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东方府二小姐——东方语。2”
玄竹法师此言一出,现场立时一片哗然;惊恐纷乱的东方族人;窃窃私语的东方府家人与下人;一时间,指指点点的,愤怒的,惊恐的,憎恶的,什么声音都混在一块,光是那些人恼愤嫌弃的目光就能将东方语绞死于当下。
当然,前提是,她会害怕这些吃人目光的话。
“玄竹法师,”少女似乎没受到一丝被指证为妖邪之物寄主的影响,仍旧笑眯眯看着那长须白眉穿一身八卦道袍的老道,幽幽问道:“你说我就是那妖邪之物的寄主,那么在我被你们灭了之前,我想请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吧?”
玄竹法师眯起阴森眼睛看着他,半晌,他狼狈地发觉自己竟然在她镇定清亮眼眸直视下,自气势上败下阵来。
他暗地咬了咬牙,挥动着宽大的灰色八卦道袍,示意在场吵吵闹闹的人安静下来。
“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
“三日前,法师你不是说,那在我府中作祟的妖邪乃是在十二年前,于府中病逝的人,她是因为怨气太重,所以才一直逗留府内;现在我想请问法师的是,既然那怨气太重的亡灵这十二年来一直逗留府内,为何她要等到十二年后,才出来作祟?”
“二小姐。”玄竹法师眯起阴森眼睛看定她眸光流丽的眸子,凉意森森道:“这个问题最基本的根源其实就在你自己身上。贫道在来府上作法之前,便已知道你的往事,你在未及笄之前,神智一直痴痴呆呆,这便是那妖邪亡灵之前一直无法作祟的原因。”
哦,因为她之前是个傻子,没有这本事在府里兴风作浪是吧?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绝色容颜依旧泛着微微笑意,但她眼角处却缓缓漫出一片令人惊心的冰寒之色。
这妖道,说什么因为她之前是个傻子,妖邪才无法作祟;还不如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其实最近令到府里家宅不宁,在府里作祟的妖邪就是她本人!
“哦,那我再请问法师,既然那妖邪明知我以前一直痴傻蠢笨,她为什么还要一直逗留府内?她若真有心要搅得东方府家宅不宁,她一则可以另择中用的寄主;二则她可以早早到别处游荡,我真是不明白,她一直逗留府内却又偏偏选中一个痴笨的人做寄主,为的是什么?”
“二小姐;据贫道所知,十二年前秋天,府里病逝的人似乎只有一位而已;而那个人与二小姐你的关系,我想不用贫道再明说出来,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妖邪之所以一直含着浓重怨气一直逗留在府内不散,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你与她是骨肉血亲!”
“法师的意思是——我娘在病死之后,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这十几年才一直逗留府内不肯散去;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在十几年之后,突然冒出来害她的亲生女儿呢?”
“还有一事我不明的是,既然我娘当年是病逝的,她又为什么会有怨气?还是浓重的怨气?”她目光忽地一转,直直透着令人心底打颤的寒意盯着夫人,幽幽道:“嗯,这件事,我想夫人你应该最清楚了,小语在此,还请夫人你可以让我死得明白,请你将因由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二小姐。”夫人还没开口,玄竹法师倒是抢先说道:“这怨气,并不一定是指怨恨所凝集而来,她韶华早逝,而当时你正在年幼需要亲人照顾之中,她的怨大部份来自求不得;以致她十几年一直游荡人间。”
东方语闻言,微微笑了笑,眨着明亮惊人的眼睛,又道:“哦,按照玄竹法师的说法,这倒有意思了,如果你说这府中妖邪是我病逝多年的亡母,而她一直逗留府内不肯散去的怨,亦只来自无法在世照顾年幼的我,那她为何要在我年长之后,突然跑出来搞到家宅不宁?按道理,这时候她不是应该心无牵挂,好好登极乐去吗?”
