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惠城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整齐的马蹄声仿佛都有节奏般,踢踢踏踏的很是别有一番趣味儿。
“南宫小姐进了城之后可有落脚的地方。”说话的人是百里阳旭,他依然是那一袭白衣,整个人也依然给人一种俊俏到极致的俊俏。
仿佛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再无其他言语可形容他的容貌与气质了。
南宫芷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听到百里阳旭跟她说话,一时间怔愣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怪她会感觉到诧异,因为这一路走来,若非必要百里阳旭压根就不会跟她说一句话,更别说他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虽是愣了愣,但她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扯了扯嘴角道:“南宫世家在雅惠城也有自家的产业,我可以……”
没等南宫芷蕊把话说完,百里阳旭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沉声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暂时住到我城中的别院里,等找到你大哥再说。”
许是觉得他跟南宫芷蕊兄妹同病相怜吧,百里阳旭想能帮就帮一帮吧。
他们在千叶城买了马,小心谨慎的抄小路乔装直到进了紫荆城,几人方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些黑衣面具人也着实胆大,即便面对瑞安女皇派出来阻击他们的皇家卫队也照杀不误。
紫荆城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也只有进了紫荆城,他们才算脱离了危险。
但也正是到了紫荆城,南宫芷蕊回南宫家的那些产业去打听她大哥下落的时候,竟然险些被自己家族的人暗害。
若非意外遇到百里阳旭,南宫芷蕊焉还能有命在。
“我……”张了张嘴,她低下头去,隐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竟然险些夺眶而出。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当成骨血至亲的人,非得就要置他们兄妹于死地。
他们明明知道大哥跟她遇到袭击,兄妹两人都下落不明,可他们非但不派人寻找,反而就盼着他们死,叫她怎么不伤心,不难过。
“南宫小姐就别客气,小五的别院很清幽,没什么人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就当是好人做到底吧,百里修平也明白百里阳旭为什么会突然插手管南宫芷蕊这件闲事。
他,又怕是想到他自己的处境,才会对孤身在外的南宫芷蕊多了一份怜惜吧。
“谢谢,谢谢你们,等我找到大哥,我们一定好好谢谢你们。”
“不客气。”要说的话说完了,百里阳旭也就移开了目光。
他帮她,并非是想让他们偿还什么,只是觉得生在像他们那样的大世家里面,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若有来生,他一定要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小五,你会跟三哥一起回去吗?”百里修平知道,他这个弟弟很有主见,决定的事情通常都不会再更改。
这次族中那些人做得的确太过份,连他都很生气,小五只怕……
“我当然会跟三哥一起回去。”百里阳旭看着车窗外,蓝天,白云,青山,一点一点距离雅惠城越来越近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他想要去做的,但是,当他被伊心染救起,当她对他说‘伤我之人,我必毁他天堂’之时,百里阳旭仿佛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
那一刻,谁都不会懂他心中的震动,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他要为什么而活下去的理由,不,不应该说是活下的理由,而是他要为了什么而活下去的动力。
他再也不要因为别人而活,他要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从此,不再受任何不在意他的人的影响。
与此同时他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去做,那就是他的族人,那些他一直都维护着的族人,那些伤他害他容不下他的族人,他活着便是毁灭他们所在意的一切。
伊心染说得对,只有当他拥有足够的权威与足够的力量时,他才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亦主宰别人的命运。
从此,再无人胆敢伤他,再无人胆敢将他视于无物。
他要告诉他们所有人,究竟谁才是百里世家真正的主人,谁才是能主宰百里世家荣耀与衰败的人。
“小五能这么想,三哥就放心了。”百里修平望着百里阳旭的侧脸眸色暗了暗,他总觉得这一趟的无焱森林之行,好像将百里阳旭整个人都给改变了。
虽然百里阳旭还是百里阳旭,言行举止也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就是有一种东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那种东西不在表面,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改变。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可他仍然愿意相信,百里阳旭永远都不会舍弃那颗纯善之心。
族里那些人,此番行事已是越发的过份,他外出之后就鲜少关心族中之事,不曾刚准备想回族中时就听到百里阳旭去了无焱森林一事,压着心里的一把火他就赶去了无焱森林。
现在,百里阳旭平安回来了,百里修平不禁想看看族中那些人脸上究竟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只是,他同时也担心,在无焱森林经历了一番苦难的百里阳旭,是否就真的一点都不会记恨。
换成是他,他都做不到一点不记恨,甚至会想着报复的吧!
