵宿地,我脑中一直紧绷的弦好容易松下,这一时推门入内,我一步绊于门栏处,一俯身腹内翻江倒海,酒气上涌,不好,这回怕是不吐个干净,酒意难消。尚未进门,我忙转身,此时不及避开随我身后的小白,又是一头撞上送我回行的锦鲤,而锦鲤见我步步凌乱,忙是一把扶过,连声问道,“龙衍公子,你没事吧?我这就去准备醒酒茶……”
“没事没事,吐过就好。”
混乱中,我摆手示意无妨,直至将腹中酒水吐了个干净,也未曾有半分好受,此时我一头冷汗,好似有些虚脱,愈是想集中神思,却愈是无法集中神思,大约再之后,我真真要控制不住,不知所云了。
当晚,我扯着小白一通乱语,到最后竟是半步也不让他离开,还一直嚷嚷着要回碧泱山,“小白,这次你回去就别再往东海了,天下大事,与我等何干?还是山上好,小白,你直接回碧泱山,好不好,好不好?”
小白被我缠得无话可说,他原还想与我论上许多,无奈何见我醉意朦胧,到最后也只得敷衍两句,而我酒后东一句,西一句,除了乱七八糟一通感怀,好似还说了当日山中一遇金羽王,金色大鸾,长啸青空,“小白,你说我们以前有没有可能见过金羽王?金羽王,金羽王,我明明知道他名字的……”
夜半絮语,这一宿小白被我折腾的够呛,直至翌日晨起,我一梦醒来竟发觉自己枕于他臂弯,而小白衣不解带,半倚榻旁,此时他低着头尚未转醒,轻合的双目下淡淡暗色,只怕是这一夜根本未曾入眠,这,真不知昨晚,我醉后都发什么疯了。
宿醉尚余头晕,不过一定神后我轻手轻脚起身整衣,就怕惊醒于他,扰他美梦,只可惜不知因我手脚太重,还是小白太过警醒,这一时我方披上外袍,他已然睁开双目,颇有些促狭道,“昨晚闹了大半夜,怎么这就醒了?”
闹了大半夜?糟糕,看来昨晚,我怕是失态的厉害,该不会又赖着他胡说八道了吧?
“小白,昨晚我……,我醉了以后没怎么样吧?”
一问毫无底气,而小白闻过则更好笑,今时他伸伸双臂,打了口哈欠道,“你怕什么?酒宴上那百越族长都说你海量了,还能怎么样?你啊,现在翅膀硬了,都知道寻那孔雀带走我与锦鲤了,你还能怕什么?”
小白答话好似有些怒意,而我明白今时他是在责我擅作主张,私下与那孔雀商议,可我若提前告诉他,他必然不同意我一人留在百越,再说了,我这不也是想尽早脱身么!事实上,小白并非不知我心中考量,这会儿他点点头,面上有些无奈,一张口只朝我道,“酒醒了?酒醒了就好好听我说话……”
白暨一通长篇大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谨言慎行,莫谈国事,他交代说那百越族长不能惹,百越公主也少接触为妙,更让我寻个机会早早走脱,纵是再晚,也不能晚过来年元朔,而我闻他所言,连连颔首,“知道了,都知道了。”
其实我并非不耐,只是他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奈何一番交谈后,小白始终微皱着眉头,他见我满不在乎之态,又将这莽川地形,王城人脉与我言说了一通,最后只道,“龙衍,我与凌水先生走后,你只要不惹事就行,等我一脱身,马上去寻老师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