“这……”玄竹法师霎时被她反驳得哑口无言。
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立即齐声道:“玄竹法师,你还跟她废话做什么,赶紧将这妖邪寄主拿下,让她受天火之刑打个魂飞魄散才是正事。”
“好啊,玄竹法师,来拿我吧!”少女无所谓地摊开了双手,她临风而立,一身水蓝衣裳摇曳舞动,更为坦然从容的她增添一分灵动卓绝的艳与媚。
“呯!”雷劈之声响得震耳欲聋,众人齐齐不自觉被这声音惊得心头狂跳,当下扭头往声源处望去,只见院里一棵大树就在刚才那声突如其来的雷劈里,自树干中间化为两半。
这个阴天霹雳的威力也够惊人的,有雷就有电,有电就有天火。
夫人与玄竹法师默默飞快对望了一眼,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立时再度激愤道:“玄竹法师,请你速速拿下这个妖邪寄主,缚她行天火之刑。”
然而,刚才还打起响雷,层云低垂的天空,就在这些人迫不及待想要处死东方语的时候,明丽灿烂耀眼的阳光蓦地突破层云,自厚厚的云层明烈而出,将金灿灿的阳光*辣地投洒到众人身上。
“呵呵……,玄竹法师,今天看来这天火怕是引不来了呢!”少女凉凉地娇笑起来,淡然神情透着一股令人惊心的寒意,笑意晏晏转动着她透澈明亮的眸子,缓缓掠过玄竹法师与夫人脸上,慢吞吞道:“很明显,老天并不觉得你口中这妖邪寄主——我是个该死之人!”
夫人与玄竹法师脸色微微变了变,那东方家本族的族祖却已怒不可遏冷哼道:“哼,就算无法引来天火,用木柴的地火也一样能够将你这妖邪之物的寄主烧个灰飞烟灭。”
东方语默默垂下眼眸,果真是越怕死的人叫得越大声。
她若真是什么妖邪化身的话,她还真想好好灭灭这东方家族。什么狗屁族人,因为害怕恐惧会殃及他们利益,便听任这个所谓玄竹法师的神棍糊弄。
“那请你亲自上来动手将我缚了拿下,扔进火海烧死,如何?”
少女笑意嫣然迎风伫立,娇俏自如,淡淡含笑的绝世脸庞上洋溢着从容自信。
那边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在族祖的示意下,立时有人便欲要冲过来绑了东方语,但,却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站到了东方语面前,她人影一闪,站在东方语跟前的同时,锋利泛着冰冷寒光的长剑已牢牢横守在前面,阻挡着那些族人的靠近。
“你们敢靠近语姑娘试试,我这把剑可不长眼睛!”
那些族人见状,自然怔着停了下来,就在这时,东方府的大门突然呯一声被猛力自外面撞开了,接着,一大群形形式的百姓冲了进来,进门就高声喊道:“二小姐,我们来了。”
在前院激愤要捉拿东方语处死的东方族人,霎时都被这莫名的混乱惊愕得晕了眼。
夫人怔了一下之后,才气急败坏朝守门的家丁厉声喝道:“林福,这些人是谁放进来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夫、夫人……小的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大门刚才明明是锁着的……”
夫人黑着脸,还想再骂,但那些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业,从外表上看起来都绝对不一样的百姓,已经在她这两句发怒的厉喝里,在众人尚惊愣的瞬间,已一窝蜂般涌进了前院花园,还霎时如有组织的军队一样,一下朝法坛冲了过去,将那笑意嫣然镇定自若的绝色少女牢牢围在中间保护起来。
“二小姐慈悲为怀,菩萨心肠,她怎么可能被什么妖邪附体,你们这些人太可恨了,她明明就是大善人,不但对我们赠医施药,还不时送钱给我们,让我们有吃有穿。2”
“这样的人,你们今天还要放火烧的话,不但老天不答应,就是我们也不会答应!”
那群突然冲进府,又突然将东方语保护起来的百姓中,有人义愤填膺朝东方本家一族吼了起来。
“安静安静!”玄竹法师楞了一会,皱着眉头放开他沉冷的喉咙,挥着双手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跟这位东方二小姐有何关系?为什么突然到这里来捣乱?”
