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一结束,生活又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只是始终陪伴在身边的润白,在接到一封信后就直接离府了。滕府的占地面积极大,设计也精巧,倒是像极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就因为如此也就弃了在府内游玩一番的心思。润白原来居住的南苑虽然不比腾兰雅居,但它偏安一隅,仆人的足迹也几近罕至,况且平时黛蓝一个人要在雅居忙里忙外,已然是不得闲,她也不好强行要求她陪伴她。幸好,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生活,生活重心也不是放在这锦衣玉食上。除了每日定时的吃药与运动练武,她人向来都在南苑的书库里。
很恐怖对不对,她第一次在看到这些分门别类,堆放整齐,内容丰富的书时也被吓了一跳。润白的私人居所里竟然会有一个藏书浩瀚的书库!她每天都会花很长的时间呆在里面,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实,这里凡是经过她手的书,全都注有笔记,而且大多是即兴的大段文字,见解精辟深锐。润白是个很有学识内涵的男人,字里行间他对很多东西的分析如此透彻与精深,倒教她深深的汗颜了,在汗颜的同时又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牵引出一股想深读下去的渴望。她还有太多太多的学问需要充实,那是穷其一生也难餍足的呀!而且很多她一直渴慕的孤本绝版都能在这里找到。这让她一直保持在如饥似渴,不忍释卷的状态之中,简直就是个爱书成痴的疯人儿。
“小姐,用餐了,厨房为您又特地做了地道的江南糕点,润白少爷临走还交代熬了碗鸡汤,给您补身子……”一个面生的丫鬟端餐点进来。
“江南糕点,还是他特地嘱咐的,她记得她从来没有说过啊,他是怎么晓得她好吃甜食的?”她心里虽然疑惑,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最近她忙的手不释卷,哪有空去在意吃饭的事啊。“额……你放在下就可以走了。”
旭笙抬头看了那丫鬟一样,随口说了一句,也没理会她,径直地又埋头于书本之中了。只是那人奇怪得很,非但没有被告退,反倒走近书架直直地盯着若兰,眼神奇异。
旭笙坐起身子,奇怪的看她,这丫鬟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你是谁?”旭笙谨慎的问。
“总教头要我带话给你,今晚后门,您必须要见他一面。”
总教头?难道是周渝生,他难道又要派任务给她?
“我不是不会你的,你叫欧家人以后死了这条心。”
旭笙这一声拒绝说的咬牙切齿,只是这个小丫头倒也是不卑不亢:“小姐,去不去可不是您说了算的,欧主说对小姐先前的表现十分失望。几天之后,欧家会有大动作,望小姐做好准备,若失了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就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你以为我能受你的胁迫,你就直接照我的话说,我看他们怎么处置我!”休养一行,她早已想明白了,想要和过去告别,甩了欧家是最好的方式。
“你敢!”那丫鬟看到周渝生走了进来竟也不吃惊,低着头一阵风似地就飘走了,脚下使得尽是欧宅的顶级轻功。
此刻的旭笙终于知道害怕了,欧旭笙竟然会在滕府安排这样的一位顶级杀手!还要求她做内应!他想要做什么?未来的这几天里,他会有什么大动作?是要屠杀了整个滕府,还是……?旭笙不敢想象向来残忍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欧净琛会有怎样的阴谋,但她可以想象,绝对是要死一大批人的。她该怎么办?是沉默,看着整个滕家受难,还是奋起反抗?
看到自己师傅走进自己,她吓得立即软弱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是的,她从来就是坚强的,她应该可以面对一切的问题。可是欧净琛知道她的死穴,在她师傅面前她只想做一只鸵鸟,虽然笨拙,但那只大鸟还是可以把头埋在沙子里面,逃离这令人困窘的一切的!
周渝生的呼吸声很是平稳,平稳到让人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旭笙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彼此知根知底的两人,反目成仇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她虽不知道过程,但结局她想想都能猜对。
对比旭笙的惊慌失措,先前掀起惊涛骇浪的一个人,现在却静的像水一样:“旭笙,我知道你和欧主之间的矛盾,可现在正是欧家要用人的关键时刻,你若是现在临阵脱逃,可想过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无非是死,亦或是生不如死!她的内心在叫嚣他们的无耻,可这偌大的书库里像是装了定时炸弹一般,每一次都是嘀哒的倒数。
“快回答我!”
这一声怒火惊得旭笙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心里也算是一横,横竖都得死,还不如活个痛快:“你威胁不了我的。”
“那么,你试试看。我既然有方法进入滕府,既然有方法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好吧。”她一口银牙都快要将唇咬破,终于妥协道:“等你们要做这件事之前再通知我吧。”
可纵使她这样说也是无法再夺得周渝生的信任了,只见他阴沉沉地说道:“我会留一个人在滕府暗中监视你,若是你有半点虚假,你懂的……”
“少爷,您终于回来啦。旭笙小姐都呆在书库好几天了!一直舍不得出来,您快劝劝她啊,身体才刚好的……
”黛蓝看到几天未露面的少爷终于出现,忙不迭的跟着他跑前跑后,小嘴不停地向润白告状,于是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润白知晓了旭笙这几天所有的行动。他心里暗笑不语,他知道旭笙一定会喜爱那个地方的,一如他的喜欢。
穿过几间相连的屋子,他寻到一间较大的书室,屋内密密地排列着十多个高大的书架,房间是挑空的设计,高高的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窗户被打开了,流动的空气驱散了不少尘埃和霉味。润白看着脚下堆放着的一叠书,很显然是有人刚把它们挑出来的。他绕着书架找了一圈,没有人?猛然听到上面有声响,润白抬头。
“你在上面干什么?”旭笙的心理素质很好,但听见声响身躯还是不由得晃了晃,惊得润白伸手准备接住她。她稳住了自己,向下望去——润白?
