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膝一软, 整个人摇摇欲坠,容景祺一脸惊慌地扶住容常曦,道:“常曦, 你怎么了?!常曦?!”
容常曦张了张嘴,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心跳的极厉害,眼前的景物皆染上了彩色的光晕, 尤笑等人冲了过来, 询问发生了什么, 容景祺只道不知为何常曦忽然倒下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半昏迷的容常曦给抱起来,容常曦隐约听见容景祺说那边有个厢房是才收拾出来的, 还算干净, 她费力地想张嘴说千万别送自己过去, 可尤笑等人都极为慌张, 一边让人将她送去, 一边派人去立刻请大夫来。
容常曦几乎是绝望地被送入小厢房, 容景祺说自己可以照顾容常曦,让尤笑赶紧去宫中请御医, 她亲自出马,御医才来的更快, 尤笑犹豫了一会儿, 转身离开。
容景祺嗤笑一声, 转头看着床上因那一针而一头冷汗的容常曦, 道:“常曦, 我方才怎么说的?你啊,就是天真过头喽。”
容常曦几乎是用气音勉强说出了“父皇”两个字,警告他如果对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父皇绝不会放过他,容景祺道:“你放心,我不会动手,至少不会在这里动手。”
顿了顿,他又道:“你倒是想的挺美啊?你和容景谦闹翻了,便立刻同老三又站成一伙,让我想想,他是打算同时要了邓亲王的牧马场和苍和?呵,光是那贩马的钱,还有地界,都足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了吧?”
容常曦欲哭无泪,容景祺又继续道:“用个平良县主就想让我将牧马场交出去……呵,我是挺喜欢她的,但我这回还要感谢容景谦,一个女人而已,他要就拿去!何况两年后她下山,终归还得是我的人。”
他话中有话,极其自信,容常曦隐约品出了一点其他的意思,但又觉得更加绝望——容景祺敢这么说,就是笃定她会死了。
她还真不敢相信,二皇兄居然敢杀了自己,可转念一想,他杀的人还少了?
容景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诡异地道:“这几日容景谦都在宫外办事,你可知办的什么事?”
容常曦不懂他为何忽然提到容景谦,有些疑惑,容景祺冷笑道:“你应当也是知道的。邓亲王嘛。但你一定不知道,此事本应交由户部和大理寺主理,父皇却不再相信大理寺,甚至连孟兄和常凝的婚事都搁置了……这让孟家很为难啊,不过景谦是聪明人,自然会找上孟家人。你说巧不巧,孟俊毅今日正好要来我宅子,替我再看看修缮事宜,景谦为了追查,自会跟上。”
……孟俊毅?!
她竟差点忘记了,孟俊毅的爷爷正是大理寺卿孟立群,这回邓亲王案,孟立群似乎也确实被牵扯在内,但她只稍微听容景兴说了一点便觉得复杂头痛,根本没认真去思考。
容常曦一直以为,前世孟俊毅是最后才同容景祺站到一边,谁知竟是早有勾结?!亏她刚刚还夸孟俊毅设计的宅子很雅致!这个狗东西!还好容常凝已拒绝同他成亲,否则又是一桩悲剧……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还有,难怪之前容景谦让容常凝不必向父皇说自己不想嫁给孟俊毅,他那时想必早就发现了孟家的蛛丝马迹,深知圣上绝不会让容常凝嫁给不再清白的孟家人。
“景谦来了又走,你却死在我的宅子里……”容景祺似在畅想未来,“你是父皇最最疼爱的女儿,远胜我们这些皇子,你说你死了,父皇会不会震怒,并要求彻查呢?我当然是首当其冲,指不定要再进一次静思园,但父皇并非昏君,他很快就会想到,你才与容景谦大吵一架没有多久,我呢,同你无冤无仇,也不至于蠢到当众将你在我的新居中谋害。而仵作也会检验出,你是因毒而亡。”
容景祺慢悠悠地拿出一个瓷瓶:“很巧,这毒,是十分罕见的曼舌花所制,见血封喉。饮下后,七窍流血,而四肢指甲发黑,轻轻一戳……会流出黑色的鲜血,你说,是不是很恐怖啊?”
容常曦微微发着抖,容景祺笑了笑,继续道:“而我这几年不曾去过西灵山,但景谦却因为能吃苦,能守夜,几乎是年年都跟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意外发现了容景谦和大理寺中的一个详断官来往密切,所以容景谦对孟家的指控全是无稽之谈,只是为了党争竟不惜欺君……”
显然,在容常曦派人送信说自己要来访时,容景祺便迅速与孟俊毅等人谋划好了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最后想了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既可以帮孟家脱离被怀疑的险境,又能帮容景祺报了当年捞尸案的私仇,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容景谦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被彻底踩死。
容景祺微微一笑,道:“时间应是差不多了……”
他伸手,撬开容常曦的嘴,将那瓷瓶对准,缓缓倾倒。
容常曦几乎是绝望地闭上眼,她此时手脚发软,浑身冒着冷汗,虽然力气在逐渐恢复,但已不可能扭转形式。
重活一世,她竟要死在容景祺的手下……就像容景祺暗示的那般,她太过天真,偏生还觉得自己是地府中归来的亡魂,比之其他人更聪明更有能力,事实证明,重活一世,该蠢还是蠢。
容常曦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几乎要落下泪来,可预想中的毒药却半天也没落入自己的嘴中,反倒是容景祺掐着容常曦下巴的力道逐渐放缓。
她战战兢兢地睁眼,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容景祺仍是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脖子上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容常曦虚弱地往上看去,执匕首那人神色严峻,盯着容景祺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匕首将他的喉咙划破一般。
是福泉。
他怎么会在这?
