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崩溃,学生为了学业,白领为了工作,老公为了老婆,父母为了儿女。而此刻我却为一个噩梦而崩溃。
是的,那个小男孩已经盯着我看了足有两个小时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让我在现实中睡过了两个小时,这是着实不好说的,但是在梦里的感觉,这时间已经远超过两个小时了。这是煎熬,赤裸裸的煎熬。你说要是一个正常一些的小男孩和他的妈妈,我也就忍了,这个小男孩本来就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他妈妈还在梦里没有脸——没有五官,白板一块。我是喜欢皮肤细腻白嫩的美女,她也很白,但是没有五官实在是让我感觉到各种头皮发麻。乃至于我不得不咬紧自己的后槽牙,以防牙齿打颤的声音传达出来。
“你们到底要闹哪样啊?”我看着小男孩,不由地开始歇斯底里。可是他终于没有再回应于我,就好像刚刚他一开始摇头然后推翻我的炒肝是不存在的行为一样。精神高度紧张了太久,我竟然感觉到困意袭来,就这么趴在早点铺子的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已经是在现实生活中了。我抓了抓自己的床单,感觉到活在真实世界是如此地令人欣喜。这与胆大和胆小无关,我并不是十分害怕这个噩梦,但是它的骚扰却让人感觉到各种崩溃。
好在此刻我已经清醒了,脚踏实地的现实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一种幸福。可惜的是日子似乎并不如我们每个人所愿,比如在当下,我就被某个问题所困扰。
我被人跟踪了,这是我留意了很久才得到的结论。
最早我只是正常地过我的生活,多年如一日地被闹铃叫醒,叼着面包片去挤地铁,然后在我的小办公桌上打发一天的时间。这必须不是我的梦想,特别是我还在清华美院接受了四年专业的教育。在一个小公司拿着四千块的月薪,勉强维持生活——这就是我的现状。真的让我无颜见老师和同学,更无颜见爹娘了,如果我有爹娘的话。
打我记事的时候起,爸妈就不在我的身旁了,只有一个中年大叔陪着我,按照他的说法,他是我的收养人。不过很显然,我并不把大叔当成一个单纯的收养人,而是当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更喜欢叫他干爹,而不是他的大名韩武。
我的户口本上的名字就跟了他的姓,姓韩,名字被起做一个单字——染。据说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起的呢,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印象了。谁起的并不要紧了,到目前为止,我对自己的名字一直很满意,特别是后面的这个字,恰好吻合了我对美术的爱好。
我的脑子很好使,甚至可以说,比一般人要聪明的多,这也是我能够最后不依靠特长生加分考到清华的一大原因。还记得小时候,如果我考好了,比如拿了100分,干爹就会冷着脸说:“你的脑子就应该这么聪明,拿一百分是应该的。可不许骄傲哦!”不过接下来他每次都会带我去买玩具、吃好吃的,我知道他心里还是非常自豪的,故意摆个臭脸,是为了让我不要骄傲。不过若是成绩差了,比如只考了98分,惩罚也是很凶狠地,他每次都会用手摸着我的头,恐吓我:“我要看看你最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要是都在想着动画片和玩具,或者是邻座的小女生,我就把你吊起来打一顿。”虽然没有被真个吊起来打过,不过屁股上倒是挨过几次巴掌,好在我后来学乖了,也就没再怎么挨过打。
我一直很好奇的一件事就是干爹的职业,基本上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就不知道他是一个干什么的人。有一件事情我是明确的,那就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因为时不时地他就会出去了整夜不回来,让我一个人在家。起初我对于这种事情还是极害怕的,又是住的平房,院子里有时候阴风阵阵,或是窗口飘过莫名黑影,墙外传来沙沙的怪声,都令年幼的我难以入睡。
不过随着慢慢长大,我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在家了,后来更是为了能够方便地打游戏,希望他整宿不回来才好,这样我才有时间尽情享乐,而且那些特殊的东瀛与欧美小电影,看起来还是很带劲的,我恨不得每晚都和那些肥乳丰臀黑丝袜的大姐姐在屏幕前相会,可惜渐渐地干爹出去的次数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家里了,反倒不方便了我的激情五打一。当然,那已经是我高中时期的事情了。