可是,那些人到底跟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百里修平夹在中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向百里阳旭开口。
“小五会不会……”那话他到底是说不出口,就怕百里阳旭连他都会恨上。
百里阳旭收回远眺车窗外的目光,清若泉水的眸光落到百里修平的脸上,他勾了勾嘴角,道:“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
那些人对他的刁难,对他的陷害,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恨么,他其实是不恨的。
因为恨,也是需要花时间与精力的。
与其拿着那些恨人的时间与精力去挥霍,倒不如拿来好好修练。
“哎…。”百里修平轻叹一口气,垂下脸什么也无法再说出口。
不是都已经习惯了吗?
短短的,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彻底将百里修平给击溃了。
他觉得自己哪怕再为族人说一句,都是拿着刀子在捅百里阳旭的心口,他究竟是不忍再说,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以后,他会放弃去游历,就留在族里。
不是因为他担心百里阳旭会报复,而是他想用自己的能力保护百里阳旭,不能再让他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
南宫芷蕊坐在一旁,静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听着他们兄弟云里雾里的谈话,聪敏如她,仅是几句知言片语,她也觉察出许多。
纤长的眼睫半垂落着,随着她眨眼的动作颤了颤,她似是有些明白为什么百里阳旭要主动开口帮她了,原来他们竟是那样的同病相怜。
世人皆道生在皇族,生在显赫世家光彩荣耀,又有谁明白他们心底那最简单的期盼,如若可以,他们宁肯做个平凡普通的人,也好过整天活在阴谋诡计勾心算计之中,不但要处处小心,还要处处都防备着别人,活得比谁都累。
并非他们想要去防备身边的人,哪怕他们没有害人之心,却需得时时刻刻防备对他们有预谋的人。
这样的思想,是南宫芷蕊尚未曾懂事之时,就已经被父母告诫要牢牢记在心底的事情。
虎无伤人意,却是难防人有害虎心。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又怎可无。
其实,他们都不过是滚滚红尘中,苦苦挣扎着的,被命运所捉弄的可怜之人。
“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该怎么做,三哥不必为我操心烦忧。”
说完这句话,百里阳旭的目光又别开了去,以后他要做的事情,或许会让这个曾经唯一真心实意关心在意过他的哥哥,也渐渐远离他吧!
不过,他不会后悔,亦不会回头。
决定要做的事情,他会一直走下去,不到尽头绝不回头。
“小五,你永远都是三哥最好的弟弟。”不管他会变成什么模样,百里修平知道他是永远也不可能丢下他的。
也许,这便是他的命。
命中注定,他此生必定要受百里阳旭的牵扯,又或者他是在还上辈子他所欠下百里阳旭的债。
否则,他怎对其他的兄弟没有像对百里阳旭这种兄弟之情呢?
虽然他们都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但是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区别的,他跟百里阳旭之外的兄长跟弟弟,压根就亲近不起来。
没有回头,嘴角划过一抹阳光般的浅笑,百里阳旭不禁在心底轻喃,但愿某天你不会恨我吧!
“少爷,前面就是东城门了,咱们是直接回府么?”沐野一直专心赶着马车,依他粗犷憨厚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分出心神去听自家主子的谈话。
他要关心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家少爷好或不好,其他的事情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虽说百里阳旭这段时间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沐野瞧得出来,在他家少爷近二十年的生命里,就要数在无焱森林遇到阿九姑娘的那段时间,活得最轻松,最自在,也最快乐了。
如果有得选择,他宁肯百里阳旭不要回去百里世家,就那么自由自在的游历大陆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只可惜,这个世上留给百里阳旭选择的机会太少,甚至可以说,根本就由不得他选。
“不,先驾车到西城别院。”
他那座位于西城的别院,说是别院,其实不过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跟族中其他人相比起来,简直压根就上不了台面。
可他就是喜欢那个地方,也正因为那处别院的‘特别’,因此族中才少有人会前去,甚至两三年都不会有人去。
觉得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就躲在别院里,堵上自己的耳朵,遮上自己的眼睛,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就那么封闭着自己。
这次回来,他让南宫芷蕊住进去,也算是彻底绝了他要后退的念头。
从今以后,他要换一种方式活着。
“是。”不急不徐的赶着马车进城之后,街市的喧嚣非便没能让沐野觉得热闹,反而有种挺不适应的感觉。
也许,他真的是在少有人烟的地方,呆得习惯了吧!