容景祺只觉得脖间冰凉,甚至连头也不敢回,而这房子周围,为了方便之后做事,下人都被遣散了,哪怕他想要大吼喊人,只怕先落地的也是自己的人头。
他看着容常曦,额上滴下一滴冷汗:“常曦,原来你比我想的聪明的多。”
容常曦吸了口气,试着开口:“二皇兄……”
还好,容景祺给她用上的针似乎并不带巨毒,只是让她一时失去力气,他小心翼翼,将所有的宝压在曼舌花毒上,反而给了容常曦一个机会。
容常曦道:“你死了,父皇会怪我吗?”
容景祺的面色极为难看,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道:“常曦,你不要冲动……”
容常曦道:“我睚眦必报……二皇兄是知道的。”
她力气还是没完全恢复,说话含含糊糊的,但容景祺听的十分清楚,福泉站在容景祺身后,并没有行动。
容常曦觉得,容景谦一定吩咐好了需要他做什么,可他现在仅仅只是这样要挟着容景祺,冷眼看着容常曦和容景祺。
容景祺颤声道:“常曦,我是你的皇兄……不,你现在杀了我,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容常曦疑惑地道:“怎么……会没有好处?我只觉得,毫无坏处。”
“苍和牧场。”容景祺哑声道,“如你所愿,我会交给父皇,甚至送给你,都行!”
容常曦立刻道:“好。”
容景祺喜上眉梢,正要说话,容常曦道:“可是二皇兄你言而无信是常态,我得先草拟一份奏疏,由你签字盖章,再交给父皇。”
容景祺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显然之前那么说,只是打算先应付过去眼前的危机,过了半响,他道:“好。可是,你现在起的来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容常曦可以讲话了,但身体还是很无力,要等她能站起来拿笔墨,写奏疏,也不知要猴年马月,中途若有人来,那就十分完蛋,而福泉更是要看住容景祺,一动也不能动……
容常曦还没想出个办法来,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屋内三人皆是一惊,齐刷刷朝门口看去,却见是容常凝独自立在门口,身后还有下人远远传来的“殿下!那边不能去……”
容常凝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状况,张嘴便要尖叫,容常曦率先道:“皇姐!闭嘴!把门关上!锁上!”
容景祺高声道:“常凝,快跑!去喊人!”
福泉随手将一团抹布塞进了容景祺嘴里,容景祺:“唔,唔!”
容常凝呆了片刻,看看容常曦又看看容景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福泉的匕首已又贴近一点,容景祺的脖子上流下一点血珠,而容常曦满脸焦急,却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容常凝合上嘴,将门猛地合上,落锁,一气呵成,外边的下人也赶到了,砰砰砰地敲着门,容常凝高声道:“里,里头没事!二皇兄也在!你们走吧!”
福泉威胁地动了动匕首,容景祺屈辱地道:“都给我滚!”
那几个下人便讷讷地应了是,赶紧滚了。
容常凝瞥了一眼站在容景祺身后犹如阎王的福泉,几乎要被吓出眼泪,她一点点挪到容常曦身边,扶起容常曦,道:“常曦,我,我是来找你的……”
容常曦道:“皇姐,你信我,对吧?”
否则也不会关门了。
容常凝赶紧点头,容常曦道:“你去把那边的纸墨笔砚拿出来,让二皇兄念,你来写。”
容常凝一头雾水,但还是照搬,容常曦看着容景祺,容景祺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邓式一族,身居高位而耽于利,广圈山林良地,设苍和猎场及牧场……今边塞频战,而将士多难,百姓多灾,儿臣愿将苍和尽归家国,拔围栏,驱野兽,转兵营……”
容常曦加了一句:“牧马场良驹,尽归骑兵。”
容景祺牙齿都要咬碎了,但也没提出异议,容常凝似懂非懂地将那奏疏给容常曦过目了一遍,容常曦昏昏沉沉的,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便点点头,让她将笔给容景祺落款,再用吊在腰上的印章盖个章,容景祺捏着笔,沉声道:“常曦,落款盖章后,我脖上匕首,只怕要取我性命。”
容常曦道:“你活着,你的印章才算数。”
容景祺犹豫了许久,直到福泉几乎失去耐心之际,他才落款,不情不愿地盖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