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由着裴焉再次把我们请到客栈里头,要了两间上房。轻彤是下属,只守夜,不休息。两间房分别是楼栖然独自一间,我和裴焉同住。
听完他们的安排,我一阵沉默。“……理由呢?”
“毕竟都是男子,同住的话可以省下些银子,你我都不可与楼姑娘一间吧?”裴焉好脾气地解释。
……这么节省还开上房做什?我骨髓顿时透出一阵无力感,果然刚刚是白解释了,还想找机会摸清我的底。同住倒没什么,反正也不同床,只是一想到他的动机就完全不想看到他了,麻烦人物有楼栖然一个就够了。
直接拒绝吧,反正睡的地方多的是,随便找棵树一靠天都亮了。“我……”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这家伙离开我的视线!”楼栖然像是考虑了很久,冲到我们中间,指着我的鼻子大声道,“这样,还是我跟他一个房间好了,反正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何以见得?我无语地看着她,这家伙是不是太没有自我防范的意识了啊?虽然我还真不会怎么她。
“这,不妥吧?”裴焉一脸尴尬。
岂止不妥。我一副力气被抽干了的样子。
楼栖然仍坚持着,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裴焉无奈,只好道:“还是这样吧……在下再让掌柜的准备一间房好了……”
“不用!再多一间房就给轻彤!”
头涨涨的,胃也闷闷的,浑身上下的不适加上旁边还有两个人在为一件豆大的事议论不停,我突然低下头去,手捂住嘴,喉咙动了动。
三人注意到我的怪异,纷纷看向我。
“喂,你怎么了?干嘛低着头?”
被她推了一下,我眼睛顿时睁大,转身就跑。
“喂你!想去哪里!站住!”
身后的三个人一致的脚步声在靠近,我心里相当郁闷。一直跑到客栈后院的一棵树下,我靠过去扶着树,才弯下腰便吐了出来。
不知到吐了多久,感觉全身一阵虚脱,胃都空了,又吐了几口酸水出来。“呼……”……看情况不是水土不服呢,不过我没力气想了,头好晕……
整个人软软地坐到地上去,微抬起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楼栖然,却不见另外两人。
她走过来蹲下,眉头打了个结,脸也有点僵硬。“你、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我看你吐得好惨的样子……”
感觉眼睫毛上全沾了泪珠,湿湿的,我用力眨了眨眼,让视线不至于模糊。
“呃……裴焉去弄些药来,轻彤去倒水了。”
我趴在膝上,额头抵着膝盖。过了老半天,才闷闷地抛出一句。“……不用了。”
“喂!有那么严重吗!”
看不惯我这么颓唐的样子,她按住我的肩想把我扶起来。“我带你回房休息!”拉了半天没拉动,不是我不愿配合,只是有气无力了点。
楼栖然见自己使了半天劲都没挪动我半分,有点生气了,复而蹲下来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我的眼睛后便噤声了。呆呆地直视我的双眼。“你、你……你的眼睛?”
“……什么……”我没听清,只觉得头昏昏的,也不是很痛苦,就是没力气,想软在地上。
“你的眼睛……好像是绿色的?!”她抓住我的脑袋,脸贴了上来仔细看进我的眼瞳深处,“……是种很深很深的墨绿色,怎么回事,我以前怎么没注意!难道你还是妖怪不成?!”
“别闹了……”我使力抬起手,想带开她一双桎梏,没成功。眼睛又被睫毛上沾的水珠朦了,于是转而用手背将泪珠轻轻一抹。
楼栖然目瞪口呆。“咦?怎么又是变回黑色了……难道我看错了?”又抓着我的脑袋挨过来确认。“不可能……真的是黑色的!”
我有气无力地说:“够了你……我的眼睛好的很。”可别诅咒我得青眼病……
慢慢地爬起来,感觉多少还能走动,便小步迈开脚。
“喂,你真的没事吗!等下裴焉他们就回来了!”她跑过来扶住我,动作相当自然。我突然想起好像第一次见面她就是这样搀扶着她娘的……唉。
“我要休息……”现在这个状态,能才说话就少说话。
“我扶你去!但是你还不能睡,至少得吃药,裴焉已经去抓药了,他说过吐了之后很容易发热,你可别乱耍花样出了问题,我还没揭穿你的真面目,别想以这种方式解除我的戒心!”