外面的热闹与喧嚣,与马车里的沉寂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冰与火的两重天,相互的矛盾,又显得那么的恰入其份。
街道上行人很多,或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小摊前交谈买东西,又或是四五人结队出游的模样,总之整个雅惠城是非常的热闹。
果然,不愧是西悦的皇都。
单单就是人气,那也远胜其他西悦的大城池,让数之不尽的人都想走到皇都来逛逛,看看这里究竟与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一个时辰之后,沐野将马车停在百里阳旭西城的别院门口,领着南宫芷蕊进去之后,对打理着别院的老管家交待了一声,随后就回到马车上,调转了头朝着百里府赶去。
老管家是个孤寡的老人,他重病之时幸得百里阳旭所救,不但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还让他吃得饱,穿得暖,对他来说百里阳旭不单单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愿意以命相护之人。
他在别院已经呆了七八个年头,也算是看着百里阳旭长大的,他知道那个孩子心里头苦,也总是盼着百里阳旭快些长大,然后能娶上一个可心的媳妇儿。
以前,每次他忍不住念叨的时候,百里阳旭总是聪明的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真是哭笑不得。现在可好了,这长得水灵灵,漂亮得很的小姐,可是百里阳旭交待他要好生照顾,一时间脑海里就有了各种版本的YY。
心忖:少爷可算是开窍了,还懂得直接把人姑娘往家里带。
放心放心,他一定会好好招呼这位姑娘的,让她住在这里都舍不得离开。
倘若百里阳旭知道他此举,竟然让他的老管家误会至此,真真是憋出他一口血来。
他不禁呐喊,他对人家南宫小姐没意思啊?你可千万别乱说话,不然还要他怎么见人?
南宫芷蕊被老管家那打量儿媳妇儿,越看越满意的目光瞧得面红耳赤,一颗脑袋都快埋进肚子里去了,偏这老人家对她热情得很,又只是出于关心她,根本没什么坏心思,要她…。要她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出手么?
她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尴尬的跟在老管家身后,直到老管家将她带进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她借口累了要休息,总算是让热情得有些守份的老管家放过了她。
呼——
她跟百里阳旭真的什么也没有,为嘛听了她的解释,老管家反而越笑越暧昧了。
南宫芷蕊表示,她真的不明白。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之后,南宫芷蕊也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坐在圆桌旁,开始想办法寻找她大哥南宫承锐。
孰不知,在她跟百里阳旭兄弟进雅惠城的时候,伊心染带着南宫承锐跟落樱绝也从北城门进入了雅惠城。
要不是伊心染跟落樱绝那一场大战,按道理伊心染他们会比百里阳旭他们提前到达雅惠城。
既然命中注定会相聚的人都同时到了雅惠城,见面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龙悦客栈
“阿九,我想出去一趟。”进城之后,他们一行三个人就住进了雅惠城素有第一客栈之称的龙悦客栈,车夫也拿了钱,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距离凤凰宴举行还有七天时间,倒也能让他们有时间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崩紧的神经可以暂时放松下来。
南宫承锐很担心南宫芷蕊,他必须尽快确认南宫芷蕊有没有身在雅惠城,是否去南宫家的产业以及据点打听过他的消息。
“你有你的自由,不用向我报备什么。”伊心染饿死鬼投胎似的,大大咧咧的坐在桌边,旁若无人的胡吃海喝。
她虽仍是穿着男装,仍是那一袭月白色的素锦袍子,但她眉目如画,光洁白晳的脸庞胜似白雪,双眸乌黑深邃而泛着迷人的色泽,秀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令人谓叹的尊贵与优雅。
就因为她长得美胜谪仙,纵使她的吃相的确不怎么雅观,但仍是吸引了客栈中不少用餐的女客人频频对她投去火热的目光。
“那我就先去了。”南宫承锐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压下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好歹算是朋友了,可他怎么就觉得伊心染看似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位置,但却又实实在在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这种感觉就是让他觉得很压抑,非常的不舒服。
转过身,对上那些频频看向伊心染的女人的目光,南宫承锐只觉自己浑身泛起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额头上的黑线更是一把接着一把的放下掉。
这女人…。实在太祸害男人了。
这‘男人…。实在太祸害女人了。
敢情她还真的男女通吃?
