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人为!
白衡听着姬玥儿说的话,他心中有些无奈。
人心果然难以揣测。
即便是律法最为严苛的秦也是如此。
残酷的法律,没有阻止住人心的贪欲,这些秦吏也是如此。
白衡听着姬玥儿说的故事。
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瘟疫爆发最为严重的时间。
在镜湖里待了很久。
直到有人来送药之后,他们才决定离开镜湖里。
但罪恶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里正的妹妹长得格外美丽,这让这些秦吏中的某一个人动了心。
于是,在离开的前一夜,魏文玷污了她,不仅是她,还有同里的另外两个女子。
当夜,女子跳湖自杀。
结果不知何故,竟一夜化为鬼魂,聚敛湖中鱼的妖力,或是这些鱼儿赠与她们妖力,于是化成半人半鱼的妖怪。
当夜,咬死了那带头之人,就在可得面前。
后面的事情,都不用姬玥儿说了,因为后续发展与可与魏文说的无甚差别。
他们闯入白雾中,没有看见黄石,看见的只是如白衡类似之幻境。
他们看见了血池里女子招手,故而被吓破了胆,一路逃窜,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被里正和田典抓到了,所以喊起整个里的人,将他们沉水。
那么剩下的两个人在哪儿呢?
可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稻草人中有墓碑,他也见了,一脸困惑。
这三个女子皆是镜湖里中的人,他曾亲自为他们入过户籍。
白衡也没有解释。
这一回,镜湖湖神并无阻拦,她主动将人送走。
“对不起了,将你们囚在湖中,也是因为大人御下无方,残害百姓,合该遭此劫难,若非因为那三个小家伙答应了某个家伙要等这位镇守到来,否则早该放你们离开了。”
镜湖湖面之上,有一竹筏漂来,承载几人重量,使众人难坠湖中。
“你若是想找那剩下两个徭役如何,从此处往上走三里,湖旁有两颗距离十步的柳树,那二人就在里面。”
白衡忽而想起了昨日来时在镜湖里石碑旁见到的田典,应是他去埋得尸体吧?
“可君……”将走之时,白衡想了许久,将事情全盘托出。
既然是可下属惹得祸,那就合该可自己去处理。
白衡不知可最后会如何处理此事,但此刻他已消失在湖面。
耳边响起镜湖湖神的声音:“近些时日,有身穿黑袍之人常入镜湖里,离去后,就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不知这二者有何关连,但他来后,镜湖里便多了些吃人害人的恶妖,你既为此地镇守,我想这些消息于你而言很重要。”
又是黑袍人?
白衡心中犯嘀咕。
尉长青你可真行啊,上郡这种事情,几乎没有一件和你无关!
只不过白衡想不通,这样做,对尉长青有何好处。
而白衡也决心调查尉长青。
回定阳县后,就开始追查起黑袍人来。
他修书一封付与邮人,发往肤施县。
过了两天,他就收到了韩阳的信件。
信上,韩阳表示对于白衡传上来的消息表示感谢,并将近期上郡各县情况统计,交给白衡。
与他想的差不多。
上郡并非除了他定阳县,其他县城也是这样。
时不时就有所谓妖怪行凶伤人事件发生。
白衡的定阳县已算正常的了。
最惨的竟是高奴县,听说前些时日,鬼物过境,死伤百姓达千数,就连镇守莫飞也险些命陨,听得白衡一阵发愣。
倒不是因为鬼物过境的缘故,但但是因为这莫飞竟还不死,命可真够硬的。
至于背后有无黑袍人,现在他还没有办法统计。
只让白衡再多等些时间。
直到始皇三十七年九月二十八,也就是过年前夕。
白衡才收到了韩阳的第二封信件。
信件的内容除了确定黑袍人的存在以外,还将荆童死亡的消息传给了白衡。
“荆童……”
白衡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若非是他,只怕自己应该死在了高奴县城尉长青手中。
那个好酒热情的墨家弟子,居然死在了大战之中。连尸骨也不曾收回,无人知其埋骨何处,但他的确死了。
这是基于事实做出的最为合理的判断。
白衡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一种无奈。
上层人错误的决策,而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些最为普通的秦卒。
数千守军,以及他的老熟人,只是因为扶苏的一念之差而没了性命。
上郡的风沙,还是太柔和了。
白衡放下了书信。
用槐木刻了一块碑。
姬玥儿伸着脑袋向他手中的碑看去。
“呀!”