“我们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人群中有个神情稳重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不过,我们这些人都受过二小姐的恩惠,本来这是东方府的家事,我们是不便来过问的,但是我们却听到有人说,今天你们要设法烧死二小姐,这样的事情我们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二小姐可是我们的大恩人,若是没有她,我们一家早就饿死街头了。”
“就是,要是没有二小姐,我家的二狗也早就没命了……”
“对对,若不是二小姐仁心仁术,我今天也没法站在这里……”
一时间,百姓们几乎一呼百应,七嘴八舌反驳着玄竹法师的质问,眼见这情形越发混乱得不可收拾。
“你们住口!”夫人又急又怒,呼着粗气气急败坏大声斥喝了起来,“她对你们有恩惠那是她的事;可现在,这位华开道观的玄竹法师已经证实,她被妖邪附体,若不将她斩灭,她不但搅得我东方府家宅不宁;将来还会祸及全族,甚至搞到东方一族全都家破人亡,你们感激她,那是你们的事,今天这妖邪,我是斩定了,谁若敢再来阻拦我处置家务事,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啊,这位道长原来是法开寺的玄竹法师!那可是名望很高的道长啊。”
“就是说,他说有妖邪附体在二小姐身上这事不会有假了?”
“大概是真的吧!”
……
夫人这番怒吼出来的话,顿时像一颗炸弹落在平静的湖面,转瞬激起层层波浪来。
“就算是真的,二小姐真被什么妖邪附体,那作祟的也是妖邪,与二小姐可没有关系,二小姐是无辜的,你们凭什么要烧死二小姐!”
“大伙说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既然玄竹法师是得道的道长,他更应该将那妖邪从二小姐身上驱走,而不是本末倒置滥杀无辜!”
那个相貌平常却稳重的中年汉子在听完众人议论后,立时振臂高呼:“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不要连累无辜,不能滥杀无辜,二小姐是好人!”
其余将东方语保护起来的百姓立时也跟着他高声叫喊起来:“请法师驱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还二小姐清白,不能滥杀无辜!”
夫人料不到事情一下就逆转到她所不能控制的场面,一时又惊又急与玄竹法师对望了一眼;那些东方家本族的族人见状,也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若要硬冲过来将东方语束起来烧死,怕是今日这事难以善了;论人数,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这群百姓人多。
眼下要硬来是没有办法了。
可就此低头放过东方语,他们无论如何也同样做不到。
夫人冷着脸快步走到东方家族的族祖跟前,低声与他商量起对策来。
一会之后,夫人不得已走到玄竹法师旁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而那些百姓们仍然一直激愤地高喊着,保护着东方语不肯移动半分。
东方语看着这场景,心下缓缓有股暖流蔓延而过。
不过,她心底的诧异亦同时越发的浓了起来。
看样子,这什么玄竹法师在百姓们心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但他们却宁愿得罪这什么神棍老道,也要护着她,这事还真是够蹊跷。
虽说她平时也有让人拿钱去救济一些穷苦人家,但她从来都不肯让人留下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在悄悄救济的,今天这些人怎么一下子都及时涌到这里,还个个声明受过她恩惠?
就在她疑惑难解的时候,周围空气微微波动起来,随即她便闻到随着微风有股淡淡的华艳清凉气息飘了过来。
她心下一喜,缓缓随意扭头往围墙外一棵大树望了过去,只见枝叶繁盛的树桠上,翠绿树叶掩映间,若隐若现露出了一抹如雪白衣,那只同样通体雪白却拥有一双琥珀眼瞳的雪貂,亦慵懒地趴在树丫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朝她瞥了过来。
白衣如雪那人妖魅的容颜掩在斑驳的树影里,如覆着一层薄薄令人惊心的寒意般。
墨白眯着妖惑魅人的眸子,正静静看着她,即使隔着一大段距离;东方语仍然能够明显感受到他眼眸中那脉脉流转的淡淡温柔与担忧。
她忽地抿唇,亮起惊艳灿烂的笑靥。还在众人无法看清的角度,朝树桠上那白衣如雪的人调皮地眨了眨眼。
她就说,这些百姓来得及时实在蹊跷呢!原来是这家伙在外面搞的鬼。
就在东方语隔空与墨白情意互通的时候,玄竹法师与夫人看着已失控的场面,不得不皱眉飞快商量对策。
“各位。”玄竹法师皱着眉头,眯起阴森沉黑不见底的眼睛盯着那群情绪激愤的百姓,高声喊道:“你们说得对,二小姐为人善良,广施善缘积善德,这作祟之事,实属那寄身于她的妖邪所为,与她本人并无直接关系。是贫道一时糊涂,才差点做错了决定。”
“今天,贫道当着大伙的面,决定不会再对二小姐用天火灭除附寄在她身上的妖邪之物;而会另寻它法驱除那妖邪,力求做到不伤害二小姐她本人。”
“玄竹法师英明!法师不愧是道行高深的道长!”