南宫承锐被自己这想法惊得面部扭曲,僵硬着脖子扭头看了吃得正欢的伊心染一眼,而后飞快的跑下楼,消失在龙悦客栈。
也许是南宫承锐最后那一眼,威力实在很强大,让一心扑在食物上的伊心染都感觉到了不适应,微抬头正对上他那古怪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抽抽,然后错愕的看着他跑得飞快。
唔,她表示她现在很迷茫,究竟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他怎么了?”
“不知道。”落樱绝发愤似的狠戳碗盘里的鸡肉,一张美丽的脸颊冰冷得厉害,杀气开始由她身体内往外散发。
她讨厌那样的目光。
她想将那些盯着伊心染看的人,眼睛通通都挖掉,挖掉。
吓——
她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猛的被自己心里的想法给惊到,落樱绝难色更难看了,身上的杀气也越发压抑不住,呼啦一下站起来,袖袍扫落了身边的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
唔,那些菜貌似都是伊心染爱吃的,唔,她貌似还一口都没有吃到。
“我也要出去。”不理会伊心染满是疑惑,满是诧异的目光。
落樱绝只知道,要是再不离开,她真的会忍不住出手杀人的。
她想杀一个人很容易,虽然她是杀手,但她也是一个有原则的杀手,要她乱杀无辜,她还做不到。
总不能因为她不喜欢这些女人的目光,就把她们全都给杀了。
更何况,这里是雅惠城,又距离凤凰宴没有几天了,她不能搞出事情来,不然身份暴露了,她也没办法在跟在伊心染的身边,随时找机会杀掉她。
“呃…。”咬着一只鸡腿,伊心染左看看,右看看,一个两个都走了,然后一个两个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到底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好伐?
等等,似是意识到周围有太多过于热烈的目光,紧紧的绕在她的身边,这灵动的双眸四下一扫,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招谁惹谁了,她的喜好很正常的好伐,她是一定会为夜绝尘守身如玉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个字,走;两个字,快走;五个字,果断快快走。
……
地狱之渊,妖冥桥畔,夜国的七十万大军与幽冥堂的百万大军,并没有如预期中的那样,两军战意浓烈,气势勃发的对峙。
相反,两军交战的这一天,风平浪静,就连地狱之渊中如血似火,汹涌的河水都无波无澜,仿佛是在积蓄着力量。
那种平静过后,暴风雨即将袭击而来,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涛巨浪。
秋末冬初,阳光还很是明媚,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一切都那么美好。
长长的妖冥桥,犹如一条赤红色的长鞭,那么突兀的,又那么合宜的横架在地狱之渊的上空,张扬着它的独特。
夜绝尘穿着银色的铠甲,一手轻轻的握着缰绳,另一手执着一柄金红相间,描绘着古老图腾的长枪,一如他曾经在战场上留给世人的印象那般,是站立在天地之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
这是夜绝尘领兵出征后,第一次穿上战袍,第一次拿上他的武器,端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看着对岸,那幽暗深邃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一群卑微的蝼蚁。
有那么一瞬间,在那赤色的地狱之渊,傲立在那里的男人,那一袭银色的铠甲,便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有那么一刻,仿佛给人一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错觉,天地间仿佛就真的只剩下那一袭银色铠甲的绝世男子了。
身强力壮的士兵,使足了劲一下又一下擂击着战鼓,铿锵的战鼓声,由内往外散发出去,是那样的振奋人心,令人热血沸腾。
一个个整装待发的士兵,手执刀枪盾牌,眼神里有着令人畏惧的杀意,他们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宁可战死在战场上,也绝不会退缩,绝不会逃跑。
狭路相逢勇者胜,而无所畏惧之人,也必将会取得让人意想不到的胜利。
此时此刻,他们早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夜绝尘一声令下,那么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冲向地狱之渊,冲向独孤城。
纵使,他们明知道地狱之渊乃是死亡之渊,任何人沾之则亡。
然而,连死都不再惧怕的他们,还会怕地狱之渊么?