“润白?”他不是出远门了吗!
“先别问我,你爬那么高干吗?快下来!”润白担心地看着她,腾兰雅居毕竟就他一个人住,奴婢也安排的少。所以书库是他一手所建,但时间一长,难免有着年久失修的担忧。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这书架是否稳固,万一塌了她会摔死的!偏偏她自己一点都不担心似的,悠哉悠哉地在那里跟他闲谈。
此时,在润白的眼里,只有旭笙的安危,却不曾记起这书架上的女子是个有着绝世武功的奇才。
“我在找书呀,”她转头继续翻着那叠书堆,“有本书我看完了上册,下册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想应该会在这里吧?”她边走边用一块抹布轻柔地擦着书上的灰尘,一本一本地找过去,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时间顺便为破旧的书整整装订线。
“旭笙,你就不能和府内的女眷聊一聊,难道非要爬到那么高去吓人。还是她们太无聊了?!”
“不会,她们聊得可起劲了,是我的问题。”她指指自己的脑袋,“没办法,一旦女人有了脑子,她就会十分绝望。”
他被她一句话逗想笑,可以想到现在的状况又突然僵直了脸。
“旭笙!”润白朝她吼了起来,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持重的水准。这个笨女人,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还一点都不自知。她到底有没有脑子呀?“别找了,你快点下来!”
旭笙低头看看他狠狠瞪着她,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我找了好久了呢,应该在这里的呀。”转而又掉头望向这一堆书籍,脑门微皱。
润白翻了个白眼,投降地说:“那你把那些书推下来,下了地再慢慢找,在上面翻很危险的。”
旭笙想了想,摇头,“不好,待会儿还要把它们搬上来很麻烦的。我还是在这里找好了。”何况从那么高的地方把所有书都推下去恐怕会弄散这些书。
“旭笙,”他真的动气了!这个女人真的为了书就不要命,“你马上给我下来!”她没听见。润白气炸了,一脚蹬地,一举腾跃而上。又怕弄疼了她,只有费力的从背后架起她的两个胳膊,就这样在空中回旋着,直到她安全的地面,润白这才缓下脸色。他的意外之举让旭笙多多少少有些吃惊,除了看病之外,两人的肌肤从来没有像这样靠近过,所以现在被他紧紧桎梏在怀里的搂抱姿势。让她有点尴尬。
润白没注意她的脸色,放下她就一半气恼一半无奈的问:“你舍命要找什么书啊?”
旭笙抓起她先前放在角落里的一本书,“你看,就是这本的下册!”
润白无奈地伸出手,“可以给我看看嘛?”
“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嘛。”她点头,双手奉上。
润白翻了几页,摇了摇头,“你就为了这套书不顾危险?这些书在我书房就有,要看的话改天到我那儿去找,别再自己乱翻。”
“可以吗?”她眼睛亮了。这里的书籍已是如此的精彩,想来他的书房更是集中了精华书籍。心里更添了份垂涎,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旭笙则完完全全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褪去了满身的沧桑与悲凉,找回岁月本该赋予她的天真与善良。
“当然。”润白见她亮起的小脸,微笑着颔首,“我的书房随时为你打开。”
“太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旭笙急不可待地拉着他。
可是不料润白却是笑容一顿,“不,现在不行,过一段时日吧。”为什么,她以眼神无声的示意。
润白的笑容转为无奈,他来到桌前,正襟危坐,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抿紧的嘴角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下面要说的话吐露:“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通知——你和若兰都是欧家和上官家争夺利益的牺牲品!欧家根本不信任你,或是从来就没把你当做欧家的人,他们只是在一直利用你!他们最后的计划就是称霸整个武林,并且要杀死所有知道这个计划的人。”
一番话听在旭笙的耳里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还轮不到润白告诉她。但在“单纯无知”的润白面前,她还是要适当的装一下的,过了半晌之后,她才鼓起勇气向润白表演道:“这不可能,我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替他们杀了那么多的人,欧主又是我的小舅,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我又怎么可能会是牺牲品呢?而且他明明有答应我的呀……”
他老实不客气道:“那也不见得。也许他们利用的正是你强大的能力,替他们解决前路的障碍而已。你又何必还在这里自欺欺人呢。”况且我刚刚才帮你清理了一个监视者。
这样一语道破,干脆辛辣,竟然说得她无言以对,乱了阵脚。她一直就是那头待宰的猪,被一群狼养着。这些她都知道,可润白偏偏是这样的直白,逼着她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