百姓闻言,立时一致欢呼起来。
玄竹法师待他们冷静下来,才又高声道:“不过,因今日贫道已施法多次,法力损耗,眼下暂时无力再为二小姐施法驱除附身寄宿于她身上的妖邪之物,唯有待过几日,贫道法力恢复以后,再行择日施法驱邪!”
百姓中难免有人表示失望;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起码对他们施惠的二小姐不用再焚身烈火,无辜枉死,那才是最重要的;驱邪的事,迟一天晚一天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场准备了半天的闹剧,最后便在百姓的保护下,草草收了场。
东方语一众人回到绿意苑后。
罗妈妈还是忧心忡忡道:“小姐,这事奴婢看还没完那!谁知道那玄竹法师什么时候再来府上作法驱邪除妖,谁又知道到时他又会使出什么法子来伤害小姐?”
“罗妈妈,你不必在这杞人忧天;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你还是放宽心好了!”
“小语,你这丫头,怎么天天都招人忌恨!”声如其人,冷冷淡淡中透着一股令人舒服的温柔,声落人至,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身形颀长俊美的一人一宠,便悠然踏入绿意苑内,亮起一室惊华流彩。
“嘿嘿……那是因为我长得人见人爱,树见了都要花开,你说我怎么能不招人忌恨呢!”少女毫不掩饰她那自嘲式的洋洋得意,眨着明亮眼睛,笑眯眯看向妖魅男子。
“刚才那些人是你叫来的?嗯,该不会是你冒着我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吧?他们怎么一口一个菩萨的叫,叫得我满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乐善好施也是为非作歹的话,那你不是天天都在犯法!”妖魅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含笑道:“你呀,我看就是个天生的惹事精,想要平静一日半日都不成,我看我还是尽快将你绑到身边看着才安心!”
这话一出,东方语当堂闹了个大红脸,墨白这家伙,抹她的面子就好了嘛,干什么还要忽然来个当众求婚?
她脸红,其余人却立即眼神暧昧,目光闪闪盯着这一双俊俏惹眼的少年男女瞄来瞟去。
胭脂几乎立即起哄道:“就是,小姐天生就是惹事的主,白公子你最好还是尽早将我们家小姐绑回家去好好看着。”
“胭脂你这丫头,我看是你想让成刚尽早抱回家去看着吧!”
“小姐……”胭脂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却垂着头,咬着嘴唇,不敢再嘲笑东方语了。
众人立时欢声笑了起来。
然而,第二日一早,夫人出乎意料地,早早将所有人再度集中起来,不过这回可不是集中到前院的花园,而将法坛设在了侧院的隐蔽花园里。
那个声称需要休养多日才能恢复法力的玄竹法师,一脸诡秘神色出现在法坛前。
他看到东方语那笑意明媚的绝色脸庞时,眼底极快闪过一抹诡异寒光。
昨日逼于百姓人多势众的不利情势,与那些人口无遮拦传扬的舆论压力,他已经不能明着利用天火烧灭这个被妖邪附体的二小姐,但今日……。
他垂眼,嘴角无声噙出隐隐讥冷笑意。
今日到府的东方家本族的族人,人数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大概也是预防着今日再度出现昨日那种失控的事情。虽然今天这事是秘密进行,但谁知道外面那些神通广大的无知百姓会不会突然得到什么风声,又在关键时候闯进来捣乱呢!
