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在来锦门的路上昏了过去,刚刚醒来的他披了一件长衫倚在床上,肩上缠着绷带,白玉面具下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时而冰冷,时而热切,更多的是迷茫。他满脑子都是昏迷之前秦君侧和他说的话
“暮公子对那个姑娘很在意?”
卧龙蹙着眉望向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秦君侧微微一笑:“因为君侧自两年前认识你起,就从未见你笑过。今日你对那姑娘笑了吧。”
卧龙眼眸一颤,肩上的伤通入骨髓了。
“君侧不知道公子在意那姑娘的缘由,但我看得出来,那姑娘也很在意你,”秦君侧顿了顿,“君侧不会说话,但还是要提醒暮公子,你时日无多,这样下去好么?”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心底里只剩了许多许多的不知所谓,意思渐渐模糊了。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锦门,身边立着松了一口气的左老二。
她现在应该也在锦门吧,说不定就在门外。自己对她也最多只是同命相怜的哀思了,但愿她也只是利用完自己就离开的好,他并不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又有什么变故。
“哒哒哒”,门外想起敲门声,卧龙心中一颤。“卧龙,我进来了。”原来是左老二。
卧龙刚准备答谢进门来的左老二,看见左老二身后的人后僵住了,青子歆正扁着嘴看着他。她一进房就扑到卧龙怀里,大哭特哭,也不管会不会扯到卧龙的伤口。
卧龙看着左老二戏谑的眼光,十几年来的止水心境被破坏得一干二净。“青、青姑娘……你……”
“小龙你坏蛋!大坏蛋!”青子歆恨不得捶胸顿足。
卧龙倒吸一口冷气,青子歆终于触到他的伤口了。青子歆慌乱的抬起头来:“怎么了怎么了?哪里还痛?哪里不舒服?”
卧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青姑娘能否离远点说话?”
青子歆眨眨水灵灵的眼睛,扁扁嘴,极不情愿的坐好在床边。
左老二边捋着胡子边笑眯眯道:“和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卧龙冷下脸:“左老二,你忘了顾老了?”
左老二立刻点头哈腰:“没有没有,卧龙公子高抬贵手。啊,对了,卧龙公子小心身体,不要犯病了,那就麻烦了。”
青子歆好奇地问道:“顾老是谁啊?”
卧龙看了眼左老二,左老二讨好的笑笑,他淡然道:“是左老二的师兄。”
“师兄?师兄怎么了?”青子歆歪着头。
“没什么,只是医术比左老二略高而已。”
“哦——”青子歆了然道。
“正好,左老二,青姑娘想找你给她看病。你看看吧。”卧龙淡淡说道。
青子歆心中一喜,小龙还记得。
左老二挑剔的看看青子歆:“你不是江湖人士吧?也不是汉人吧?”瞥见卧龙冰冷的目光,连忙接到,“那有什么关系呢?看!照看!”苦着个脸给青子歆把脉。
桑浮泪轻轻抿了口茶,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微笑:“君侧。”
秦君侧上前,头微低:“在。”
“可知道是谁下的手?”他指的自然是行刺卧龙一事。
“带头的是前不久被灭满门的白鱼寨二当家解又明,解又明背后是十三楼的杀手。”
“哦?”桑浮泪轻挑眉尖,“十三楼?”
“不过十三楼这次似乎并不当回事,派来的都下流杀手。”
桑浮泪放下茶杯,沉吟一番,道:“你通知风和与砚秋,叫他二人去一趟西风崖,找楼主漆雕琉。”
“是。”秦君侧应道,“找到漆雕琉,怎么说呢?”
桑浮泪笑意盎然:“就说,卧龙身患绝症,活不过半年,不需他们费心。”
“不需要将解又明抓来吗?”
桑浮泪轻笑道:“解又明我不能抓,也不需我抓。我若抓了解又明,那是对卧龙的辱没,也是对九折宫的辱没。”
“是。”顿了顿又道,“浮泪,卧龙他……当真活不过半年?”他唤他作浮泪,便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询。
桑浮泪微笑:“天机不可泄露。”
秦君侧闻言点点头:“我明白了。”
左老二一把起脉就正经起来,只见他的眉头越团越紧,最后竟放开手,目光复杂地看着青子歆,看得她直冒冷汗。左老二紧闭着唇看向卧龙,眉间有些许怒色。卧龙面无表情得回看过去,淡漠道:“怎么样了。”
左老二挺直背,隐隐有些威严出来:“卧龙公子,和尚一直认为你还是个正人君子,也一向敬佩你的为人。”
卧龙漠然反问道:“那又怎样?”