我服了你了。“我自己回房可以吧?……你去看看药抓来了没,然后帮我敷药,我才能吃,可好?”我几乎是憋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差点又要虚脱了。
她狐疑得审视我一番,确定我这种样子逃不了,也就同意了。但还是坚持着把我扶到大堂楼梯处,放开我自己往客栈外去了。
有气无力地走到客房二楼。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闷得慌,摸了摸额头,神了,还真是烫的,被姓裴的说中了。
店小二从身边擦身而过,见我样子有点病态,主动问需不需要他帮点什么。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干过这一行,真是别扭。对店小二摇了摇头,支撑着一身困乏向走廊深处走。
好不容易来到客房前,左右两间,一间楼栖然的,一间裴焉的。叹气,最终还是选择了裴焉的那间。楼栖然就是再怎么不拘小节,我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毁她名节。
才推开门,迎面竟扑来一缕白烟,早已陷入浑沌状态的我一个怔愣,立刻吸入了不少烟雾,顿时又涩又辣的怪味充斥口鼻。……迷、迷香?
白烟顷刻飘散,出现了一张白皙的脸,桃花眼深处带着错愕,嘴上还含着烟竹。
我整个人全身无力地倒在一双脚边,像没了骨头一样瘫在地上。大脑像炸开了一样,是谁?这个人……
“你是谁?!”
我日的,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搞错对象了!双肩被一双手按住支起了上半身,只看到一张长着桃花眼的脸在眼前,待看清我之后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你是跟栖然一起的那个掌马僧?!为什么你会进栖然的房间?!”
什么啊……这家伙是谁……认识楼栖然的,还知道我的事……脑子的思绪断断续续的,我撑着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他的脸,眼睛对不上焦距。这家伙究竟用了什么香……现在真的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见我这样子,那人思索片刻,最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背起我走到床边,把我放到床上去。
……他说,这是楼栖然的房间?……难道我走错了?
许久,眼前回复一片清明,我吁气。动了动手脚,仍是提不起任何力气,从骨髓透出的麻痹和疲乏令我有些扼腕。我缓了缓神,让头脑尽量保持清醒,对立在床边的青衣男子开了口。“你想对楼栖然做什么?……”他用的香,不是迷香,而是能让人全身无力的香。
他懵了,眼神略有变化,但还是说:“我是她兄长。”
我愕然。那家伙的哥哥?……“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门外一声躁响。他回头去看的时候,我也正好看到楼栖然一脸激动地站来那里。她身后,是裴焉和拿着一碗药汁的轻彤。
“二哥!你来做什么?!”她冲过来对着他质问,再看看我,气道,“你是不是想带我回去?爹发现我不见了,叫你来找我的对不对!”
青衣男慌张地站起来,解释道:“我是听说你不见了,但我并非来带你走的,真的!我只是偶然路过这个镇,在大街上看到你们进了这客栈,便跟来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真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还跟他呆在一起?是不是想联合他一起把我带回家!”
“不是的!方才见他浑身无力地倒在客房前,我因为早知道他是与你一道的,便把他扶到床上来躺好而已,我所说的绝对属实,真的!”
楼栖然仍是将信将疑,反而把矛头指向我来:“喂,他说的是真的吗!”
从听到她的大嗓门那会我就已经想干脆吐血身亡了,于是一脸疲惫地默认了。真的,真的,所以,快滚罢,不然我真的要问候祖宗了。
她横了青衣男一眼,接过轻彤手上的药。“喏,起来,喝了它!”
我要能起来早就把你们全轰走了。我无力地想。
青衣男一脸赔笑将药拿到自己手上,对楼栖然粲然一笑。裴焉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眼底划过一抹惊艳。我暗暗恶寒。
“我来喂他,算为唐突了各位赔个不是。”
“他还没到不能喝药的地步吧!”楼栖然哼了哼鼻子。
“他现在身体发热,想必烧得不轻,力气肯定也没了,算我为你做的,向你道歉,可以吧?”他淡淡一笑,“两位兄台就回房去罢,想必也是时候歇下了……小三,你去九号房吧,我刚刚准备了浴桶,水还热着。”满目含笑对楼栖然说。
轻彤向我拱了拱手,大概意思是“保重”,边先一步跨门而去。
裴焉看了青衣男一眼,迟疑了下问:“……不知可否知道楼公子的大名呢?”
对方唇际带笑。“楼碧月。”
“哦,在下……”
“裴焉,裴公子。”楼碧月接到。
裴焉欣然点头,又向我和楼栖然作别,才转身离去。
目送他离去,楼碧月再次对楼栖然说:“快去沐浴一番,瞧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这里交予我就好。”
“哼,要是你敢背地里干什么勾当,我定不会让你得逞!”她瞪了一脸讨好的兄长一眼,对我说,“你也是,别想耍花样溜走。”然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眼看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别扭。
楼碧月手里还端着那晚药,对我一笑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