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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他给她做的嫁衣(1 / 1)

凤君华霍然回头,眼神大炽。

城门外,乌压压聚集了一片,高高的旗帜,上面写着南陵两个字,示威一般的在风中飞舞。而底下那些吼叫的声音更大,淹没如洪水。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吓得面无人色,早就派人去禀报。

而十里之外,朱雀和徐将军的兵马已经汇合,急急往城内而来。

城内,云墨还在与明月殇大战。凤君华看了看两人,吩咐魑离和魉佑在这里守着,自己带着乐枫和绮扇离开了。当然,她不会一个人走,三十六阁七十二星主都跟着她一起离开。

她不放心云墨,所以留下了八宗主。云墨却早有安排,他的四大灵卫每人都有一支特卫,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比皇室秘卫更强。

等她赶到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撞开,后方军队也包抄而来,两面夹击。

凤君华一身风雪的站在最中央,眼神泠泠如霜雪。

袁广负伤而来,“元帅,末将无能,未曾阻拦敌军入城,请元帅责罚。”

凤君华挥手打断他,淡淡道:“袁将军已经尽力,何罪之有?”

她上前一步,已经听见越来越近的刀剑厮杀声,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城中还有多少人?”

乐枫上前道:“他们这次来得太凶猛,后备军是假的,徐将军他们带人扑了个空。而且除了之前的十五万兵马,这次他们还有援军,是邻国北周的军队。”

她面色有些沉,“宫主,北周已经秘密投靠了南陵,只是明月殇将消息封锁得太严密,我们刚刚才得到一点风声。他们这次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恐怕…龙城危矣。”

她话音一落,四周空气立即就静默下来,死寂般沉默。

凤君华嘴角噙起森冷而讥诮的寒意,她从来不会小看明月殇。他这次倾巢而出,必定有十足的把握。

危矣么?

那可不一定。

她眼底划过冷绝之色,招来乐枫,耳语了几句。乐枫眸光闪烁,而后点头退下。

“袁将军,你回去好好养伤,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几乎要冲散这一夜的冰雪。

还未走多远,敌军便已经攻了进来,大门也被关闭,援军根本无法入城。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快过年了,城中百姓居然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龙城虽然是边境小城,但年节的时候晚上也应该很热闹才是,此刻大街上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害怕全都躲起来了?

南陵带兵主将乔将军看着沉寂的大街,皱了皱眉头,身边副将走过来,“将军,怎么了?”

乔将军脸色凝重,“你不觉得龙城安静得太过不寻常?”

副将倒是不以为意,“太子殿下先一步入城,兴许他们已经闻风躲起来了。也或者,他们早已被…”

乔将军却摇头,“如果这里有厮杀,地上肯定会有尸体和鲜血。但这里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太子神威,但你认为整个龙城的百姓都会在此刻投降么?尤其是…”

他转头,眼神深如夜。

“云墨如今还在龙城。”

副将禁了声,提起云墨,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惶恐畏惧。五君子的称谓,从来都不是徒有虚名。便是他们的太子殿下,也曾在云墨手上吃过亏。云墨在东越的呼声很高,有他坐镇龙城,便是天大的灾难,百姓都不可能在此时投降。

可既然如此,那些百姓去哪儿了?

短短时间呢,难道已经被转移?

乔将军沉吟一会儿,“搜,挨家挨户的搜。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全部失踪。”

“是。”

副将应声带人离去,偌大一只军队,立即少了半数人马,气势便弱了很多。

乔将军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此时却听见前方有脚步声踏踏而来,听起来人数还不少。他立即正了神色,冲身后挥了挥手。

“走。”

往前不过几十米,立即就和凤君华带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两军交战半年有余,乔将军自然是见过凤君华的。不过她很少亲自出战,而且一上战场也就和高手过招,他也顶多是隔着老远的距离见过几次,倒是从没今天这么近的距离看清她的容貌。

一眼过去,着着实实被惊艳了一把。暗道无外乎天下如此多的好男儿皆对这女子一往情深。如此倾国绝艳的容颜,有多少男人能抗拒得了?而且这女子还非一般徒有容貌只会躲在家里弹琴赋诗的花瓶闺秀,是个实实在在能力非凡的将军,而且在江湖上有不弱的势力。

这样的女子,确实值得众多男儿追逐掠夺。

只是她已经嫁人。

街头挂着灯笼,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毁坏。

凤君华清凌凌的站着,眼神森寒如冰,嘴角噙起的笑意凉如这一夜的雪。

“你们胆子倒是大得很。可惜啊,甘愿做了明月殇的走狗。”

乔将军脸色立即黑沉了下来,黑压压如乌云密布。

凤君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声道:“把这群刍狗全都给本帅赶出去,赶不了就杀。”

“是。”

三十六阁七十二星外加那些剩余的死士,以及留守在城内的五千人马齐齐应道,声大如洪钟。

还未等乔将军这边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斩杀。

乔将军精神一震,立即挥手吩咐道:“冲。”

两方人马立即拼杀起来,刀剑声没入耳际,鲜血冲刷得这一夜冰雪也跟着融化成水。

龙城后方,也有一对人马正在偷偷潜入。

朱雀和徐将军带人赶来,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兵分两路。由徐将军带兵从正门反攻,朱雀则带着骑兵绕道从后方入龙城援助。