为了以防万一,人数优势他们是绝对要占的,而今日也一定要将事情顺利进行到底。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驱邪除妖这种事本来是贫道职责所在,但帝都众多百姓都认为二小姐是无辜受累,贫道考虑再三,自然不能做出滥杀无辜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所以今日,贫道准备再施一次法,以期找到其他不伤二小姐性命的法子,而驱除附身于二小姐身上的妖邪。”
“玄竹法师的道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想要怎么做,你就放手做吧,我们绝对支持。”族人里立时有代表发话声援了。
东方语只是淡淡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无声轻轻浅笑,并不担心接下来的事。
既然人家神棍表现得那么正直,她好歹得给这个所谓愚弄百姓道行高深的道长留那么一点点面子。
“法师,请你开始施法吧。”一切就绪,玄竹法师的小道童便恭敬请他动手了。
“好,我知道了。”玄竹法师沉沉看了东方语一眼,转身持着他的桃木剑,再度开始洒起漫天符纸,拿着剑叱诧喝起,然后剑影绰绰,道袍翻飞,伴着他口中念念咒语,耍杂耍一般在大家面前挥动了起来。
半晌,他身形慢了下来,缓缓收了剑,睁开眼睛,诡冷不带温度地盯着东方语,沉着声气,慢慢道:“贫道原本想着就是耗尽法力,也要为二小姐驱除附身妖邪之物,无奈,这妖邪怨气深重,不肯轻易离去……。”
“哦,法师今天该不会想要改用水淹吧?”少女懒洋洋一笑,眯起明媚惊艳的眼眸,漫不经心看着玄竹法师,说出来的话带着绝对轻蔑的讥讽。
玄竹法师阴沉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他便收敛去眼底的凶戾之色,道:“二小姐言重了;贫道就是再不济,昨日答应了百姓的事,贫道也不会食言,既然只驱妖除邪不伤二小姐性命,自然不会再用一些令二小姐亲身犯险的事。”
他眼皮略掀,冷漠道:“这水淹是万万不会的。”
“哦?那请问法师有什么法子驱除妖邪而不伤我自身呢?”东方语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笑眯眯看着玄竹法师,意味不明的问。
“贫道刚才施法,已窥得天机。”玄竹法师眯着阴森透黑的眼睛,幽幽盯着她,缓缓道:“这法子只需二小姐几滴心头血便可。”
“心头血?”少女懒洋洋笑得玩味。
其他人闻言,关心她的,瞬间起了满脸的惊慌担忧;而那些希望保存自己利益的,则喜忧参半地盯着她笑吟吟镇定从容绝色脸庞。
玄竹法师面无表情望着她,点了点头,沉声道:“对,只需要你几滴心头血来作法,借助贫道的法力,强行将那妖邪自二小姐身上驱离。”
“这法子虽然极为伤神,也会大伤贫道的元气,但贫道为了将对二小姐的伤害减到最低,牺牲些许元气亦自是在所不惜。”他沉寒的语气很平淡,然从他嘴里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在无形彰显着他多么伟大,多么慈悲为怀。
看,他为了救人,宁肯牺牲自己!这还不是道行高深的道长所应具备的素质么?
少女勾唇微微一笑,如果她是傻子的话,就会可能相信玄竹法师这番听似句句为她着想的浑话。
需要几滴心头血来作法?
呸!难道这神棍没事先打听清楚,她好歹也是学医的吗?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器械没有做过任何消毒措施,直接一剑刺入她心脏,取几滴血出来,这话说得轻巧;别说那不经过消毒的器械可能带有致命的病菌,单单说施行者的目的好了,万一这所谓道行高深的神棍,故意使坏将剑刺深寸许,她不是直接当场死翘翘了!
事后,这什么神棍老道大可以找无数个理由推脱责任;而她死了也是白死,嗯,大概夫人与那神棍的打算本就如此!合计着用这法子蒙骗世人的眼睛,生生要了她的命而已,什么用几滴心头血作法。
丫丫的,骗三岁无知小儿去吧!
“玄竹法师真是伟大;能为了我的性命牺牲如此,实在令我感激涕零。”东方语晏晏笑起,闪着明亮眼睛,眼底溅迸着寸寸外扩的森凉气息。
她微昂着头,将手掌往前一伸,露出慷慨从容的神情,深深道:“如此,请法师动手吧!”