左老二怒道:“你!”
“怎么了啊?”青子歆不满道。这两个人,一定有事瞒着她!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剑拔弩张了。
左老二一把抓住青子歆的手,拖着她就往外拽:“姑娘你跟我走!”
“你放手!放开我!”青子歆拼命挣开,跑回卧龙床边,瞪着他,“我干嘛要跟你走!”
“姑娘!卧龙他……”左老二的话被开门声打断。
秦君侧推开门,看到房内的混乱,皱眉道:“怎么了?”他身后桑浮泪微笑着冲左老二点了点头。
左老二哼一声:“那小丫头得的是‘兽纹’。”
秦君侧一脸诧异地看向青子歆,桑浮泪只是微微笑着“哦?”了一声。
青子歆转向依旧淡然处之的卧龙:“小龙,他们是什么意思?‘兽纹’是什么?”
“他们的意思就是……我骗了你,我是大坏蛋。”说到最后卧龙竟然露出一点笑意。
“就是!”左老二不满道。
桑浮泪轻笑:“阿则你在哄小孩吗?”
青子歆撅着嘴,不满地看着卧龙。卧龙低头不语。
桑浮泪叹了口气,笑容不变:“你们都出去,我来和他说。”
秦君侧朝他鞠了一躬,带着极不情愿的青子歆和左老二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径自坐到卧龙床边,他的眼睛虽然不好,但行动倒与常人无异。他将手稳稳地放在卧龙肩上伤口处,卧龙顿时感觉疼痛减轻不少。这就是桑浮泪被称作为“神话”的原因,他总是做出一些常人无法解释的事。
桑浮泪收回手“看”着卧龙,又叹了口气:“是君侧和你说了什么吗?”
卧龙低眉:“我从不信命,却没想到在这里命运竟和我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桑浮泪微微一笑:“我也从不信命,改不改变,也全在自己。纵使天要我亡,我也偏要逆天行事。除了自己,无论是神是鬼,谁也不能左右你的命运。”
卧龙闭上眼,默然道:“桑门主果然不是凡人。”
桑浮泪摇头道:“我若是你,怕是没有你这份坚忍,毕竟在我心中,自己的命总是比其他人的要重要的多,阿则你……”他顿了顿,“你不是圣人。”
“如果真要用别人的命才能来换我的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在这世上了,你的朋友、亲人会怎样?或者说,你若这世上多活几年,可以用这条命拯救多少人?”桑浮泪好温柔地笑着。
卧龙睁开眼,淡淡道:“桑门主也说了,我不是圣人,不会为别人而活,我死后的事又何必我操心。至于朋友亲人,我自小父母双亡,已没有亲人了,凤雏他一向豁达,也不会拘泥于人之生死,我所放不下心的,也只有斯夷了。”
“赵宫主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么?”
卧龙看了眼桑浮泪的温文笑颜:“桑门主,斯夷生性外柔内刚,你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卧龙蹙了眉,“他个性偏激,我不相信他近些年来从没有在暗中替我寻药引子,即使我曾为此事与他大动干戈,但他还是不会放弃的。若是让他发现青姑娘……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桑浮泪轻笑:“不用想,他定会捉了青子歆给你做药引子。”
“桑门主为何如此笃定?难道斯夷就不怕我与他反目成仇?”
桑浮泪但笑不语。
卧龙的眉蹙的更深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拜托桑门主了。”
“拜托我?拜托我什么?在你死后去掘你的坟?还是现在就杀了你?无论是哪一个,赵斯夷都会要了我的命的。”
卧龙一咬牙,从床上爬下来,“扑通”一声跪在桑浮泪面前:“桑门主,除了托付给你我不知道还能托付给谁,你若不答应我,”卧龙举掌放在自己天灵盖上,目光狠厉,“暮则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赵斯夷一样会与你势不两立。”他是多么自傲的一个人啊!自命不跪鬼神不跪天,今日竟向桑浮泪下跪,还要以死相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