除此之外,龙城以东背湖之处也有一对人马悄悄渡河而过。

而两面山壁忽然涌出了一对轻骑,无声无息的向龙城靠近。

一夜血战,由凤君华亲自领导战争,南陵人马虽然多,但是终究比不上离恨宫的死士。再加上凤君华主将元帅亲自作战,气势大增,对方也没讨着好。

一个时辰后,城门再次打开,徐将军的人马攻了进来。

援军一到,两边人马顿时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凤君华考虑到自己伤势未愈,否则就亲自出马将对方的将军给生擒,也不用僵持那么久了。

离恨宫的人虽然厉害,但到底没有倾巢而出,而且颜家留下的那些人,可比暗卫强多了,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明月殇,他果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再这样下去,龙城即便守住了,也会死伤惨重。北周已经投靠南陵,必然会源源不断的增派兵马。到时候龙城元气大伤,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儿。而且,若她所料不差,明月殇定然还有后招,防不胜防。

她站在角落里,身边有离恨宫的人保护着,并没有危险。

城内的百姓并没有转移,他们还在城内。今天戌时过后,云墨忽然下了一条命令,让城中所有百姓在天黑以后不许出门,且万家灯火寂灭。违令者,斩。

起初她不明白他为何那么做。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正想着,便看见有人急急赶来,跑到正在奋力厮杀的乔将军面前道:“将军,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乔将军挥手斩杀一个兵士,闻言立即回头,浓黑的眉往上一挑,眼神灼灼如日晖之光。

“你说什么?”

那士兵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满脸的鲜血,身上也瘦了很多伤,面色白的说道:“您之前吩咐洪将军带我们去搜那些百姓,没想到我们一打开百姓家中的门,立即就中了埋伏。好多箭,还有地道,水泥…我们死了好多弟兄。”他喘气不均,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亦或者其他,声音都开始颤抖。

“而且几乎每一家百姓的家里都隐藏着高手,从未出现过的黑衣人,神出鬼没,身形快得我们根本就看不见,像…像鬼魂一样…好可怕…”

他哆哆的说完,然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身亡,神情中还有未曾消退的恐惧。

乔将军面色白,悠然回头看向凤君华。她微微勾唇,唇边噙一抹讥嘲的笑意。

如今她已经明白。云墨就算事先没有得到北周投靠南陵的消息,但必定会有所防备,最后的决战终究会到来。明月殇倾巢而出,他便派兵从后方突袭,看起来两人各有目的,最后的结果定然也是胜负不分。明月殇想攻破龙城,云墨就从后方包抄,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普通人想到这里,定然以为那是他们之间最完美的计划。可没有人知道,云墨此举乃是计。他了解明月殇,明月殇也了解他。

两个人都了解彼此的作战手法和性格,算计得一分不落。然而北周偷偷投靠了南陵,这是明月殇于这场战争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必胜底牌。

所以他笃定今夜龙城必破。

然而云墨又如何会没有底牌?他将人引入龙城,让所有百姓呆在家里不出门,其实就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因为他知道,一旦明月殇进城,必定会和他一较高下。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带的人不会多。本就夜深人静,这种时候街上没人也勉强可以解释。但若是闹出动静了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就让人怀疑了。

当然,这就是后面乔将军的事儿了。

乔将军现街上没人,必定会带人寻找,云墨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个乔将军也是个战场好手啊,此次因行军不当导致南陵伤亡惨重,传回京都,必定会被明皇迁怒。再加上那些同行的谏言,即便明月殇势大滔天,可到底人在龙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乔将军不死也得被贬。

战场上打击对方士气,算是初步胜利了。

不过她觉得云墨应该还有其他的打算。

这时候,乐枫飞身落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宫主,长羽卫已经将咱们住的院子包围了,明月殇这次带的人不少,咱们胜负难料。”

凤君华神情很平静,“他若是这么容易就败了,我才会奇怪。”

她看着前方已经逐渐趋于弱势的南陵兵,嘴角勾了勾。

“中埋伏而死的有多少人?”

“现在还没统计精确,初步预算至少有三千多人。”

三千对五万实在不算什么,但刚入城就莫名其妙中埋伏死伤这么多,至少对他们的气势有所影响。

“让人去保护和安抚城中的百姓,切莫让他们钻了空子。”

乐枫颔,“宫主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了下去,不会出乱子的。”

凤君华点点头,看着两方厮杀的人马,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不多时,又有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听起来应该有不少人。

凤君华眼神一亮,于飞雪夜色中已经隐隐约约看见那些独属于东越士兵的标志。

徐将军回来了。

他在最前方,看着眼前的拼杀,举着剑对身后吩咐。

“兄弟们,给我杀。”

身后的士兵一窝蜂的往前冲,“杀啊…”

夜色和雪色交织而过,被鲜红的血染透,恍然惊心而动魄。

凤君华已经退出战圈外,让乐枫和绮扇也过去帮忙,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以后,又有冲杀声由远而近。

凤君华叹息一声,果然。

明月殇这次准备得十分充分,哪里会这么容易落败?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云墨应该能猜到明月殇会有救兵,为何不奏请朝廷派遣援兵?调遣最近几个城池的兵马也行啊,可他为何无动于衷?

是太有自信,亦或者别有打算?

以她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先回去一趟。”

她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明月殇那卑鄙小人又会弄出什么事端来。她急急带了人就往回走。刚转过一条街,便又遇到了一队兵。

北周的。

她叹了口气,“截住他们。”

龙城的守护绝对不会这么薄弱,这些人怎么会那么容易的闯进来?答案不言而喻,定然是云墨故意为之。

他这是要关门打狗,一网打尽?

