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贯孤傲决绝的引凤太后的失控,群臣皆是有些无措。女子苍然嘲讽般的哭笑,那手上的刀刃依旧死死地逼着那一脸空洞的少年的脖颈。
御林军早已在引凤太后拔剑的同一刻冲入殿中将所有人包围起来,轻彤也利落地踱到祁玄英身前。
谁人都隐约能猜出,眼下少帝冰冷坚毅的双眼虽紧紧盯着太后,内心竟是担忧着那个少年。那个双眼噙着血泪,面无表情宛如被抽取灵魂的人,即便刀刃刺破了脖子上的肌肤,衣襟染上了血色,也不能令他的脸动摇一分。
引凤太后看向四周蠢蠢欲动的兵卫,笑意稍敛,手中的刀刃离开了我的脖子,阴冷地指向了祁玄英。“让他们退下,除了楼大人之外,所有兵卫百官,全部。”口气决断不容置疑。
“……”他拧眉。
“引凤太后,你如今万死之身,还妄图作甚!”楼昕怒喝了一声。
“呵呵,楼大人莫要失言才是,本宫可是一番用心良苦啊,这全是为了皇上,事到如今,也该来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了,莫不是,皇上打算让百官牵扯其中?哈哈哈,那有何不可,待本宫送这萨卡余孽归西,也总算可以让百官知晓你们皇室的丑闻。”
楼昕正欲发怒,祁玄英抬手制止了他,声线一贯冷静异常。“朕自认继位以来所作所为无愧于心,先帝有何罪孽,朕能弥补自当尽力,不能弥补的也便随逝者而往。朕乃当朝天子,自当视百官如己,夏侯统领身份尚未明朗,也不能被你所伤,轻彤,传朕旨意,御林军与百官全部离开九华殿,在大殿之外候命。”
“皇上!”“皇上!”
所有人皆是一滞,脱口而出地叫着。连一贯沉静的轻彤也回头去看他,表露着自己的不赞同。裴焉拧着唇。
“轻彤。”决断的语气。
“……是。”
轻彤最终放松下僵硬的身体,领命而去。裴焉却依旧未动。
“皇上……”
“裴焉,引凤太后如此肆无忌惮,姚琦又不在此,朕料想她可能另有谋算,朕要你即刻去查探,以防变故。”
“皇上,你……”
祁玄英终于正视他。“拜托你了。”四个字,轻描淡写,当中的信任和沉重的托付。
裴焉哽住,握了握拳,只得迈步离去,经过引凤太后身侧时,看了那双落下血泪的眼,拧了拧唇,拂袖离去。
眼见所有人都离开,引凤太后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当朝太后,多大的讽刺,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最后却成了母妃,哈哈哈哈,当真以为,谁都稀罕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哈哈……”
祁玄英拧了拧唇,最终松开了隐藏在长袖下握紧的双手,一股血意粘稠的感觉在手心。而他的双瞳,始终是风平浪静。“……朕都知道。”
一句话,轻易地令陷入癫狂的女子笑声戛然而止,她呆滞地望着他。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引凤太后错愕着,竟有些不安,握着刀刃的手也有些微抖,并非害怕惶恐,而是别的更深刻的东西。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又垂下眼帘去,自嘲一笑,几分悲意:“是了,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知道的很多……呵呵,连我除尽后宫其他妃嫔,独揽大权这件事你也早就清楚……呵呵呵呵呵……”
祁玄英没有回话,刚刚平复的心境却不知为何又起了波澜。
“你说什么!”楼昕猛然跨出一步,“除尽后宫妃嫔……莫非,家姐她也是你!——”
前朝巾帼楼瑾兰,原本是帝王妃,却其后为王请命奔赴沙场,最终马革裹尸。
“呵呵呵,不错,之所以留下你楼大人,也是为此。是我对皇帝提及边境萨卡族有传言的绝代佳人一说,顺道为楼瑾兰推波助澜一番,你该庆幸,你的姐姐最终还是死得其所,至少她也终于得偿所愿一战成名,而不像其他宫妃一般死在皇宫这座囚笼里。”话到此处嗤笑一声,“只不过没想到她如此能耐,竟真能抓获萨卡族王妃,还能与萨卡族长同归于尽,可是即便是那萨卡王妃,到了这皇宫,也还是难逃一死。”
“住口!”楼昕暴怒,几乎要失控冲上前去,只是被裴焉制住。“你!原来竟然是你!都是因为你,害得她——”
“呵呵呵,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呢,她与我一个是武学世家后裔,一个是将门之后,便是因着有惺惺相惜之心,我才破例为她选了如此风光的死法。”显然并不把楼昕的怒气放在眼里,引凤太后自顾自说完后,便再次看向祁玄英,“至于那个萨卡王妃,呵呵呵,比起其他妃嫔反而有些棘手,不过再怎么完美的人也还是有弱点的,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被我刺激到终于动了刺杀帝王的念头……呵呵呵呵,这可是意外的计划,连皇帝都因此落下病根早早命丧黄泉,哈哈哈哈哈!”
