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师,你怎么了?”郁孤台以北,一条大河畔,大法师对面坐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就是那日郁孤台上,唯一逃亡的女法师。
大法师摇摇头,说了声:“无事。”
他怔怔地看向南方。
第三世身是遭遇了什么强敌,竟让他的阳神有一刻分裂的趋势。
与此同时,营帐外,传令兵走进来,一脸尊崇地看向女法师和大法师说道:“大首领说让诸位法师做好准备,秦军要来了!”
大法师点点头。
他也听到了熟悉的音乐。
唱的是周南的兔罝。
只可惜,这些壮士,兔网上边站着一个得位不正的王。
把女法师赶出去之后,大法师一人坐在营帐里,独自哼着熟悉的强调。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这首《王风·扬之水》本意说的是戍卒对于让他们久戍不归的君王的怨恨,进而表达出思念家人,希望早日回家美好愿望的诗歌。
可从大法师口中唱出来的,却少了那种希望与怨恨,而多了一种亡国灭种的悲叹,使听者不禁潸然泪下。
“故土啊,何时才能回去啊!”大法师打着节拍,抬头看天。
耳边,仿佛吹起了一首异样的歌谣,让他神情大变,一走进营帐里的联军将领被大法师一团火球烧成齑粉。
他咬着牙,将那首童谣唱出来:“月将升,日将没;糜弧箕胞,几亡周国……”
一个伟大的国家,最终沉沦在背叛之中,那个极美丽的女子,成了亡国之因。
但这一次,升起的是周天下的明月,落下的是暴秦的太阳,将亡的是秦。
……
长城沦陷的消息还是在半个月以后才传出来的。
民众的愤怒甚至提现在了对官府的态度上,上郡的官吏某一天起床,居然发现,原本安安静静,听话的民众突然变成了一个个刺头。
甚至开始闹事,全然不惧秦律。
虽然长城被拿回来了,但也抵不住他们的愤怒。
原本仁慈的公子,此刻在民众的口中成了昏庸。
但白衡想了想,这些太正常了。
上郡本就处在秦国边境,异族人越境杀戮,敛财这样的行为比比皆是,直到开始修建长城,蒙恬镇守,这种情况才得以扼制,但彼此之间积怨已深,他们或许会因为岭南的野人杀了一座城的民众而悲伤,愤怒,但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相应的,岭南的民众就会和现在的他们一样愤怒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经历过或是没有经历过的两种人对待事情的不同看法。
若是沦陷的时候及时说,那么今日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有甚至,这些尚武好战的秦人,还会穿上自家制作的战甲,拿着农具冲上长城。
还好白衡的定阳都是外来户,所以不像其他县城的人一样难以管理。
但还好,结局还是可以接受的,所以这些民众也只是闹一闹,让上面知道自己的态度而已。
如果说这次事情是导火索,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彻底点燃了这个火药桶。
秦军几乎全军覆没,十不存一。
虽然歼灭了敌军,整个联军只剩下两三千的败军灰溜溜地逃回草原,但因为这个付出的,却是秦军十不存一。
现在郁孤台下那面旗帜,只站立着一万多人,死去的袍泽被蒙恬下令埋在了那道长长的围墙之下,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会用血肉,架起一座横亘在郁孤台上的长城。
民众更加愤怒了。
他们甚至走上街头怒骂始皇帝无能,骂公子扶苏是昏庸,说秦国迟早会在异族人的马蹄之下亡国。
联军的失败,并不意味着草原的失败。
这数十万联军的死亡,只不过是打断了异族人的一只手,但只要没有打断他们的腿,砍下他们的手,他们还会再来的。
可再一次来临时,只会比这一次更加强大。
原本,这些该是汉去承担的事情,可这一次,落在了秦帝国的肩膀上。
不仅仅是上郡,还有陇西,天水诸郡的民众也愤怒地走出房屋,怒骂皇帝无能。
然后,在白衡以为这些会被一股脑拉去修陵园的时候,始皇帝道歉了。
是的,他道歉了。
始皇帝并不是第一个降下罪己诏的帝王。
在他的前面,还有大禹。
《左传》中就曾有过记载。
“禹汤之罪己,其兴也勃焉。”
昔禹巡狩苍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所以说,始皇帝并非第一个降下罪己诏的人。
但作为一位帝王,承认自己的失败,本就不是易事。
但这位帝王始终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会道歉。
当初灭楚之战时,少壮派的李信失败时,始皇帝不照样亲自去登王府的门,向老将军王翦道歉,请他出山吗?