她后退,果然不到半刻钟就听到激烈而急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骨森森的杀气,在空气里慢慢散出血腥的味道。

那带头的女子,英气勃,眼神镇定而凌厉,赫然便是朱雀。

明月殇让云墨扑个空,云墨便让朱雀做个样子假装中计然后再返回来后扑。

这两人,互相算计,计中计连环计,普通人早就被弄得脑子糊涂了。

她也有些无语。

朱雀一赶到先就让人保护她,自己飞身一跃护在她身前,抬手斩杀两个士兵,道:“太子妃,您先后退,待末将诛杀这群贼子,定守龙城不破。”

凤君华点点头,云墨的人她自然是放心的。

“小心。”

她转身离去,一路上从各个街头窜出北周的士兵,他们见人就杀,好多人看见她,目光灼灼而贪婪,猥琐而下流。她心里涌起恶心,想起七岁那年被辱的紫筠,对这种目光更是深恶痛绝。

手指紧捏成拳,眸光冷如钢刀,指尖银针飞过,嗖嗖将前排的那些人眼睛给全都刺瞎。

虽然现在内力受损,但她还会武功招式,还会暗器。

北周的将士们一看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忽然爆,不动声色毁人眼睛,有片刻的惊骇,随即又升起灼灼的愤怒和兴奋。那是猎人见到野兽后产生的捕杀欲和嗜血。

她太过清楚。

魑离和魉佑脸色十分冷沉,离恨宫的宫主,堂堂东越太子妃,居然被这些人用眼神猥亵,实在是可恨之极。

两人身形一掠,刹那穿梭在乌压压的军队之间,不过眨眼的功夫,无数人倒地,然后分别从眼睛鼻子耳朵嘴角流出鲜血来。

北周的将士震惊了,他们是整个北周最精湛的一支军队,其中也不乏有高手,不过对于这种鬼魅的身法以及魑离魉佑不动声色杀人的手法,的确是骇然而惊异,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惊悚和呆滞,未曾前行。

凤君华面色冰寒,掌中运气内力刚要出手,忽然听得砰的一声。

不远处,有人从房顶破空而出。

她悠然抬头,看见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不分彼此。

她眸光一亮,立即上前两步。听得云墨低低传音道:“不要动手。”

凤君华脚步一顿,隔得那么远他居然都能察觉她的举动,为此还故意将明月殇引出来。

这人,真是…

巨大的爆炸声倒是拉回了那些北周将士的神智,最前方的将军举剑大喊道:“冲——”

又是一片嘶喊冲杀声一窝蜂的涌上来。

凤君华这次没再出手,而是将战场交给身后那些人。

四周房屋上忽然跳跃出淡淡的黑影,淡得如同黑雾,看不清实体,然而一旦落下便知道是人。他们围上去,对着那群北周的将士就是毫不犹豫的斩杀。

没有特定的武打,只有杀人,毫不留情的杀人,一招致命。仿佛他们学习的就是杀人特技,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招式,干脆而果断,快、很、准。

凤君华看着,眼睛里升起灼灼之光。

她想起以前自己做杀手的时候,从小也是这般过来的。他们没有感情,只懂得杀人,见到血他们会很兴奋,会更加有精神,杀起人来更加不会手软。

惨叫声连连,不绝于耳。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很快又涌入一批同样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以及一批精锐军队。

这应该是明月殇自己训练的军队,武功比起北周那群精湛的兵马更强更有质量。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云墨有没有这样一支军队?

心头刚划过这个想法,便被一阵浓烈而深沉的脚步声给惊得心神一震。

军队,铁血精锐军队,人不多,却绝对是精兵。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战起来的,凤君华只知道,这场战争从戌时持续到亥时,从亥时持续到子时,从子时持续到丑时…一直到天亮,还未曾结束。

街上满地尸体,满目血腥,让人闻之犯呕。

第二天依旧没人出来,入城的南陵军和北周军死得差不多了,但龙城的兵马也死伤惨重。若说非要分个胜负,也就是最初乔将军吩咐人去搜查百姓的家中埋伏死得那几千人吧。

云墨和明月殇这一战也整整持续到天亮,但他们还没停下,一直打出了城。

主将都出城了,剩下的人马攻不下龙城,也只能退守。不过刚退出去,后方却忽然涌来了一小支军队。

人不多,也就五千人而已。但此时作战一晚上未曾休息的南陵北周将士们早已疲乏不堪,哪里还能应付五千精神饱满的精英?

云墨的灵卫十分厉害,朱雀手下的影卫也不落人后。明月殇将大队人马都带进了城,又全都是精兵。龙城里区区几万兵马根本无法应付。云墨果断的用了四灵卫其一的朱雀,虽然手下影卫损失惨重,但好歹将南陵和北周的兵马给诛杀了一大半,剩下的也赶了出去,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果明月殇在这场战争中有微小的胜利,那便是铲除了云墨一部分实力。

其实这里面有个问题很多人都不明白,按照后来驱逐南陵北周的人马出龙城又被另一只精湛的军队包围的程度看,云墨应该早就有办法获得援军,为何宁愿牺牲自己十多年训练的一支灵卫,而仅让那一只精兵来堵截残兵蟹将?

这明显的不等式,便是三岁小孩儿也明白的道理,云墨如何会不明白?

