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楼栖然被带走那天已有四日,期间我被迫在诺耶宫中静养,轻彤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侧,像是接收了某个命令,三番四次地阻止我离开宫殿的举动。
“你太不冷静了,这种关键时刻,冲动只会让局势更加恶化……”
一掌不轻不重地打在我额上,硬是让本来欲直起身来的我又倒回床上,裴焉轻叹了一下,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无奈。
我捂着额头咬紧下唇,双目炯炯地逼视着坐在床边的他。
“……唉……”似乎对我的执着表示疲惫,他微微地别开脸去叹息,“之所以不让你出去,不是因为你身体上有什么问题,现在的你如果不限制一下行动,难保你不会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青筋毕露,我腾地从床上翻起怒着一张脸逼近他:那楼栖然怎么办!那家伙现在是羊入虎口,对方是那个引凤太后!引凤太后是什么人你们比我都清楚吧,啊你爷爷的——!!
“啊……哈,冷静,冷静……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吧……总之你暂时只能呆在这里了,其它的,我和皇上会办妥的,你放心……”
一边说一边握住我抓着他衣襟的双手慢慢扯开,我一听更怒,反手直接掐住他两边的脸颊使劲向两边拉!——放个锤子的心啊!那家伙自从那天逃避我要回骨灰盒的要求之后就玩失踪了,看起来很厉害很拽关键时刻还不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你们两个不是料事如神么还不是让引凤太后跑到这里找茬来了,我去你大爷的!——
“咿——呃呃呃,哎——噫——”
轻彤端着药汤越过屏风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跪坐在床上气喘吁吁的人双手使劲拉扯床边当朝右相的脸颊,于是自动自发地立在原地面瘫着。
啧,我很清楚,倘若祁玄英愿意出手,便必然能巧立名目地将楼栖然带出舞凰宫,可是已经过去四天了,我又如何能不担心她的情况,楼栖然心直口快,难保引凤太后不会一怒之下对她用酷刑……
此外……还有最无法理解的一个问题,引凤太后将楼栖然从丹景山堡召见到宫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楼碧月也是,那天明明跟楼栖然一起出现,我却根本来不及看一眼就扑倒在地昏过去……他肯定恨死我了吧,毕竟我害楼栖然被抓。
越想越担心,该不会这全是引凤太后的计谋吧,将楼栖然带到宫中,再设法让她触犯宫中纪律,好安插罪名带入自己宫中……我XX你个OO的,最恨心机重的人了,这个皇宫果然害人不浅!【心急而混乱导致的胡思乱想……】
手被毫无预兆地拉下来,也令我微微一怔思绪来回到现实中来,抬眼,裴焉近在咫尺的双眼深邃平淡,忽而淡淡地问了一句,声音轻得不可思议。“潋,你很在乎楼三小姐,是吗?……”
被直接点破,脸上瞬间有了些微燥热,却还是横眼过去:是又如何!
“……”别具深意的唇际勾起一丝恍恍惚惚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弧度,“是吗……那很好呢……”
哈?……我不明所以又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从容地站起来,招来一边的轻彤取过他手中的药汤,递到我手中,动作慢条斯理,脸上依旧保持着方才那抹清淡的笑意:“……希望你在乎的,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人……”
——哪尼?
闻言,我的表情更为复杂了,像吃了一盘隔夜的炒面一样扭曲。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了……这家伙怎么了?