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一次,并不是始皇帝的过错,是扶苏的错误决策害了数十万秦军,险些让联军攻破长城,涂害百姓。
骂始皇帝,那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本来还没骂爽的百姓们跟着骂,骂着骂着就爽了。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之后,就又有政令传来。
怒看完了从上郡传到自己手中的政令后,喃喃一笑:“看来陛下是铁了心了。”
一旁的阳则笑了笑:“陛下做的决定何时会轻易放弃,这一次,虽然蒙将军赢了,但这种大胜也是另类的大财,草原上的蛮夷是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的,所以,就算我们不想打,他们也会逼得我们打一场。”
“还好,季节轮替,就算他们想打,也要等到明天开春之后。”
打仗不是说打就打的,有多方的考量。
其中,粮草辎重是重中之重。
草原的游牧民族不同于中原的农耕民族。
季节轮替,就需要迁徙羊群,去往早已准备好的冬草场。
这是游牧民族的习性。
春草场会因为降雪,而出现大雪覆盖草场的情况,雪的深度能达到了六尺以上,这种情况,牛羊怎么可能吃的饱。
所以就会有迁徙羊群去往东草场的情况。
届时,整个草原的营帐,百姓都会随着羊群进行大迁徙。
也就是说,短期内,郁孤台那边几乎不可能再发生大战了。
这是双方的机会。
而始皇帝的政令也是为了下一次大战而做准备。
一方面,将今年去服徭役的人全部拉去服兵役,另一方面,推行以粮代罪这种政令的推行。
当然说的不是用钱去抵消你犯的错,而是用粮食去抵消你犯罪需要上缴的钱财。
同时,鼓励百姓生产种植。
甚至出现了用粮草抵消明年服役的政令。
当然,这里的抵消,有年龄范围,三十五岁以上的有爵之人,可以用粮草抵消徭役。
一方面,三十多岁人的身体机能本就开始直线下降,当然抵不过年富力强的年轻人。
另一方面,是这帮人有爵之人家中有田有粮的,经过了灭楚之后十几年的积累,家家户户几乎都是仓禀充足的哪一种。
其实,将这些有爵之人的家底掏空,几乎就够这一场大战所需要的辎重了,但这样做毫无意义。
毕竟,这些人都是各县各地的英雄。当然,这里说的英雄指的是老秦人。
至于六国之人,自然是不愿意,但没办法,他们头顶的始皇帝还在呢,谁敢触他胡须,会道歉,不代表脾气好。
虽然是秋天,但政令先下来也有好处嘛,可以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阳笑了笑,而后看着怒缓缓说着:“你倒是清闲了,我和可那就惨了!”
可是县丞,像人口普查,户籍登记统计,收取粮草这些工作就是他在负责。
而阳是县尉,征兵,训练就是他的职责。
而怒,虽然名义上也管这些东西,但他要是想丢下这些工作,除非上面来人,需要他装装样子以外,他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只要调度好大方向,然后给喜与阳进行合理分工之后,就不管他的事情了。
当然了,要是阳和可犯了错,那对不起,怒就要一马当先,承担首要的责任。
怒拍了拍手掌:“那还不是因为我是县令,而你们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县尉。话说,可也该回来了吧!”
他们毕竟是刚刚到定阳县来,所以原本负责这些工作的可自然而然地定阳县走一遭,进行一次人口普查。
“还没,听说是遇到了麻烦。”说完,阳就将袖中一封书信交给了怒。
“有大鱼吃人?”怒一脸的不可置信。
鱼能有多大,还能吃人!
莫非是妖怪?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什么是妖怪,你是县令,比镇守高一阶,我与他同阶,自然不可能拿着书信去通知他,让他去斩妖除魔,所以只能你来……”
怒摇摇头:“我们这位镇守从来到定阳县开始,就没怎么休息过,怎么我的辖区里,净出这些幺蛾子事情呢?”
怒吩咐了手下去请白衡。
“县令找我?”白衡正坐在那棵槐木之下和这两只女鬼讲故事,然后就见县令的近卫到来。
“看来是又有事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