对此云墨的解释是,“要付出才有回报,不流点血,哪里能迷惑对方的视线而中计?”

的确,如果不牺牲四灵卫之一,明月殇在乔将军带人搜查百姓的时候便会怀疑,说不定行动就此终结,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北周军队入城厮杀一事,更不会保住了龙城不破了。

这是一场赌局,包括人心包括时间包括每一个步骤,稍微一步错算,都会满盘皆输。

也或者,明月殇今夜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城,就是这一队灵卫。

可真的只是这样么?

答案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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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南北军联攻(南陵和北周联盟,共称南北军。)龙城,从城内打到城外,转过了四面山地和湖泊,足足从十二月打到了第二年的二月。

终于在大雪降落的那一天,双方停战。

彼时龙城险些被破,月松谷被偷袭,南陵再次退守二十里。

在这样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任谁都知道应该休战至少三个月以上,等待增派援军再战。可明月殇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休息一个月之后,再次叫战。

凤君华坐在军营里,看着云墨,道:“明月殇是不是疯了?上次一战,他们可比我们损伤更多,这时候还开战,他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么?”

云墨淡淡而笑,“他不是疯了,只是看不得我悠闲而已。”

这个理由很幼稚,但又很合理。

底下几个大将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凤君华。这事儿论起来还是起因还是凤君华,再加上她又是军中主帅。敌方叫战,他们只能听主帅吩咐行事。

凤君华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忽然眸光一亮,道:“让你身边的朱雀去吧。我看她挺有大将军风范的,而且武功也高。如今我们双方惨重,再战也不会太过激烈。让朱雀去,足够应敌了。”

云墨点点头,唤了声。

“朱雀。”

朱雀应声而出,抱拳道:“殿下。”

“你现在带两万人马出去应战,务必退敌。”

“是。”

朱雀铿锵回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又对其他人道:“袁将军,徐将军,你们下去养伤吧。”

袁广等人抱拳点头,“谢元帅。”

所有人都66续续走了出去,营帐内顿时寂静一片。

云墨突然道:“三天后,我们就能回帝都了。”

凤君华一愣,“你说什么?”

云墨抿唇微笑,“你没听错,我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明月殇会退兵?”

“不会。”

云墨摇摇头,“但不必我们在此镇守。”

凤君华挑了挑眉,恍然大悟道:“他要离开?你做了什么?”

云墨只是笑笑,然后似想到了什么,笑容微敛。

“颜诺去了乌戈峡,西秦战败,楚诗韵受了重伤。”

凤君华面色也微微沉重,“我知道。”

虽然龙城战事紧张,但离恨宫的消息却很快。

“一个月前子安派兵攻打泸州,但邺城被袭,双方持平,各有损伤,如今僵持不动。”

云墨表情依旧清淡,浅浅叹息一声。

“咱们回去的时候,去一趟邺城。”

“嗯?”

凤君华皱眉,“你的意思是,将小莺的孩子带回帝都?”

云墨垂下眼睫,道:“邺城战事频繁,有妻儿在,子安会分心,倒不如将孩子带回去给皇叔照顾,子安也能安心作战。”

他忽然又笑了笑,“其实我们也不必去邺城,反正我们大婚的时候子安和小莺是要回帝都的。”

大婚?

凤君华抿了抿唇,他就知道这事儿。

云墨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来。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将右手放在他掌心上,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次战争并不激烈,至少比起三个月前的围困,显得贫乏很多。

明月殇并没有亲自作战,战场上甚至都没看到他的身影,想必伤还没好。果然如云墨说的那样,他就是故意让他们不自在的。

什么事只要他俩一对上,明月殇就不会让云墨好过。即便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他也不会让云墨有一天安稳。

南陵这次带兵的还是明月峥,他上次被朱雀所伤,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正好带兵上战场。他功夫不错,其实并不弱于朱雀,上次不过是因为在云墨手上吃了点亏,后面的战争才会败在朱雀手上。

朱雀很聪明,两军交战的时候,她只身犯险,引明月峥出战场,去了龙城以南的平丘峡谷,用阵法导致山崩。她趁乱逃了出来,明月峥的人死伤大半。被保护冲出来的明月峥重创了朱雀,朱雀并没有恋战,由两个影卫保护着离开。

明月峥如何甘心就这样败于朱雀之手?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追赶。

云墨收到消息,神色很平静,只吩咐人去援助朱雀,并无多少担忧之色。目光只是淡淡看向对面,南陵驻守之地。

明月殇也收到了消息,神色也没多大变化。

“让颜家的人去接援二皇兄。”

“是。”

暗卫匆匆而去。

明月殇负手在营帐中来回走了两次,心中总有些不安。

“京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圣旨到。”

明月殇悠然回头,一个小兵已经入了帐中,手持明黄圣旨跪在地上,神色十分焦急。

“殿下,皇后病危,陛下命您火回京。”

“你说什么?”

明月殇目光微缩,显然有些震惊。

“母后病危?”

他虽然身在前线,但京中的消息他了如指掌,便是前些日子战争频繁无暇他顾,但休战的这一个月他早已让人将京中所有消息告之于他。

虽然这里离京都确实太远,但半个多月以前他还收到消息,母后身体已经有所好转,怎么会突然病危?

他眼神不断变换,表情渐渐有些阴冷。

云墨!

