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羽在开关玉前驻足停留了下来。
颜青羽看着那旋转着的开关玉,神情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沉默了片刻,才向开关玉缓慢地伸出了手。
“叽——”
一只只眼睛环绕着颜青羽而睁开,疯狂地转动着,发出的声响接连成一片水声。
“轰隆隆——”
黑暗之中,那正在苏醒的力量发出了一阵呼啸,仿佛陷入了狂喜之中。
颜青羽的手悬浮在了开关玉的上方,她回过头,看了看终于冲到了楚风身边,抱着楚风的楚玲珑,微微笑了笑,带着几分凉意地道:“快走吧。”
颜青羽回过头,闭上了眼睛,沉默了片刻,而后猛地伸手,一把抓紧了开关玉。
开关玉才被她握在手里,她的神色顿时便一阵扭曲,面庞上的肌肉也疯狂地抽搐了起来,使得她的神情愈发狰狞可怖,就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痛楚,正在咬牙强撑一般。
一阵阵宛如煎炸食物一般的“嗤嗤”的响声不断响起,一股股青烟从颜青羽的掌心之中不断地翻滚而起,使得颜青羽的右手在刹那之间便变得一片焦黑,失去了往日的洁白晶莹,就好像是被烧焦了似的。
颜青羽手中紧握的开关玉灼热万分,炽热的热量散不在她的手臂之上,无论她如何驾驭自己体内的真气修复,都始终无法抵御那开关玉中源源不断涌出的热量。
那灼热的气息暂时被她封堵在了肩头的经脉交汇处,虽然还不至于向身体的其他各处蔓延,但是她知道,只怕要不了多少时候,那炽热的气息将会冲开她的封锁,蔓延遍她的身躯各处,而她……将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化为一片劫灰。
颜青羽紧紧咬着牙关,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开关玉,一点也不想要松开。
原来她也早已做好了开关玉被他们大椿果实夺走的准备,一旦开关玉落入大椿果实之手,那澎湃的力量就将从开关玉之中疯狂地涌出,将大椿果实彻底摧毁。
原来这也才是开关玉能够穿破一切结界阵法的本质,小小的开关玉之中积蓄了连大椿果实都无法应对的能量,哪个阵法能够抵抗得住开关玉的冲击而不破裂而开?
果然不愧是那个女人,竟然拥有这般的实力,死后的遗物都能彻底镇压住大椿果实。
可惜,即便是那个女人,面对着半睡半醒的大椿,也只有牺牲自己才能勉力镇压,才能为这个世界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她有些怨恨,怨恨着那个布置下这一切的女人。
她也有些佩服,佩服那个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芸芸众生而甘愿牺牲自己的女人。
她抬起头,想要正视那个女人。
她看着那个女人的面容,眼角陡然一酸,就连视野,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觉得这个女人好温暖,温暖得……就仿佛是母亲一样。
那女子修长的睫毛倏然眨动了起来,而后她睁开了眼,一片绚丽的白光顿时涌入颜青羽的视野,让一切都彻底模糊了起来。
吞没了一切的璀璨白光渐渐消退了下去。
颜青羽这才睁开了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黑暗的鬼国,而是一片破败的河山。
天空中布满了裂纹,裂纹中渗透出五颜六色的光彩,也将天空染得一片绚丽,富有层次感。
大地到处都是沟壑,一道道纵横交错,深浅相夹,使得大地满目疮痍。
真正恐怖的是从天空的裂隙之中汹涌而出的滔滔河水,从九天之上疯狂地冲簌而下,冲击在支离破碎的大地之上,使得大地泛起了汹涌的洪涛。
夹带着泥沙灰烬的浑浊的河水在大地的沟壑之中怒吼着,河道之间彼此冲撞之处,浪涛更是翻卷而起,向着四周的高地怒吼着拍了过去。
一具具衣不蔽体的瘦弱尸体随着洪流而流动着,遇到河道狭窄之处,尸体难以流通,便一具具堆积淤塞了起来,甚至形成了与四周高地持平的高地与山峰。
河道两侧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几个人影,他们冒着被洪流卷走的危险从洪流之中打捞着尸体。
他们将一具具靠近岸边的尸体奋力地拖回了岸上,而后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向着高地的安全之处走去。
在高地最高的平地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影,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失去了焦点的双眼之中毫无生机,除了不时的眨动之外,连转动都几乎没有,就仿佛是死去了一般。
这群活死人围聚着火堆,茫然地等待着。
他们在等待着那几个打捞尸体的人将尸体背回来。
尸体被背了回来,扔在了平地上,那一刻,很多人涣散的眼眸之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精光——就好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终于看到了食物一般。
几个稍显健康一些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带着刀形模样的石器,边缘被磨得很锋利。
他们从捞尸人的手里接过了这些尸体,而后将手里的石器插入了那尸体的腹部,开始缓慢地解剖起来。
在他们解剖尸体的时候,围着火堆的几个女人也摇摇晃晃站立了起来,她们拿起了营地边的各种盆和桶,走向了那些解剖着尸体的人,将那些器皿放在了几人的中间。
解剖着尸体的人很认真很小心地分解着那一具具尸体,毛发堆积起来,人皮尽量地保持完整,脂肪层又从尸体之上剥离,肉和内脏又要分开,头颅则好好生生地放在一边。