夜国的军旗,迎风高扬在金鸣关内外,也高扬在妖冥桥畔那象征着一个国家尊严的高台之上,以黑色为底,两条金龙环绕,中间赤红丝线行云流水绣画出来的,赫然是一个苍劲有力的‘战’字。
这是夜绝尘的王旗,以他封号命名的战旗,也是这面旗帜,一次又一次飘扬在敌人的战场之上。
那耀眼金色的龙,那如血夺目的战字,那顶大一面黑色的旗帜,数不清曾经是多少人的恶梦。
“你想好要怎么渡河了吗?”不怪乌拉司瀚会有此一问,实是这地狱之渊着实太诡异了。
这犹如鲜血一般的河水,真的有夺人性命的能力,他有试过想要渡河,但险些没把自己给玩死。
自此之后,他亦是不敢再乱来。
毕竟,他还是相当宝贝自己那条命的。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东方雾望着风平浪静的地狱之渊,好看的眉头打了几个结,还是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地狱之渊的奇物,当初他尚在血月城时就有过耳闻,走出血月城的第一件事情,也并非是去四国皇城寻找传送阵的线索,而是来了这个地方。
犹记得,当他的双腿浸泡在红色的河水里,身体里的力量竟然会诡异的在消失,若非他反应够快,只怕这世上再无东方雾。
之后,他也花了不少时间收集地狱之渊的消息,结果飘渺大陆上所有史书野记对地狱之渊的描述都只有短短几个字。
再后来,他也渐渐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初到金鸣关时,乌拉司瀚听闻有这么一个地方,自然是不信邪的,于是跑去亲身偿试,结果险些玩掉自己的小命。
深知地狱之渊厉害之处的东方雾,当然就没有跟着他一起去闹,险险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马后炮,本少不问你闷着不开口,哑巴还是怎么了。”想当时,乌拉司瀚还奇怪东方雾听了这种事情,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
居然能够冷眼看着他去折腾,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是早就吃过地狱之渊的亏,所以他才不好奇,也不去偿试的。
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只是想想他就恨不得再跟他打一架,然后打花他那一张脸。
不过,就算东方雾跟他说地狱之渊很危险,不要轻易靠近,乌拉司瀚也不会相信,他肯定会自己跑去试,否则他很难相信别人的话。
综上所述,不管东方雾说是没说,反正错都在他,不在他。
“这不是重点。”东方雾自知没趣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一本正经的道。
本来嘛,他是不是哑巴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过到地狱之渊对岸去。
“本少当然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黑心故意不告诉我们。”
他可没有指桑骂槐,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借着东方雾说夜绝尘罢了。
“别以为本王听不出来你在骂本王黑心。”突然,夜绝尘转头,黑漆漆的目光定定的落到乌拉司瀚的脸上,他不但黑心,他还黑肝黑肺来着。
这两个人既然出了血月城,那么他一定会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作用的。
本着不累死他们的原则,他一定会将他们的价值压榨得一丝都不剩。
“咳咳…。”乌拉司瀚没想夜绝尘会回头看他,猛然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突觉自己就是个悲剧,然后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咳得险些飙出两滴眼泪来,“本…本本少可没有说你…。不,是本少根本就没有在说你。”
他说的是有人,有人懂不懂啊,他真的没有骂夜绝尘来的。
为毛他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掉入了某人为他挖下的陷阱里面呢?
这种感觉好毛骨悚然啊!
“是吗?”
“当然是真的,本少这么有修养的人,怎么可能骂人,一定是你听错了。”
“乌拉少主还有修养这东西?”
“本少怎么就没有修养了,本少修养好得很。”
“本王知道了。”
“知道,你知道什么?”他怎么觉着他跟不上夜绝尘的节奏,难道是因为他老是在猜测某王有没有给他挖陷阱么?