怪不得这几次的交战当中,云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不增加援兵,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他迟早会离开。没有他在这里镇守,龙城也破不了。

好一个云墨,好一个釜底抽薪。

“殿下…”

小兵抬起头来,脸上冷汗涔涔,眼神惶恐而小心翼翼。圣旨已下,若殿下不回去便是抗旨不尊。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难辞其罪。

明月殇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那圣旨握于手心,手指渐渐收紧,根根泛白。

“传令下去。”

他沉声道:“二皇子不可恋战,脱困后立即回来镇守军营。本宫…即可回京。”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无论有多么不愿,但身为人子,母后病重,他不得不回去。

“是。”

暗卫应声而去,那小兵也松了口气。

……

“柳皇后病重?”

凤君华讶异的看着云墨,眸光闪烁。

“这是你做的?”

云墨端着茶杯,浅浅抿了口。

“三年前自明月轩离开不久后,柳皇后就一病不起。后来明月清之死,更是让她病情加重。这两年以来太医院尽心尽力想尽了所有办法,总算吊着了她的命。”

他微笑着放下茶杯,眨眨眼。

“其实明月殇该感谢我让他的母后多活了几个月。”

凤君华瞪着他,眼神里渐渐有某种光亮在闪烁。

“你的意思是,原本柳皇后早就油尽灯枯,你让人给用了药物?”她想了想,“明月殇是去年夏天离开南陵,那个时候你应该没办法钻空子。”

她忽然声音一顿,目光渐渐睁大。

“去年你离开东越后去了南陵,目的并不是洛水兮,而是柳皇后,对不对?”

云墨含笑点头,漫不经心道:“前年我不惜牺牲一个白虎灵卫,你以为仅仅只是为了刺杀一个凰静贞?她还不值得让我的白虎灵卫偿命。”

凤君华知道,那个曾去南陵皇陵探测明月清尸体的替身,便是白虎。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云墨既然不惜牺牲一个自己培养十多年的灵卫,定然是下定决心要杀死凰静贞的,为何最后功亏一篑却又不继续追杀?

原来那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你对柳皇后做了什么?”

“没什么。”

云墨浅浅笑着,“只是让她一直病着好不了而已。”

凤君华皱着眉头,“明月殇本身也是会医的,怎么会看不穿你的把戏?”

“因为他心不在此。”云墨眸光流转,落在她脸上,又叹息一声。

“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都生了些什么事?”

凤君华想了想,凰静贞刚去南陵那会儿,凰静芙才登基不久。她和云墨去了玉佛山,明月殇被困雪山。

她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凰静贞遇刺,明月笙要照顾她,宫中难免就会疏忽。

那时候柳皇后也病了差不多一年,日日这样躺在床上,吃了药也没什么起色。

一个长久躺在病床上,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久而久之,大家都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奇怪。

而明月殇回来后不久就和金凰一起攻打东越。

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紧凑毫无间隙,明月殇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柳皇后的病情。云墨既然对柳皇后出手,太医院那帮废物自然是察觉不出来的。

她不懂医,但是却知道有些药物可能没毒,但对久病之人却有害无益。

通常宫妃皇帝的吃食汤药都会有太监宫女先尝试,无毒才会饮用。所以云墨给柳皇后下的药不是毒,只是让她一直病着而已。

不,不对。如果是下了药,他不用算计两次。

她看向云墨,云墨似乎看穿了她心底所想,笑道:“第一次在她的药里下了点东西,去年我去南陵,又在她体内种了点东西。不是蛊也不是术,而是我修炼的真气。那是很多年前我自创的内功心法,其实对人的身体不会造成多大伤害,不过就是对久病之人有几分影响。加上有药物的引导,她的病情只会反反复复不见好。当然,这通常和情绪有关。所以即便太医检查,也会以为她是心病。这世上,最难医的便是心病。”

凤君华点点头,“那么这次柳皇后病危,也是你故意的?”

云墨笑得更加高深莫测。

“当一个人身体早就达到了极限只能提前透支生命,一旦爆,便再无回天之力。”

“那倒是。”凤君华认同的点头,“明月殇已经走了,这就是你说的龙城不再需要我们镇守了吗?”

“对。”

云墨眸光幽深,“半个月前我已经传信去了帝京,早些年我暗中栽培的两个将军已经在路上,三天后就会抵达龙城。”

凤君华又瞪着他,这人一颗心到底能算几何?

又要打仗又要去人家皇陵捣乱,还得去皇宫给人下绊子。好不容易将人给赶走了,又留了后手,省得他们离开后龙城被攻陷。

云墨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笑得越高深莫测。

“这次他回去,大抵就不得不断了对你的念想了。”

凤君华怔了怔,不解其意。

他已经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

“我会让朱雀镇守龙城,咱们回去。”

“好。”

……

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朱雀负伤回来,不过明月峥受创不小,双方伤亡惨重,至少好几个月无法再战了。

明月殇已经带着自己的隐卫离开,颜家的人却依旧留在月松谷以外二十里,等待着下一轮的攻击。

三天后,朝廷派来两员大将,外加五万兵马,镇守龙城。同时还带来圣旨,让云墨和凤君华回去。

远赴边境打仗的将军无诏是不能回京的,三天,刚刚好。

龙城到底还在东越国境,回到帝都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已。他们并不赶时间,所以只是摇摇晃晃的离开。

而另一边,明月殇马不停蹄,本来一个多月的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半,抵达了京都。还未洗漱一番便去了凤銮宫。

战争并未给皇宫带来多大影响,照样繁华富丽,宫中人声吵杂。转过御花园,明月殇大步往凤銮宫而去。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低哑的咳嗽声。

“咳咳咳…方…方嬷嬷,殇儿…回来了吗?”