玄竹法师与夫人飞快对望一眼,两人眼底里俱在一瞬闪过欣喜的神色。
灰黑八卦道袍大袖一甩,玄竹法师“铮”一声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二小姐,这过程可能有点痛,你可要忍住了,贫道保证一剑就能解决,只需取你几滴心头血而已,你可千万要忍住了!”
一剑就能解决?
是保证一剑就能要了她的命吧?
让她忍住痛,乖乖站着不动任他刺心脏?
好,她就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就看他有没有这本事刺得中她脆弱的心脏,取几滴血出来!
“法师,我会忍住的,就算再痛,我也保证绝对不会叫出声来,你尽管动手刺来吧。”
东方语仍旧微微笑着,她心情愉悦地故意忽略掉玄竹法师那眼底闪烁不定的凶残寒光。
玄竹法师递起利剑,嘴角眉梢几乎已经迫不及待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寒光。
剑,锋利无比;速度,迅捷若闪电!
空中划起一道灰色冷弧,眼见就要直直刺入少女心脏,只要那锋利剑尖一抵少女脆弱的皮肉,他的剑立时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众人眼皮底下惊恐地发生了。
玄竹法师快若闪电的利剑明明已递到少女胸前,只差少许就可以直达那致命的心脏;但偏偏就在那寸许的地方要命地停下来,任凭他怎么使劲,剑,始终无法前进一分。
他不信邪地再三加大了力道;但剑尖仍旧纹丝不动地停在少女心脏不远处;他暗地咬了咬牙,左手两指忽然搭上剑身,暗中将内力逼向剑尖处。
但玄竹法师不动还可,他这内力一贯,那本来稳如磐石的长剑骤然一动,却是似被一股无比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往旁边偏去。不但如此,剑身被那股莫名的巨大力量牵引着,将他整个人也带离了起来,他竟然无法抵受得住,腾腾往旁边跌撞而去。
直至他面红耳赤,大汗淋漓,那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自他手里呯一声跌落在地,他才能挣脱那股强大的牵引力,半晌,才摇摇晃晃站定了身形。
众人看见这诡异一幕,顿时人人面上露出大为惊骇的神色来。
他们只顾盯着法坛前的东方语与狼狈惊慌的玄竹法师,却无人注意到在他们身侧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那个冷若冰霜的少女,正稳稳盘踞在树丫上,双手还持着两面薄薄的,有如脸盆大小的状似铁器之类的东西,嘴角噙着冷冷讥讽笑意,一边缓缓摆动着手里的东西,那东西移动的方向,恰恰与玄竹法师长剑偏移的方向一致。
东方语在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挥着双手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笑微微道:“哎呀,玄竹法师,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一剑就好吗?你这一剑刺那么偏,怎么取我的心头血啊?”
夫人沉了脸,冷着眼掠了她一下,随即含着困惑望向早被长剑带到一旁,身形东倒西歪的长须白眉老道。
“玄竹法师,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长须白眉老道粗着气,硬憋着已经胀红的老脸,看了看夫人困惑透着担忧的眼色,缓缓道:“没什么,贫道不过预先演练一下手势,以确定能准确无误刺入二小姐心脏部位,取出作法所需的心头血来。”
东方语闻言,垂下明光闪闪的眼眸,微微翘起红唇,阴恻恻地无声笑了笑。扯吧,神棍,等来多几次演练,不知道你老的手明天还能不能抬得起来呢!