她有些吃惊,但并不如白衡伤心,甚至无感情波动。
与她而言,生与死,并无区别。
白衡将石碑埋在了那棵大槐树边。
看着站在身后的两只女鬼,而后含笑说着:“我今天为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姬玥儿欢呼雀跃,她飞回房屋,端出一盆果蔬来,而月则拿出了两个小板凳,两人坐下来,看着白衡。
“今天要讲猴子和和尚的故事吗?别像上回一样,讲到一半就不讲了……”姬玥儿别着嘴。
白衡也是无奈。
谁叫你们问我什么是和尚的?
天可怜见,他在讲故事的时候竟忘了佛门是在汉朝张骞打通西域后引进来的。
结果这么一问,白衡总不可能说是在天竺,不,现在应该称之为身毒有一帮不杀生,不吃肉的修者吧,万一他们问起身毒来,白衡又该说什么呢?
白衡只得换一个故事讲。
“不讲猴子和和尚的故事,将一对凡人的故事。”
“凡人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短短一生,活的都不是自己的想活的,被人推着走,如木偶式的生灵,有什么好说的。”姬玥儿撇撇嘴。
“话这么说也没错,但因为一生被人推着走,如木偶式的生灵,他们偶尔做的壮举,才会值得人去歌颂,赞扬。”
白衡摸着姬玥儿的脑袋笑了笑:“好好听我说就是了,在上郡高奴县有一名为范喜良的青年,与新妇相处三日后,就被……”
故事在继续,而原本说着不要听的姬玥儿也跟着听了起来。
说到悲伤处时还别过头去偷偷摸泪,倒不如月这般洒脱。
月不说话,只默默听着。
“范喜良第一次服徭役,正遇上第一次伐楚,秦军大败,归者十不存一,归乡之人无范喜良,其妻孟姜女不信夫死,站于家门三日,风雨不去……”
“后范喜良归,隔年第二次伐楚……”
“范喜良回来,身上伤痕累累……”
白衡在原基础上又加了许多戏曲元素。
还把望夫石的部分内容也加了进去。
范喜良除了修长城以外,在白衡口中,是参加了第一次,第二次伐楚战役的人,但修长城这个点不变。
“孟姜女送寒衣至城下,闻夫死痛哭,城为之崩,哭声撼天,三日不止,到最后,泪为血,声难出,三日后遂气绝而亡。”
白衡讲完了故事。
姬玥儿猛的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大王真不是个东西,为一私欲而罔顾百姓生死,这等人,德不配位,佩称王吗?”
白衡急忙捂住她的嘴巴。
“姑娘此言差矣,你所说的德,是诸侯九德。”
诸侯九德。
这几乎可以追溯到大禹时期了。
《书.皋陶谟》中,皋陶与禹的回话提到了这九德。
原本是做人做事的准则,结果被当成了判断一个帝王是否具有德行的工具。
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实、强而义、比九种,便是九德。
“那是用来判定诸侯的,陛下,德高三皇,功盖五帝,又岂是九德可以媲美的!”
怒的声音自身后传出。
白衡急忙回头见礼。
“我算是不请自来了,望小先生勿扰!”
白衡连忙说不敢,急忙将这三人迎进宅院。
“小先生可从未说过家中有娇妻美妾如此,也不通知我二人一声,竟空着手来了,前些时日,陈族长还想让我带他为你伐柯,看来陈族长的想法落空喽!”
伐柯就是做媒。
这伐柯的出处应是《诗经·伐柯》。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
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第一次,将伐柯与娶妻联系在了一起。
“哼!谁是他的娇妻美妾啊,月,别理这些臭男人。”姬玥儿冷哼一声,而后化为一阵青烟,涌入了白衡的肩膀。
月则朝着三人盈盈行礼后,也如姬玥儿一样化为一阵青烟,进入了身边的槐木里边。
这一幕,把这两个家伙吓了一跳。
可毕竟见过世面,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手隐隐发抖着。
白衡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大人何时与陈家这么友好了,还愿代他伐柯!”
“权宜之计而已,陈族长聪明得紧,一番功夫就整合了定阳县的其他世家,我也需要陈家的力量,而对方也需要借着官府来增强自家的势力而已,所以不过是我们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白衡听不懂,只听懂了一点,世家与官府相互合作,至于是怎样合作的,白衡也看不懂。
明明政令每一条都针对陈家,搞不明白。
“三位突然来此,想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
怒和阳很正常,可是可不正常。
他应该刚刚回来一会儿,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跑到这里来。
这明显有事。
而后三人互相看着对方,最后是阳开口:“我来说吧!”
“出乱子了!”
听到阳这一句话时,白衡不觉想到了陈涉吴广,脱口而出一句话:“大泽乡?”
“你知道,也正常,你们炼气士消息比我们应该更加灵通才对,大泽乡有贼人起义……”
来了!
白衡心神一颤。
他仿佛看见了一道万丈狂澜向他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