“娘娘,您切莫忧心,太医嘱咐您要好好休息…”

珠帘落下,明月殇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后。”

他一走进去,屋内所有丫鬟都跪了一地。

“参见太子殿下。”

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窝深深下限,显然已经病至极限。她听到声音,原本死寂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朝他唤道:“殇儿…”

明月殇三两步跨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母后,是我,我回来了。您怎么样?”

皇后见到他,显然十分开心。一只手颤抖的捧着他的脸,眼睛里闪烁出晶莹的泪花。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咳…”

“母后,您别说话。”

明月殇干净为她切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某种忧色如藤蔓,一丝丝缠绕不断。

“母后。”他痛悔道:“儿臣不孝,在您病重之时未曾在您榻前奉送汤药以尽为人子之责,如今…”

皇后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

“殇儿,你不要自责。任由生老病死,这是天意,谁也改变不了。母后靠着药物吊了这几年,已经是万幸。母后老了,迟早都会有离开的一天。咳咳…”

“母后。”

明月殇赶紧接过方嬷嬷递过来的手帕放到她唇边,皇后咳嗽了两声,手帕上便有樱红点点。

他面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方嬷嬷已经忍不住哭泣,“殿下,娘娘已经咳血好几个月了,不过娘娘个不想让您担心,所以下令不许告诉你。这些日子,太医开的药量也比从前大。娘娘吃了,还是不见好。太医说,说…”

一番话没有说完,她便捂唇嘤嘤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的那些丫鬟也低着头,有些已经在小声的抽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已经油尽灯枯,活不长了。

明月殇手指紧紧收紧,声音低低而沙哑。

“药呢?母后喝过药了么?”

方嬷嬷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您进宫之前娘娘已经喝过药了,可是…”

皇后打断了她,“方嬷嬷,你带着她们出去,我和殇儿好好说会儿话。”

方嬷嬷脸上难掩伤痛,闻言也只得低低应了声。

“是。”

她转身带着一干丫鬟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后这才握着明月殇的手,嘴角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殇儿,别难过,生死由天,早晚有那么一天的。”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暗。

“只是轩儿,至今不知道他在哪儿…”

“母后。”

明月殇握紧了她的手,殷切道:“您放心,儿臣这就让人去寻找五弟,他知道您病重,一定会回来的。”

皇后也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仍旧笑着点点头。

“好,母后信你。”她又叹息一声,“殇儿,母后大限在即,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弟俩。”

她似乎是看见了自己儿子十分开心,精神也好了不少。

“殇儿,听母后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轩儿…轩儿他已经离开,难道你…你还要步轩儿的后尘么?”

“母后,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皇后突然沉下脸,语气不容置疑道:“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却还未娶妻纳妾,也未有一子半女。堂堂太子,负一国江山使命,这像什么话?”

明月殇大约也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急急道:“母后…”

皇后坚决的打断他,“我已经和你父皇商量过,这满朝文武,家中待嫁的女儿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便是太傅的小女儿肖含芳。太傅是两朝元老,一生清廉,对南陵忠心耿耿。他的女儿肖含芳也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行,都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母后…”

明月殇几次想要打断,皇后却忽然提高了声音。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也不肯答应我么?”

明月殇声音一滞,面色呈现痛楚之色。他低下头,静静不语。

皇后又长叹一声。

“殇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做到,有些人不是你争取了就能得到。她不属于你,你何苦如此执着?知子莫若母,母后又岂能不知,你一直觉得如果当初天女没有被调换,今日她就是你的太子妃,对吗?殇儿,有些事情说出来很残忍,但母后却不得不点醒你。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当初的天女是她,即便你父皇下令将她赐予你为太子妃,又能如何?你知道她的性格,别说还有一个云墨,便是没有,还有一个玉无垠。你父皇又…”

提起当年之事,皇后有些难以启齿,神色更加灰暗。

“她那般痛恨咱们南陵皇族,就算没有天女调换一事,你以为你能在她心里占几分?当年你无法阻止你父皇对她起了杀心,如今你也无法阻止她嫁给别人。这一生,你注定无法得到她。所以殇儿,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为了一个心里根本没你的女人,弄得天下大乱战火纷飞,值得吗?身为男儿,身为一国太子,未来储君。扩充疆土心怀天下乃壮志,母后为你骄傲。但若你紧紧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便真的不值得。”

明月殇低着头,眼睫有些颤抖,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皇后向后靠了靠,苍白的面容满是愁绪。

“都说帝王家无情,母后曾万分祈祷你莫要如历代先皇那样,就算拥有了万里江山,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坐拥天下,却终究只是孤家寡人,那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若你能娶自己所爱的女子为妻,母后自然为你高兴。可若你爱的人心有所属,你便是费尽心机得到她,又能如何?”