“哎,玄竹法师,真是辛苦你了;那现在你可是练准了?可千万别刺歪了啊!”少女露出感动又惊讶的表情,笑吟吟接了口。
她这笑意流丽娇脆悦耳的声音,配合着她绝色脸庞那动人的惊讶表情,实在差点令玄竹法师憋成了内伤。
“好,贫道一定不负二小姐所望,这次绝对能准确无误,一下就刺入你的心脏,取你的心头血。”玄竹法师眯着阴森透黑的眼睛,木然掠了她一眼,提着寒光闪闪的利剑,再度摆正了姿势站在她面前。
他甫一抬手,便已暗中在剑身上贯满了内力,他才不相信,这柄剑还会再次莫名其妙偏向一边。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令他不得不再次打破刚才还满满的自信;因为这一回,他的剑尖离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胸前还有大步距离,却已经再度诡异地偏向了一边。
幸而他早有所准备,所以这下才没有出现刚才那么狼狈的一幕,被一柄死物的长剑一直带动到旁边去。
但是,他越努力使劲稳住脚步,越是源源不断往剑身贯内力,想要稳住剑尖往前刺的方向,他一张本来又黑又沉的老脸便越发加速的胀红得厉害。
这一拔一稳之间,他灰黑八卦道袍连同他腮部,都慢慢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胀成一只鼓鼓的大青蛙。
场面既滑稽又令人觉得可怖。
就在玄竹法师使尽全力去抗拒那股莫名强大的牵引力时,那股力量却骤然消失了;这一下,他就像是原本拉拔河比赛两端的人一样,一端本来也用尽力量与他进行拉锯赛,却在他完全没有防备之下,骤然松手不拉那拔河的绳子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下子就再度狼狈不堪地栽倒在地。
不但满身的灰头土脸,还大大有损他道行高深的威望形象。
众人一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珠,半晌也反应不过来,这位道行高深的玄竹法师在搞哪出?
看见玄竹法师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夫人也禁不住困惑地皱了眉,上前问道:“玄竹法师,这……该不会也是演练吧?”刺个心脏而已,需要将自己闹到小丑般灰头土脸的演练吗?
然而,夫人这本含着困惑与关切之意的询问声一落,玄竹法师那胀红的脸瞬间转成了墨炭色。
虽然她无意讽刺,但听在他心里,却让人极端不舒服!
偏偏眼下玄竹法师无法说破,也不能发作。
只得强自无限憋屈地承认,“嗯,夫人莫要多虑,贫道等一下一定可以准确无误一剑直达刺入二小姐的心脏,势必取得几滴驱妖除邪的心头血。”
东方语这回倒是没有装傻充楞对玄竹法师冷嘲热讽一番,只是微微含笑,有一下没一下拨弄垂落胸前一缕秀发,懒洋洋地看着他。
于是,在夫人期望的催促下,玄竹法师再次握着剑,怒气冲冲朝东方语刺过来,他这一剑,可谓挟着雷霆万钧之怒,心底那种狼狈尴尬的莫名愤怒,全都融入到这一剑里。
然而,从来没试过那么悲情的玄竹法师,不知怎的,就在他以为势必能一剑刺入少女心脏的时候,脚下居然莫名其妙的一滑,那明明是平整的草地,他居然就这么悲情地滑了个四脚朝天。
少女垂着眼眸,拿眼角懒洋洋地瞄了瞄他脚底下的草地,心道:你个神棍那么用力蹦跶,这下终于将藏在草皮下的油脂踩破了吧!
这一下,不用夫人询问,玄竹法师已自觉羞红满脸。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神情狼狈不说,当他的眼睛在无意对上少女那寒光隐隐讥讽明显的眼眸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恐惧来,她身上不会真有什么妖邪附体吧?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出状况?
但是,夫人不催促,东方家本族的族人却已经渐渐不耐烦了。
“玄竹法师,你究竟行不行啊?”怀疑加轻蔑的语气,顿时令这位受人尊祟了几十年的长须白眉老道眼神一冷。
他二话不说,直接再次提剑,暗自咬着牙根,发了狠,拼了命的往少女心脏刺去。
这是他第四次出手,这一次出手,他已经抱着必中的信念;那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少女,必定在他这一剑下,一击而倒。
他眯起阴森沉黑不见底的眼睛,嘴角泛起了极度残忍的冷笑。
“玄竹法师,你这把剑的材质似乎不怎么坚硬呢!”冷冷淡淡的声音,平平常常的语调,然而,那锋利无比的剑尖却在两根指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题外话------
胭脂:可怜的妖道
小语:降大任前,先苦苦其筋骨嘛
胭脂:小姐,你真打算让他刺心脏
小语:反正不会死
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