他们解剖尸体的时候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好像这一切他们已经习惯并且麻木了一般,就连那几个像死人一般的女人,也是一般的平静麻木,就好像在她们眼前被一点点分解的不是人类的尸体,而是什么牲畜一般。
颜青羽觉得有些恶心,然而打捞尸体的人却还在不断地冒死打捞尸体,分解尸体的人也没有一刻再停下来。
他们有时候会嗫嚅着嘴唇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太小颜青羽根本就听不清楚,更多的时候,所有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一具具尸体被分拆完毕,那些女人合力拖曳着一盆盆被切块的人肉,艰难地挪动向篝火旁。
另外的人早已拿起一根根焦黑的东西扔进火堆之中,使得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也有人打好了水,架起了土陶做成的锅子,等着那一盆盆早已开始腐败的肉。
一块块腐败的肉被扔进了铁锅之中,在浑浊的水中被熬煮着,一点点地变色,变熟。
围着土锅的人眼中终于一点点恢复了生机,看着铁锅中那一块块肉,越来越明亮。
不断有人舔了舔干燥皲裂的嘴唇,仿佛再也压抑不住了一般,神色变得有些疯狂。
然而捞尸人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捞尸人是所有人中最强壮的一群人,他们纷纷坐下,拿起了自己的碗,而后拿起了木瓢,开始从锅里舀走了汤肉。
他们付出的体力是最大的,所需要承担的风险也是最大的,他们分走了最多的肉和汤,无人质疑。
而后是分尸人,分尸人也一一分走了一碗碗汤和肉,紧接着才是其他更弱小的人。
越是强壮的人,越是代表着族群生存关键的人,所分走的食物自然也就越多,越是弱小衰弱的人,所分得的东西越少,因为他们并不会带给这个族群更多的收益。
一个捞尸人带着自己的汤碗,和一个老人以及抱着婴儿的虚弱妇人汇合在了一起。
捞尸人看着老人与妇人碗里的汤和肉,皱了皱眉,将自己碗里的汤和肉倒给了老人和妇人。
那妇人哆嗦着苍白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撩起了残破的衣衫,将乳头塞进了哭闹不止的孩子的口中。
那孩子死命地吮吸着妇人的乳房,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
孩子的哭喊声愈发大了起来,撕心裂肺,让人无比地心酸。
男人沉默着,而后从妇人的怀里抱过了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看上去只不过才出生了几天的孩子,左手端起了汤碗,颤抖着将那汤碗向孩子的唇边送去。
那妇人就像是疯了一般扑过来,一把打开了那个汤碗,那汤碗之中宝贵的食物和汤汁洒落一地。
妇人的眼泪不断地涌出,她拼命地挤着自己干瘪的乳房,就好像那般真的能挤出一些奶水来一般。
然而没有一滴奶水从她的乳房中挤出来,但是无论她如何用力,无论她如何拼命,没有奶水便是没有奶水。
男人沉默着,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头,摇了摇头,拿起了被打落的汤碗,看了看里面还残存着的一些汤汁,咬了咬牙,再一次把那汤碗缓慢地递送到了那婴儿的唇边。
哭啼的孩子已经火烧火辣的咽喉被突然涌来的浓汤所滋润,他顿时停止了哭闹,小手抓住了碗的边沿,贪婪地吸食着到了嘴边的一切……
颜青羽愣愣地看着那一切发生,脑海里一片空白。
吃饱了的孩子睁大了一双黑亮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充满了生机,充满了对这个未知的世界的好奇。
他的手伸向天空,四肢不断地舞动着,在妇人哼唱的歌谣声中渐渐熟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一丝的笑容。
那个男人狠狠抹了抹眼睛,离开了老人、妇人和孩子,他走到了夜色的最深处,泪水顿时也决堤而出。
他疯狂地用拳头轰击着眼前的大树,粗糙的树皮使得他的皮肤很快就破裂,鲜血不断地溢出,将微微有些凹陷的树干染红。
那个男人疲惫了,扶着树干缓缓地跪倒在地,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甚至将头皮也都撕扯了下来。
“啊——”
那个男人仰天发出了一阵充满了悲愤的怒吼,那其中充满了太多的情绪,凄怆万分,令人肝肠寸断。
一个个麻木的人听到那一声回荡在夜色中的怒吼,干涸了许久的眼角也蓦然流淌下来了两行清泪,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喉头蠕动着,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赫赫”的嘶吼。
压抑的嘶吼逐渐变得高昂了起来,在夜色之中此起彼伏,从近处一直向远方蔓延。
那是遍布了这片大地的有着同样悲苦命运的人的怒吼,的哀鸣,的痛苦。
他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但是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在痛苦之中传递着一个讯息。
“他们会活下去,他们会努力活下去,哪怕此刻陷入黑暗,哪怕看不到希望所在,但是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向更好的世界进发。他们会努力为后代去创造一个不再需要吃人就能生存的世界,他们不会再让后人走上他们昔日的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