明月殇抿了抿薄唇,脸上有着鲜见的苍白之色。

皇后似乎有些累了,“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肖含芳,你必须娶。”

明月殇浑身一震,抬头看着她虚弱的面容,终究是不忍。

“母后,您好好休息,儿臣先告退了。”

皇后没睁开眼。

明月殇起身,正准备往外走。这时候方嬷嬷却匆匆而来,脸上有难掩的喜色。

“娘娘,殿下,五皇子回来了。”

明月殇脚步一顿,皇后霍然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

方嬷嬷神色十分激动,抬头的时候眼神里含了泪花。

“娘娘,五皇子回来了,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皇后满面的震惊,眼神里不知道是不可置信还是喜悦亦或者其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着。

“轩儿回来了,轩儿回来了,快…”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自己坐起来,“他在哪儿,在哪儿?”

明月殇连忙又去扶她坐下来,“母后,您别急,五弟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来见你的。”他回头吩咐道:“五弟现在在哪儿?怎么还不来见母后?”

方嬷嬷激动得连话都说得不明白了,闻言急急道:“五皇子刚去了御书房,皇上让人来传了话,说待会儿五皇子就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就响起太监的鸭嗓音。

“五皇子到——”

皇后浑身一震,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止不住的激动喜悦。

有浅浅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步子沉稳平缓,由此可见并无任何激动心慌。

隔着珠帘帷幔,隐约看清那人一袭淡蓝色衣袍,衣袂飘飞如梦,似踏着云端慢慢飘摇而来。帷幔依次挂起,他一步步走进。然后珠帘被撩起,他走了进来。头上戴了斗笠,一身蓝衣如水,飘逸如云。

皇后激动得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明月殇眼神里浮现点点不知名的光。

他站定,淡定的朝皇后拱了拱手。

“儿臣参见母后。”

“轩儿…”

皇后伸出手,眼神里泪光几乎化为泪珠坠下。

“快过来,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明月轩上前两步,又低低唤了声。

“母后。”

明月殇却皱着眉头,“五弟,你为何戴着斗笠?”他面色有些沉,“你失踪快三年,如今回来,便是这样来见母后的么?”

皇后此时也现了不对,“是啊轩儿,你怎么戴着斗笠?你怎么了?这几年你去了哪儿?”

她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声音里止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明月轩沉吟一会儿,终是慢慢摘下了斗笠。

时间仿佛在皇后和明月殇的眼睛里定格,他们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明月轩却淡定如初。

“母后,儿臣回来了。”

皇后捂着唇,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南陵宣弘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南陵明皇下旨为年近二十八的太子赐婚,新晋太子妃为太傅幺女肖含芳,与五月初八大婚入住东宫。

南陵皇宫开始布置大婚事宜。

而此刻,云墨和凤君华已经回到了帝都。得到明月轩回来的消息,凤君华也有片刻的怔忡和诧异。他消失了快三年,这时突然回来,想必是为了柳皇后吧。同时也终于明白云墨说的明月殇此次回去以后就不会对她再有念想了是什么意思。

明月殇若娶了妻,的确没资格再对她有所求。

这个消息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柳皇后对三个子女十分看重宠爱,死了一个明月清已经让她心神欲碎。如今她自己大限在即,仅剩的两个儿子却还未娶妻生子,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不得不承认,明月殇纵然千般不是,却是个十足十的孝子。

从前柳皇后让他娶妻,他可以用种种理由搪塞,但如今柳皇后奄奄一息,临终之言,他怎能拂逆?

之所以没有早早让柳皇后病逝让明月殇娶妻断了对她的念想,是因为云墨要把柳皇后之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想想,如果柳皇后一年前就死了。明月殇会娶妻,然后南陵个举办国丧。第二年,她和云墨大婚的时候,明月殇会开战捣乱,那他们何时才能顺利大婚?

但在三年之期将满的时候再把柳皇后搬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既调走了明月殇,又用婚姻牵制了他。到时候她和云墨大婚的时候,就没人来捣乱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用得实在是妙。

还有一点,明月殇大婚,凰静芙应该会去吧?

她目光幽幽如雾,飘荡着这人间四季风景,爱恨情仇。望向遥远的天际,巍峨深宫,寂静如雪。

明月殇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大6。

凰静芙还在上朝,礼部尚书出列询问南陵明太子大婚之日金凰派谁去道贺,请求女帝示下。

凰静芙坐在金色龙椅上,神色微微呆滞,眼神空茫而遥远,似乎痴了。

半晌没见她开口,礼部尚书不由得唤了声。

“陛下?”

她猛然回神,面上又挂着公式化的笑。

“南陵太子要大婚了么?嗯,是大喜事。”

底下百官没人说话,任谁都听得出来陛下这话言不由衷。

凰静芙笑容有些僵硬,却依旧维持着一个帝王的风度。

“朕和明太子早年交好,如今他大婚,朕理应亲自前去祝贺。”

礼部尚书有些怔愣,“陛下?”

凰静芙挥手打断她,“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朕就动身去南陵。”

她站起来,眼神有些恹恹的。

“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乌戈峡,凰静贞拿着一张字条,沉默良久。明月笙依旧在捣弄他的棋盘,没说话。

好半晌,凰静贞才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皇姐也应该死心了。”

明月笙手指捏着一枚棋子,闻言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含着几分讥诮或者自嘲。

“你真以为皇兄大婚了你皇姐就能死心?”

凰静贞面容温和从容,“就算不死心,她也不会有任何幻想了。”

明月笙不置可否,落下一子。

凰静贞看着他,然后起身走过去。

“你这棋局复杂,倒像是阵法,可前后左右都没有生门,要破这棋局十分困难,应该是哪位高人布的吧?”

高人?