搞毛线啊,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冷冽,冷毅。”
“属下在。”
“一会儿看本王的眼色行事。”
“是。”
吩咐完,夜绝尘凌空飞起,足尖轻点在马背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直冲妖冥桥而去。
见得他此举,吓傻的人岂止一个两个,所有等候从听他命令行事的将士,一个个莫不是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连呼吸都忘了。
震惊过后,内心里燃起的却是怎么也无法熄灭的沸腾之火。
一个最简单的认知刻画在他们的脑海里,王爷都冲出去了,那他们还有何惧怕的。
不就是死吗?
大不了就是死后再过二十年,丫的,小爷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飞身落到妖冥桥上的夜绝尘可不知道他身后的将士们心里的想法,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那么自然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危境。
地狱之渊有多凶险,身经百战的他岂会不知。
年少时出征,与萧国振海王那一战,便是在这地狱之渊之上。
那一战,打得很激烈,却也很惨烈。
那一战,两国交战的战士无一生还,全都变成了白骨,葬身在这地狱之渊。
那一战,最后胜利的是夜国,而他的战神之名也由此响彻整个飘渺大陆。
世人只知数年前,在地狱之渊发生了一场大战,但那一战是怎样进行的,那一战的过程无人知晓,在两国的历史上也不过仅有一两句话的描述。
然而,作为战争的参与者跟统率者,夜绝尘对那场仗,却是再清楚不过。
饶是被天下人传得神乎其神,邪乎其邪的妖冥桥,其实也不过只是一条普通的桥罢了。
但这座桥又与普通的桥有着差距,那便是普通的桥,未曾占染过那么多,那么深的血腥与杀孽,而妖冥桥可说是一条用鲜血淬练之后,变成的这般颜色。
它,饮了太多血,沾染了太多的杀气,怨气,死气,煞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沉浸在地狱之渊的气息无法消散,渐渐就形成一种无形的阴气。
阴气虽说无形,但却也能杀人于无形。
是以,妖冥桥被称之为妖冥桥,但凡是那些无法将阴气逼迫在体外的人,最后的下场那便是只有死路一条。
且,一旦踏上妖冥桥,除非一条道走到底,否则是无法回头的。
地狱之渊的水,看着红似火,艳似血,其实河水一年四季都冰冷刺骨,那种阴寒远非一般人可以抵抗。只要呆在河水里一刻钟起不来,那便再也起不来了。
即便不会被淹死,也会被冻死,但更多的人却是因为地狱之渊的种种邪门传言,被活生生给吓死的。
夜绝尘是少年将军,他征战沙场,手上沾染的血腥不在少数,他的身上本就带有杀气,死气跟煞气,至于那积少成多的冲天怨气,则因他的阳刚之气霸道非凡,也丝毫近不了他的身。
因此,不管是妖冥桥也好,地狱之渊也罢,其实都伤不到夜绝尘分毫。
任何比他强的存在,他都不会产生丝毫的惧怕之意,因而他本身的气场就会越来越强大,再加上他坚不可摧的意志,这条埋葬了无数人的地狱之渊在他面前,尚不具备让他退缩的条件。
气场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你弱,它则强;你强,它便弱。
夜绝尘与振海王一战时,两国的士兵都不曾混战,那些士兵皆死于地狱之渊突然爆发出来的一场血色海啸。
说是海,其实不过只是一条河。
但那无风却掀起高达十一二丈的河水,还不足以被形容成海啸么?