“……怎么了?”见我眼神怪异,他诧异反问,又道,“把药喝了吧,即使这是形式上的……皇上一直在寻找医治你声音的办法,所以,你不必太消沉。”
我不语,依旧是怪异地看着他,端在手中的药慢腾腾地飘出热气,散发出一丝苦味。
“……”他怔忡地与我对视了许久,忽而敛目浅笑,别开脸去看向别处。“果然很相似……”
“嗯?”我鼻音发出一个表示诧异的调子。也因为他莫名其妙的神色举措而百思不得其解,导致眉头打结,略有郁闷。
“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真让人矛盾。”微微侧过身去,唇际笑意轻柔,却又带着似有若无的无奈,一瞬间,令我有些懵。
浅笑了一声,终于悠悠转过身来,眉靥深深,眸若晨星,从袖口处掏出什么东西来,放到我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中,唇际含笑。
……我——靠……
紧紧地握住那一小包的蜜饯,看着他对轻彤点头示意,而后越过屏风翩然而去的身影,大脑有种火山喷发的冲动。
这家伙究竟是想怎样,我应该只是喉咙有了问题而已,怎么完全听不懂他的话,难道这也是后遗症之一,是我变蠢了还是他变深沉了……
*
是夜,我竟然彻底睡不着了。
脑中满满都是一团又一团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楼栖然被抓走之后的第一个不眠夜……第四天了,我完全不清楚外面的动静,更别提知道她的情况了。
“你在想什么。”
漆黑的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却忽而响起嘶哑的声音来,硬生生地将这废弃寝宫的死寂打破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这里从不点灯火,且门窗紧闭,若不是因为这是阿芙的寝宫,诡异的暗色加上暗哑的声线,很难不让人毛骨悚然。
谁?!我条件反射地自床上起来,很近的距离,就在离床不远的屏风边……黑暗中,一抹看不清晰的白色。这个声音……
他似乎蹉跎了片刻,慢腾腾地走近了几步,来到床沿,而后手中托起一颗透明琉璃珠,慢慢的点起一抹淡淡的、温柔的蓝光,白色的面具罩在脸上,呈现冷色的冰蓝。
……是了,除了胧,这样的声音不会有第二个。
“呃……”本想叫唤一声,声音却依旧卡死在咽喉处,哽咽了几声,最终无奈地仰头看他。
他不语,近距离之下,可以看到他面具下的双眼,似乎有些恍惚。最终低哑着声线道:“……你的声音……会好起来的。”
我微滞,竟也不语地微垂眼帘。
胧沉默了,看着我微低着头,眼神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良久,握了握拳,将手探入衣襟中,取出一个物什。“……此外,这个……你收好。”
我抬头,他的手中,是那日我呈现在祁玄英面前的翔龙玉牌,映着冷蓝色的微光。
这个……我还以为已经被祁玄英收回了呢……
——可是,胧又将它还给我,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意味着,祁玄英不愿妥协答应我的要求吧……
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眼帘掀起,望向胧,却并没有结果他手中的牌。声音……我的声音被毁了,而胧不也是……
……皇室的毒药,能解的机率有多高呢,胧不也是自从容貌被毁了之后,便一直无法复原么。
胧沉默片刻,忽而抬起另一只手来,迟疑着,最终落在我肩上。“……”像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我呆滞地看着他落在肩上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莫名的暖意……竟有些受宠若惊。
将玉牌放置在我身侧,胧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啊!
猛然一顿,我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唔!”等等!
这一举动令他浑身一僵,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怔忡的眼神甚至透过了面具,毫不避讳。
“……”
张了张嘴,依旧吐不出一个字来,我咬牙,掰开了他的掌心,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了个“楼”字。
“……”终于收回了惊诧的视线,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他沉吟了片刻,只简单地说道,“她……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
我看着他,并没有放开他的手。
“你……”胧回视我,不知在想什么,“……你很重视她,是吗?”
……这个问题,先前裴焉也问过。我缓缓点头。再次在他的掌心写着:带我去见她……求你。
“……你现在,只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没有一丝意外的,胧拒绝了。
……不,我不相信她没有事。诺耶宫太平静了,看不见外面有什么风浪,这也是我最不安的原因,栖然被带走,楼碧月迟迟不出现,我却呆在这个地方畏缩着……
扣着他的手渐渐收紧了,我咬紧下唇。
我不论如何,也想要知道楼栖然是否真的平安无事,这样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