明月笙眼底有着浅浅的恍惚,随即又化为唇边若有似无的讥诮落寞。

彼时,那个人还担不上高人。

就算今天,也担不上。

未来…

他眼神漂浮着白雾缭绕,半晌没有动作。

凰静贞已经坐在了他对面,“这棋局你研究多少年了?”

“十六年。”

明月笙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什么,噤了声,抿唇不语,周身却散出淡淡冰冷的气息。

凰静贞嘴角微微上扬,“十六年啊,你倒是执着。十六年被困死在一方天地里,不知道困住你的是这棋局,还是你自己的心?”

明月笙悠然抬头,眼神冷如冰雪,隐约有些阴霾。

凰静贞不以为意,他对这盘棋十分看重,最初她就是随便动一动,他都会立即浑身冷如寒冰,甚至偶尔还会对她露出杀气。

一年多了,或许他自己还没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已经在慢慢改变。

这于她而言,是个难得的好现象。

“今天我心情好,陪你下棋吧。”

“不用。”

明月笙一挥手,已经用布将那棋局掩盖。

“今日我累了,改日再下吧。”

凰静贞耸了耸肩,“随便,乐意奉陪。”

……

东越。

凤君华刚收到来自西秦的消息,楚诗韵已经回到国都养伤,淮安王还在前线和明月笙僵持。

颜诺在半个月前离开,回到了玉佛山。

她忽然又想起了颜如玉,颜如玉应该也快下山了吧?

明月殇大婚,颜家人无论如何得派个代表去祝贺才是。

凰静芙亲自去给明月殇道贺,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作为一个女人,她想,此刻她很能理解凰静芙的心情。

自己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如今要娶妻了,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心中滋味自是难以言喻。

凰静芙是聪明人,从来不会为了个人感情而忘记国家大义,就算从前知晓明月殇心属自己,也未曾有半分嫉妒生恨。

哦,差点忘记了。今年开春之时,凰静芙好像已经开始选秀。

这两人,一个身为帝王为了子嗣传承不得不填充后宫。一个碍于母亲临终之言,不得不尽早大婚。

都是同病相怜啊。身在皇权之中,真是悲哀。

相比起来,云墨这么多年对她痴心如一,还能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可支持,等待了十多年终于等到她回归,是多么不容易?

正想着,外面传来云墨的声音。

“青鸾。”

她回头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云墨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咱们出宫去,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惊喜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宫,一路乘坐马车而去。凤君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这不是去别院的路么?”

云墨含笑点头,“嗯。”

凤君华立即想起她二十岁生辰的时候,云墨送给她的一场浪漫花灯。难道他又准备了生辰礼物给她?可是不对啊,如今还不到五月,距离她生辰还有五个多月,他不可能会那么早的就送给她。

那是什么?

怀着好奇与微微期待,她跟着他来到了别院。

这是她三年前回来的时候最初呆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看见了云墨心中对她深埋十二年的记忆与深情。

阔别一年,她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心中感慨颇深。

云墨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面上掩饰不了的喜悦。

他直接带她去了皓月轩,皓月轩风景如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一走进去,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便在血液里燃烧沸腾。

又是那个密室,那个曾经堆满了她画像的密室。不过此刻那些画像已经不存在,整个屋子显得十分单调而空无。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凤君华侧头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云墨但笑不语,拉着她往前,在墙壁上敲了敲。凤君华这才现,原来这墙壁是空的。然后墙壁从下而上缓缓升起,本来她以为是一扇门,却没想到不是,或者说也是门,但只是柜子门而已。

镶嵌在墙壁之中的一方小柜子,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像是装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保存得十分完整。

云墨将那盒子取出来,放到桌子上。回头笑看着她,“想不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凤君华若有所思,“送给我的?”

云墨含笑点头,“是。”

凤君华扬眉,“你是要我自己打开?”

云墨依旧点头。

“看看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凤君华还真有些好奇,他到底送给了她什么礼物。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手指触碰到铁锁,咔嚓一声,铁盒子开启。一道霞光冲天而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凤君华瞪大双眼,结结巴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盒子内,藏着一件红色衣裳,通体泛着金红色的光,衣襟衣袖胸口衣摆全都绣着精细的花纹,而那锦缎光滑如水柔软如云,每一个转折都似乎藏着九曲回廊的风景。每一个繁复,都似乎诉说着一段刻骨的爱恋。

那是,天华碧。

世上三大珍匹之一。

凤君华眼底涌现出泪花,手指颤巍巍的抚摸在那件衣服上。那是一件嫁衣,就算没有试过,她也知晓这嫁衣的尺寸完全按照她的身形缝制。

云墨从身后环着她的腰,“这是我送给你的嫁衣。”

凤君华喉咙堵塞,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这嫁衣你做了多久?”

“…八年。”

“八年…”

“对,八年,我亲手缝制的。”

“…”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着,如果你穿上大红嫁衣,定然倾城无华,冠盖天下。”

“…”

“用精火烧制了一年,我找了你一年,后来我就不找了,只专心缝制这件嫁衣。”

“为何?”

“因为你不到十五岁,我便是找到你,也无法娶你。与其日日相见相思,不如等待来得幸福。”

他将头埋在她颈项中,低低道:“我愿意用八年的时间,来亲手缝制你独属于我一刻的美丽。”

------题外话------

不好意思,我又食言了,没能写到大婚,呜呜,亲们表揍我,因为大婚有很多事儿,要一步步来。不过今天这章算肥更了吧?希望能够弥补亲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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