对于干爹职业的好奇在几个月前终于得到了解答,因为我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他所在的这个奇怪领域。
“到意师?”第一次听到他跟我讲这个名字,我只能单纯地从声音上按了两个字上去。
“是偷盗的盗,记忆的忆,我们的名字全称,可以被说成是偷盗记忆的大师。”说到这个时候,我感觉干爹严肃的脸上也浮起一丝自豪,也许在这个领域,他也是个非常知名的人物吧。
说起来,干爹是很少严肃地跟我谈事情的,他平时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偶尔来家里玩儿的同学也都喜欢他。他总会笑着问我们要不要吃点儿什么零食,然后把各种零食拿给我们吃,因为家里的冰箱有充足的存货——他很喜欢吃零食,尤其是甜品,所以家里总是有着无限量供应的奶酪蛋糕、巧克力和冰激凌。当然,总也少不了无限供应的伯爵茶,可惜我和伙伴们都不喜欢这种苦不拉几的袋儿茶。
他上次跟我严肃的谈话是什么时候呢?是高考模拟考试我成绩很差却还不努力,被他骂了一顿?不对,那次他其实也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说,如此严肃的谈话,之前一定有过一次,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死,最近似乎记忆力下降很严重,原本熟悉的一些东西也都忘了,而且还很多梦,总是梦到同一段故事,这实在令我困扰。
还是回到几个月前的那次严肃谈话上来吧,他很认真地阐述了自己的职业——盗忆师,利用高科技侵入别人的记忆中偷取信息的人,而高科技其实也一点儿不难,无非是脑电波之间的共振和影响。
我听到这个概念之后,直接冒出了“盗梦空间”四个字,很喜欢这个电影的我开始询问自己的老爸,是不是他能像电影里面的莱昂纳多那样,进到别人的梦里面?结果老爹很生气地说,那个是科幻,自己的这个是科学。科学研究表明,人会记录所有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是却不会把所有的记忆和细节都回忆一遍。盗忆师中的一个群体叫做重构师,他们专门负责在大脑皮层中寻找对应的记忆,并且把它完整重现一边,而盗忆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的,他们回到记忆拥有者的过去,跟着他再重复一遍曾经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搜寻自己需要的信息。这个过程中,最关键的要素就是不要把目标从回忆中惊醒,任何反常的事情都可能把事情搞砸,这个是干爹的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讲完了盗忆师的工作,他突然问我,要不要也加入进来。这样的诱惑,难道有人能拒绝么?就算是干爹后来跟我反复强调了这个工作的风险,我也难以拒绝这撒旦的邀请。我只是很好奇,他先是告诉我盗忆师这个圈子的存在,又为何劝我不要加入呢?当我最后执意要求也学习盗忆技术之后,他露出一丝欣慰却又痛苦的表情。
之后的几个月,简直就是我的噩梦。因为之前和干爹一起狂吃甜食什么的,我其实是个挺胖的人,一米七四的半残废身高,却有着一百七十四斤的体重。但是在盗忆训练课上,我却生生吐到只有一百三十斤——我们需要忍受自己的全脑去模拟跳跃、翻滚和各种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想象的动作。这些体操运动员都难以完成的动作,在记忆中却可以轻松做到,只是有一个问题是让人最为苦恼的,你的大脑和小脑需要感受到和真正做连续十二个前滚翻一样的感觉。也就是说,那共振的脑电波会让你真的体会到天旋地转的呕吐感和失重感。
我原本很喜欢坐过山车,每到一个大公园,我都会去试试他们最刺激的玩意。不过在经历了不到两个月的盗忆训练,我再也不想去玩儿这些东西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刺激感。我现在也记得在那时候,干爹让我从二楼跳下去,之后三楼,最后达到四楼落地毫发无损的境地。
在我训练结束之后,干爹做了一件很让我惊异的事情。他要求我独立,要我从家里搬出去一个人住,自己养活自己。而且为了我能够独立生活,尽量也不要去找他,一个月回来看一次就好。
“为什么?”
“这是为你好,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