即便是真正的海啸,也不过如此吧。
风暴将两岸笼罩,摧毁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因此无人知晓那惊天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说振海王与战王在妖冥桥上一决生死。
那是听说,也是传说,因为没有人真正的见过,振海王战死,战王夜绝尘领兵攻打萧国,萧国战败,递上议和书,同意赔款。
再次站到妖冥桥上,那些逝去的记忆,仿佛还在昨日。
他身穿银色战袍,手执金红长枪迎风而立,对面站着手持大刀的振海王,红如血一般的河水被掀起拍打在他们的身上。
一场生死相搏,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战斗拉响无声的号角。
再回眸,夜绝尘有过短暂迷茫的黑眸渐渐清晰起来,他遥望着对岸,目露惊慌,错愕,诧异,而后是愤怒,怀疑,不敢置信目光的李天承,性感的薄唇微微弯起,勾勒出一抹令天地都骤然失色,绝世倾城的浅笑。
那一笑,天地失色。
那一笑,山河无声。
那一笑,日月黯然。
那一笑……。
相较于李天承打死也不愿相信夜绝尘能平安无事站在妖冥桥上的事实,夜军上下则是爆发出响天彻底的欢呼声。
“战王万岁,战王万岁…。”
“冲进独孤城……”
“灭掉幽冥堂……”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有气势。
若非有冷冽冷毅两人守在妖冥桥头,只怕这些将士会呐喊着直接就冲了上去。
那可不是夜绝尘乐意看到的,他虽然想赢,但他却不想让这地狱之渊之中,再埋葬更多无辜鲜活的生命。
“堂…堂主,我我们现在怎么办?”战王是怎么上的妖冥桥。
不不不,他想说的是,为什么战王可以登上妖冥桥,而且看起来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闭嘴。”怒火中烧的李天承,脾气的确算不得太好,他目露凶光的瞪着夜绝尘,恨不得将夜绝尘瞪出几个窟窿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究竟是怎么走上的妖冥桥,为什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眼看着夜绝尘悠闲的走在妖冥桥上,一步一步就像看风景似的,就要走到桥中央,让得原本就有些疯狂的李天承变得越发的疯狂。
尤其是夜绝尘望着他,露出的那抹笑容,仿佛那就是他胜利的微笑。
他是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能。
“众将听令,弓箭手准备。”
站在李天承身后的几个将军面面相觑,忍住心头的担忧与害怕,叫来了数千神箭手。
这支专门训练出来的队伍,就是为了对付夜绝尘的青衣铁骑而准备的。
其中每个人的箭法都是一等一的,若说是神箭手也不为过。
“只要他一靠近,到达你们的射击范围,就给本堂主射杀。”
回应李天承的是风声,骇人的低气压在弥漫,岸边的人都瞪着那走得无比轻松悠闲的夜绝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最可怕的东西。
“听到没有,本堂主说的是射杀,是射杀。”
夹杂着内力的声音,远远的扩散出去,那些靠得近的士兵,竟是直接被震飞出去,狠狠的吐出几口血,彻底的昏死过去。
“是…。”哆哆嗦嗦的回应声,显得非常的没有底气。
“本堂主没听到。”杀气四溢,让得那些本就害怕不已的士兵更是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们渐渐知道,要是不射杀了夜绝尘,那他们立马就会死。
“是。”
数千人奋力的一吼,声音竟然也异常响亮,只是仍然被对岸欢快的呐喊声给压制了。
夜绝尘走到妖冥桥中心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长枪就插在桥边的铁索里,肩上的披风被风吹得发出瑟瑟的声响,而他却在无数将士的注视中,缓缓闭起了双眼。
金色的流光先是环绕着他的脚,一点一点以S形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金色的流光越来越璀璨,越来越刺眼,直到化作一把金色长剑。
那金色的长剑,似是冲破了某种束缚,它像个不曾出过门的孩子,欢呼着在夜绝尘的周围飞荡着,金光所过之处,赫然可见地狱之渊的水,都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那模样,仿佛是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那金色的光,让河水很是惧怕。
“他…。他他…。他…。”乌拉司瀚觉得自己变结巴了,他指了指夜绝尘,又指了指天空中绕着夜绝尘直转圈的金色长剑,发现自己真的语言不够用。
妖冥桥,夜绝尘竟然上了妖冥桥什么事情也没有,怪不得他那么胸有成竹,那么有自信。
李天承也真是一个蠢货,跟谁对上不好,非要招惹这个煞星。
“我看到了,你别激动。”东方雾轻抚着下巴,以掩饰他内心的不平静,以及心中的难以置信。
他不禁猜想,夜绝尘究竟是以什么力量站在妖冥桥上的。
这一刻,他只知道,夜国与幽冥堂算是真正的对上了。
而地狱之渊这一战,同样也注定了将会相当的惨烈。
或许会比那传说中的一战,更加的令人此后不忍再提起一言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