话到此处已变成抑制不住地笑,仿佛她所言是一件十分大快人心的事情,而事实的真相浮出水面,却让众人只感到难以置信,呼吸也有些艰难。
究竟怎样的恨,可以让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皆是孽缘啊……
“哈哈哈哈哈,祁玄英,这些,你本就都是知道的,哈哈哈哈,可是你却没有阻止我,你不过也是个帮凶罢了,表面如此在意萨卡王妃,朝堂间扬言对萨卡族有愧,事实便是你当初眼睁睁地看着萨卡王妃刺杀先帝,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后死在极刑之下,哈哈哈哈,你怕了吧,你以为没人知道,可是我知道,她最后临死之前,看的是你啊,哈哈哈,被那样怨恨地看着,就算是你祁玄英也难以安心啊,哈哈哈哈!”
一席话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祁玄英头上,震得他几乎摇摇欲坠,饶是面上再怎么平静,内心却像是黑色的漩涡不断席卷以及侵蚀自己的思绪。
引凤太后嘲讽地笑着,忽然手臂传来一阵狠狠地刺痛,惊呼一声,兵刃应声掉落在地。
这一变故令人始料不及,划破引凤太后手臂的利器是一把刻着异族图案的匕首……而手握匕首的人,正是从方才都一脸空洞的人,此时,正将自己那双被血染红的双眼直视着引凤太后。
空洞、没有灵魂的血色眼瞳……和仿佛没有灵魂一般充斥着死气的一张脸,无端令人身心俱寒。
“……刚才,你说什么了……”
我抬起手中的匕首,指着面前的人,血色沾了双眼,只能靠着仅有的轮廓来辨析。而这,也足够了。
足够让我将眼前的人印刻在眼底,印刻在心上。
——引凤太后。
“……你说了什么……”我喃喃地重复一遍。
“夏侯潋……”她阴狠的低喊了一声,随后又是一阵冷笑,“你终于敢承认了么,你就是萨卡族人的事实,呵呵呵呵,事已至此,饶是祁玄英再怎么护着你,你也难逃一死了,哈哈……你没有听错,那个萨卡女人,是被本宫害死的。”
她按着手臂站了起来,冷眼看向我身后,不用想也知道她注视着的是案前之人。“祁玄英,你大概也已经猜到我今晚是抱着如何的心情来的,夏侯潋,必死,而你,只怕这皇位也该让贤了,呵呵呵呵。”
“引凤太后,你祸害前朝众妃并借诺耶王妃之手谋害先帝,你以为单凭这条罪名,还能保得住自己和薛家吗!”楼昕按耐不住,冲口指出。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可笑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谋害先帝?……呵呵呵,楼大人给本宫按的罪名倒是大得很呐,若是说最想看到先帝之死的人,恐怕本宫可还轮不上啊~”
“你……”
看向祁玄英,一字一顿、毫不避讳地缓缓道:“祁玄英,你之所以没有阻止萨卡王妃,不也就是因为皇帝之死,正合你的心意么,呵呵呵……这真是太好笑了,诺耶王妃待你如同亲子,结果你还不是冷眼旁观,看着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们都觉得我心狠手辣,可为了一己私欲而六亲不认,这皇宫到处都是如此的戏码,更别说你——祁玄英,自小沐浴着皇室的乌烟瘴气,骨子里留着的,也是那个前朝皇帝的血!”
前朝皇帝,荒淫无度,残暴阴狠。
历代的帝王,又有几个双手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置。
祁玄英哽住,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拳头攥紧。似乎那些话犹如利箭一般,将他隐藏的秘密尽数穿透破开,令之无所遁形。
引凤太后语毕又看向我,目光毫不掩饰的轻蔑。“你恨我又如何,即便他如今护你一时你得以保全,你以为,最后会反过来置你于死地的人又会是谁?更有甚者,你只怕也时时刻刻想取他性命,奈何受制于他,先皇凌辱你娘,而他是先皇的儿子,你却还为他效命,夏侯潋,你这个萨卡族王子,可当的比你爹、你娘,乃至整个萨卡族都窝囊啊,呵呵呵呵~”
瞳孔迅速缩小。
窝囊……我……
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握着匕首的手腕竟然开始无力。我……如此窝囊……
不理会我的呆滞,她捂着流血的手臂,冷冷地看着祁玄英,刀刃抬起直指他。
“皇上,这回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呢,楼栖然包庇异党,而你,引狼入室,窝藏国敌,身为一国之君,你这可是欺祖卖国之罪!本宫一族上下几世为将,世代忠君护国,我薛家血前朝皇帝打下来的天下,又怎能让它在你的手上毁掉呢!”
楼昕顿时红了双眼。“引凤太后,楼栖然尸骨未寒,你竟还妄加罪名,你天性阴毒祸害了后宫多少条人命,如今你以为一句忠君护国,能洗脱你犯下的所有罪行吗!人人皆知,当年的萨卡族本就是一大异族冤案,便不论谁才是萨卡族王子,你煽动家姐为王请命,以至她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又煽动诺耶王妃刺杀先皇,只怕国敌本就不存在,一切的祸根,全是你所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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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结局虐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